《师父他又想杀我》昼清

9、以命换命

　　祝青荣的声音远远传来，虽然她已极力压低了声音，但此时夜深人静，仍能从她声音里听出一股心慌惧意：“二哥，你是不是看错了？”

　　此话想必是问袁启的，但钟陵和袁启皆是行色匆匆，并不理会祝青荣。

　　待转过走廊进了后院，祝青荣似心有不甘，上前几步拉住袁启，又问：“你可看清了，当真是禇晏？”

　　“三妹，……”还不待袁启开口，却见钟陵停下脚步，手中盘龙棍往地上狠狠一拄，发出一声巨响打断了祝青荣的聒噪。

　　廊下风灯被晚风吹得摇摇晃晃，昏黄的灯光中钟陵面色凝重，说：“哪怕有一丝可能是禇晏，我们也不能冒险。”

　　林越尔瞧他三人神色好似对师父颇为忌惮，却又不知他们在哪里见到了他，竟怕成这样。

　　既然钟陵已经这样说，祝青荣自然不敢有异议，只是未待走出几步又听得她小声嘀咕：“当初二哥就说过点星宗招惹不得，大哥你非要跟他们说秘匙在那小丫头手上。现在点星宗的人没找到秘匙要同我们为难，禇晏也断然不会放过我们，可当真里外不是人。”

　　点星宗？

　　树上的林越尔听到此处顿时心念一动，难道戕害她林家村老幼的仇人竟是点星宗？

　　“哼！”钟陵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以禇晏的武功，除非点星宗四府长老同出，否则谁能奈何得了他？”

　　“可现在也没见禇晏缺了胳膊少了腿呀？”祝青荣眉头紧皱，极力控制的声音里不无抱怨。

　　钟陵嗤笑一声，阴恻恻地说，“禇晏虽没缺胳膊少腿，那丫头可不见得。”

　　说到这里，钟陵意味深长地笑了两声。

　　听钟陵如此一说，再联想林越尔当时处境，祝青荣也莫名得意起来，嗓音不禁高了几分：“只怕那丫头到死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言未毕，只见昏暗夜色中一个人影飘然落至三人面前，冷声说道：“不经你们细说，我还当真不知道是什么回事！”声音空灵如黄莺出谷，一双圆亮的眼中此时轻染薄冰。

　　钟陵三人此时正是惊弓之鸟，当林越尔初现身时三人确被吓得不轻，待钟陵率先看清来人，心中陡然一松，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丫头，怎么当日点星宗没一并将你杀了？”

　　想必几人都还不知秘匙能让人死而复生之事，只当林越尔是侥幸逃过一劫。

　　林越尔也知道自己不是这三人对手，原本是打算待他们回房后再悄悄离开，不想却从他们口中听到害她全村被屠的真相。

　　她理智虽知此时现身实乃不智之举，但害她全村被屠的始作俑者就在眼前，眼看着她的轼亲之痛在这三人口中轻如鸿毛，她实在做不到若视之不见，甚至落荒而逃。

　　林越尔此时悲愤交加，厉声道：“老天爷留我一命，就是让我找你们报仇的！”

　　说罢，抽出缠在腰间的软鞭，劈头便向钟陵抽去。

　　钟陵之前与林越尔交过手，那时的林越尔不过是花拳绣腿武功平平，是以此时见她出手钟陵难免轻慢，并不将其放在眼里，只待鞭子扫进门户时才伸出盘龙棍去接。

　　眼见软鞭绕上棍身，钟陵手腕猛然收劲，欲将林越尔软鞭挣脱出手。

　　若是当初，他这一手不仅能让林越尔软鞭脱手，更能将她整个人甩飞出去。但此时的林越尔武功虽然仍属下乘，却也早非当日吴下阿蒙，见他收势她也顺着鞭上劲力飞身扑向钟陵。

　　钟陵只当林越尔倔强不肯松手丢鞭，正盘算着待将她纳入彀内再好好羞辱一番以血前耻，不想眼前冷光一闪，不知何时她左手已握着短剑，正顺着他的收势当胸向他刺来。

　　心惊之际钟陵忙想收回盘龙棍去挡，此时才发现鞭上韧劲绵密，一时之间他竟挣脱不得。

　　眼前短剑就要刺到，钟陵怒喝一声：“还不帮手！”

　　袁启和祝青荣这才回过神来，饶是袁启反应迅速抽出配剑将林越尔短剑逼开，却还是将钟陵左肩上划开了一道口子。不待她借乘势再攻，身后风声呼呼，祝青荣也已加入战局。

　　林越尔想起禇晏的教诲，只好撤鞭收剑，俯身一滚避过祝青荣的攻势。

　　钟陵目眦欲裂，不相信自己竟会被林越尔所伤，胸中怒气勃发全然没了之前想要戏弄她的闲情，再出手招招都是死手。

　　林越尔第一击之所以能得逞，也全因钟陵轻敌，此时三人合围而上，钟陵掌掌劲风凌厉，声势逼人，林越尔只能堪堪守住门户。不多时便被三人逼至院中东南角，钟陵见林越尔软鞭被祝青荣缠住，立时挥掌而上。林越尔在他掌下吃过苦头，知道这一掌威力惊人，想撤鞭躲开已然来不及。

　　眼看着掌锋逼近，林越尔忽觉肩头一热，一股劲力扶着她着转了一圈，鞭上的缠势也随之化开。林越尔察觉自己被人护住连忙抬头去看，却见灯光错落中禇晏不知何时已挡在她面前，伸手接下了钟陵这一掌。

