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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拜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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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叽叽喳喳地在枝头嬉戏吵闹,全然感受不到世间疾苦悲欢。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照进屋内,映在床榻上的少女脸上。
林越尔不适的皱了皱眉,伸手去遮挡那刺眼的阳光,头脑中一片茫然混沌,只是依着本能翻身下榻。
推开门便看到诸晏正背对着她,站在院中梨树下仰头张望,清晨的阳光给他镀上了一层薄薄光晕,恰逢清风徐来吹得衣袂翻飞。
听闻开门声,禇晏回头望过来,见到林越尔,他勉力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你醒了?”
林越尔望着他,木然地点了点头,这个简单的动作唤醒了她的神智,昨日纷乱而又惨烈的记忆裹挟着汹涌澎湃的痛楚,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将她包围。
随着记忆的复苏,林越尔的身体僵直,嘴唇剧烈颤抖着,那一帧帧面画化作一把尖刀,在她的心中用力翻绞戳刺,一下又一下,痛得她肝胆欲裂,痛不欲生。
“呃……”林越尔用力地揪着胸口的衣襟,想要缓解心口那股巨大的痛楚。
她无力地跌跪在地上,口中发出困兽般模糊难辩的痛苦呻吟,那样撕心裂肺的痛楚如同一团团溽湿的棉花,塞进了她的口鼻咽喉,挤压着她,拉扯着她,让她感觉不到阳光的温度。她用力的捶打着胸口,想借身体上的疼痛来缓解那挖心掏肺般的痛楚,可是依旧没有用,她的身体仿佛已经麻木了一般没有任何感觉。
禇晏不忍见林越尔如此,伸出的手刚挨到她的肩膀,她便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喉间呜咽了一声,终于恸哭出声。禇晏伸手轻抚她的发顶,这是她必将承受的痛楚,从她出生在这个世界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他曾试图去阻止去改变,可终究是徒劳。
未几,林越尔忽然止住了哭声,胡乱拭去腮边眼泪,直直地跪在禇晏面前,锵声道:“求前辈收我为徒!”
林越尔眼眶通红,说话的时候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再度哭出来,可是发颤的声音依然出卖了她:“我想报仇,前辈……”她哽咽了一下,吸了吸鼻子继续说:“我要报仇,我不要再任人宰割了!”
禇晏俯视着她,目光中不无怜悯,但是他没有立即答话。
见状,林越尔手忙脚乱地伸手探向腰间皮囊,想将秘匙给禇晏以求他收自己为徒。
不料,却从皮囊里掏出了两枚秘匙。
林越尔怔怔地望着手中两枚一模一样的秘匙,迷茫不解:“前辈,这……”
禇晏好像早就知道一般,毫不意外,只是垂眸看了一眼,说:“你每死一次都会出现一枚新的秘匙。”
“新的?”林越尔反复咀嚼着禇晏的话。
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死后出现在皮囊里的,都是同一枚秘匙。
在昨日禇晏动手之前,她曾死过三次,前两次都是被人抢了秘匙之后杀之灭口,第三次找上门的是柳川三雄,他们虽然也抢了秘匙,却难得的没有伤她性命。
之后便是之前女童口中那个变戏法的道姑,在得知秘匙已被柳川三雄抢走后,依然痛下杀手,于是在她活过来后便又有了一枚秘匙。
这枚秘匙没有被钟陵三人抢走,也没有被昨日那两个人抢走,所以在她第四次死后,又多了一枚,这才让她窥见了当中奥秘。
“可这是为什么呢?”林越尔依旧不解,“这秘匙只是我捡来的,为什么会跟我的死有关?”
禇晏没有回答。
林越尔笃然道:“前辈,你知道原因对不对?”
“我知道。”禇晏并不否认,“日后你也自会知晓。”
林越尔看了禇晏片刻,虽然她与他相识不久,但是不可为何,她脑海中却莫名有种信念,让她毫不犹豫地选择去相信他。
她不再追问关于秘匙的事,而是郑重地再次向禇晏一拜,然后将两枚秘匙高举过头顶,呈到禇晏面前:“求前辈收我为徒。”
林越尔的两颊湿漉漉的,份外惹人怜惜,一双圆亮的杏眼满含希冀地望着禇晏,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实在让人难以拒绝。可他心底到底还有放不下的私心,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若是他应承了她……
禇晏闭了闭眼,似乎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对林越尔说:“你磕头拜师吧!”