　　钟陵被震得连连倒退，若不是袁启及时扶住险些就要跌倒，待一站定只见他身子一震，张口喷出一口血沫。

　　眼见钟陵受伤祝青荣也忙退了回去，嘴上犹在逞强：“禇晏，你恃强凌弱算什么英雄好汉？”

　　林越尔怕师父跟祝青荣这泼妇逞起口舌来势必要吃亏，于是忙在他身后帮腔道：“那你们以多欺少又是什么狗熊？”

　　闻言，禇晏忍不住回身笑望她一眼，夜色中他侧脸柔和，朗朗星目中带着些许纵容。

　　禇晏并不理会祝青荣的叫嚣，而是侧身让林越尔站到前面，对她说：“我在这里，他们再不敢以多欺少，想做什么只管去做便是。”

　　听了这句话，方才激斗险象中砰砰直跳的心刹那间安定下来，林越尔只觉心口处微微发烫，然后抱拳冲禇晏躬身一揖：“徒儿遵命！”

　　“还记得我教你的鞭法要诀吗？”

　　林越尔点头，师父教她鞭法时说过，软鞭与刀剑不同，须切记‘柔’字诀，那时她不明其义，只管他教什么自己便学什么。此时再遇钟陵，见他武功路数刚猛，她所用软鞭恰能以柔克刚，方才明白师父的良苦用心。

　　见她点头，禇晏又说：“我教你的鞭法虽能以柔克刚，但以你的武功要对付他终究差了许多。身姿灵敏是你的长处，切勿与他近身相斗，以短搏长。”

　　说完禇晏退开两步，然后挥手示意袁启和祝青荣让开，祝青荣硬着脖子道：“想杀我大哥，先问问我和二哥答不答应。”

　　闻言，禇晏眼中锋芒毕现，冷声道：“若非她想手刃仇人，你以为我会容你三人在此啰唣？”

　　夜雨将至，大风刮得树枝沙沙作响更添肃杀之意，禇晏傲然站立院落之中神色峭然，袁启和祝青荣心知若是禇晏出手，莫说是钟陵，恐怕他们三人都得一起交待在这里，一时间二人不禁股栗寒战，在他的注视下缓缓退到了一边。

　　林越尔将短剑插还入鞘，软鞭在手凌空抽出‘啪啪’几声暴响。

　　钟陵虽受了些伤，但论武功他仍远在林越尔之上，只是忌惮禇晏在旁，怕他出手相助，是以出招便露了怯。林越尔却恰恰与之相反，原本武功并不济钟陵，却因适才禇晏的几句话而士气大振，加之身负血海深仇，招招拼尽全力毫无顾忌。

　　两人一收一放，初时钟陵还能略占上风，但每每他有机会打倒林越尔时，总是下意识觑眼去看禇晏，生怕他乘机出手，结果几次三番让林越尔逃脱。

　　往复几次钟陵渐渐焦躁起来，加之林越尔中途趁机让他吃了几鞭，又恼又怕中钟陵阵脚大乱竟渐露颓势。

　　袁祝二人在一旁暗暗着急，想上前帮忙却又碍于禇晏威慑，不敢轻举妄动。

　　直至乌云蔽月，狂风大作，廊下几盏风灯被吹得摇摇晃晃，眼看不时便将有大雨倾盆而来，院中相斗的二人都亟欲速战速决。林越尔虽仗着身量娇小动作敏捷占了些许便宜，但钟陵武功毕竟高出她许多，他一手持棍一手为掌，林越尔始终找不到机会破开他门户。

　　时间越拖越久，林越尔渐感体力不支，她心知若再拖延下去自己体力耗尽，行动一有迟缓那她便再无上风可占。脑中思绪翻涌，出招的速度不觉间竟慢了些许，钟陵见她露出破绽，心中一喜，挥动盘龙棍便直扫她下盘。

　　待林越尔察觉不妙已然来不及，只能就地后仰疾翻，如此一来正中钟陵下怀，他挥出盘龙棍那一下本就是虚招，为的就是将林越尔逼近自己的攻守范围。

　　果然林越尔还未起身便闻背后掌风已至，钟陵原以为一掌出去她定会闻风而动，竭力翻滚躲避，他也早备好了后招只待林越尔落网。

　　不料她不仅毫不躲闪，反向他前进了两步，钟陵心中一惊料想此举必然有诈，待想收势已来不及，在他一掌将林越尔击飞的同时，胸口倏然一冷，惶然间低头，只见短剑直没胸口。

　　林越尔被一掌击飞，眼看就要撞上角落的石案，禇晏纵身一把将她接住，甫一落地便迅速封住她胸口两处大穴。

　　“你……”禇晏剑眉紧蹙似想出言责备，但见她面容苍白，责备的话又说不出口，只是伸手替她拭去嘴角的血迹。

　　方才她是故意卖了个破绽给钟陵，诱他上钩，为的便是故伎重施，想要以命换命。

　　林越尔挣扎着从禇晏怀里撑起身子，望了一眼犹不甘心瞑目的钟陵，心中百感交集，明明咧嘴想笑，唇角却又不由自由地颤抖下撇，泪水盈满了眼眶。

　　她又哭又笑，最后拉着禇晏衣袖，仰头看着他，眼中泪水直没鬓间，颤声道：“师父，我又……又没听您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