闻言,林越尔好似不敢置信一般,怔愣了片刻,随后便生怕他反悔似的,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朗声道:“徒儿拜见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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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越尔幼年时曾遇到一位老者要上山采药,因为老者不熟悉地形,于是请她为自己带路。
年幼的她童言天真,常逗得老者开怀不已,老者见她伶俐聪敏,于是在采药那几日传授了她一套轻身功法。
老者所授功法精微玄妙,但那时的她着实年幼,对其中要旨难以领会,是以学得似是而非,施展轻功时虽然身姿灵动,但下盘虚浮,劲力收放也不甚自如。
禇晏与她二人在木屋中住下,禇晏每日给她讲授轻功要旨,林越尔心思灵颖,不过匆匆月余,轻功便已有精进。
盛夏渐晚,虽然白日依旧燥热,但是夜暮一落,便有凉风拂衣。
林越尔白天练功出了一身汗,沐浴更衣出来,便又见到禇晏站在院中梨树下望着树梢怔怔出神。时至八月,黄梨虽已成熟,但是因为平素疏于照料,果实品相实在参差不齐。
这段时日,林越尔发现禇晏总是在这梨树下神游发呆,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此时又让她碰见,便只道禇晏许是想吃这梨,于是她纵身跃上枝头好不容易从中挑了个卖相稍佳的黄梨摘下,然后轻身下树孝敬给师父:“师父,请吃梨。”
见她一脸等待夸奖的乖觉,禇晏微微一笑,伸手接过黄梨在手中把玩了一圈,说:“你都不问,便道我想吃了?”
“我见您直勾勾地盯着瞧呢!”林越尔的身量只齐禇晏胸口,以至跟他说话的时候不得不抬头仰视他。
她扬着盈盈笑脸,在檐下风灯昏黄的灯光映照下熠熠生辉。
末了,林越尔见禇晏只是看着她不语,心道自己定是表错了情,于是讪讪道:“师父不吃便给我吧!”
说完,她便伸手想去拿黄梨。
结果她还未触到,便见禇晏右手轻扬,黄梨顺势滚落,眼见就要砸到地上。林越尔反应属实敏捷,立时俯身,伸出另一只手将黄梨稳稳接住。还未待她得意,便见眼前虚影一闪,手中已经空空如也。她站直一看,黄梨已经再次回到禇晏手上。
林越尔这才明白过来,师父是有心要查验她近日所学,当下没了顾忌猱身而上,欲夺回黄梨。她也知道,除非视禇晏有心相让,否则自己是绝不可能从他手上抢到东西的。她只求能在师父手下多走几招,以免显得自己不够用功。
林越尔招招拼尽全力,结果刚走了几招便觉不敌。心急之下她骤然生了小心思,也管不了什么招式身法了,左手一伸便牢牢抓住禇晏右边衣袖,欺身上去抢梨。
禇晏显没料到她会有此一招,只觉刹时间软香入怀,一股少女特有的馨香扑鼻而来,恍神之间手上的黄梨已经被抢走。
林越尔见他一脸怔忡,只道他是因自己抢走了梨而吃惊错愕,不禁心下得意之极,笑生双靥。瞥眼之间却看见被她撩起的衣袖下,一道隆起的伤痕自禇晏右手小臂一直蜿蜒而上,直没衣袂。
一道冷电骤然划过,有什么东西从林越尔脑海中一闪而过,速度太快,她没能来得及抓住。
就在她怔忡的空当,禇晏已经抽回了手,说:“急躁乃习武大忌。”声音中隐隐透着罕见的严厉。
林越尔回过神来,知道她刚刚为了抢梨而不管不顾的行径惹了师父生气,于是乖乖低头忍错:“徒儿知错。”
禇晏眉目不动,说:“那你说错在哪里?”
“我急功近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林越尔越说越小声,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错处。
就如那日在林家村,她极怒之下全然不顾防守躲避,只求手刃仇人,却任由对方攻击自己。说到底,她就是仗着秘匙能让她死而复生,所以全没顾忌。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这样?”禇晏目光犀利,似乎早已洞悉了她的想法。
林越尔也索性不再隐瞒,坦然说道:“我武功本就不济,若非如此,如何能在败中求胜?”
她粉颊鼓胀,下巴微扬,带着一丝不解和理所当然。
见她这神情,禇晏忽然就没了脾气,喟然轻叹:“你当自己有几条性命?”
林越尔眨了眨眼,会意过来:“师父的意思是,这秘匙并不能让我无限期地死而复生?”
禇晏并未正面回答,只说:“你拜我为师的时候说过,不想再任人宰割,想要为亲人报仇。若你始终存着以命换命的念头,又何需我来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