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三章 ...
-
“张为净!”
李期颐站在澡堂二楼的阳台上,半个身子探出栏杆外,激动的向楼下刚出门的张为净挥手。
张为净抬头一手拿着毛巾擦头发,差点被门口的石块绊倒。乌黑的头发还在滴水,毛巾随意的搭在肩膀上。
张为净忽然笑起来。阳光从高高的墙后面照进来,落在男生的身上,照在水珠上,男生好像在闪闪发光。
“看得到太阳吗!”
李期颐指着张为净背后的天空,大声喊。
张为净顺着他的手回头看,四五点的夕阳像搽了胭脂的新嫁娘,藏在天空之外。
“张为净!接住我!”
李期颐向栏杆外伸出手臂,脚踩上栏杆的底座,踮起脚尖似乎真的要跳下来。
张为净连忙伸出手去接他,李期颐笑得特别开心,后退两步从阳台外侧的楼梯下来。
“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两手接的住我这么大一个人吗?骗你的!傻瓜。”
李期颐给了张为净一个毛栗子,心情愉悦的进屋。
……
张为净拿着一张便利贴在满地杂物中穿梭,终于走到李期颐面前:“咱们床头掉下来的。”
李期颐正在擦柜子的隔间,闻言抬头说:“收好收好,我到时候还要用的。”
张为净点头,折好装在有拉链的上衣口袋里。
……
澡堂的男女浴室都很小,两个人转身都会碰到一起。
李期颐拉他进去给他演示了一遍淋浴器的用法,末了让他有事喊自己,他就在门外不走远。张为净只是对于戏外的世界有些恍惚感,并不是傻。他知道怎么用淋浴器,只是不愿意说一句我知道。静静地看着李期颐忙碌,看着他被溅了一身水,看着他被烫的原地跳脚然后听他大骂抽风的热水器。
……
他们背靠背躺在床上,两个人总是好的,晚上睡觉翻身也不会掉下去。
“你是北京来的,你跟我说说北京有什么吧。”
李期颐躺平了双手交叉抱住头,黑暗中盯着天花板,努力想看清上面的星星图案。
张为净想了想,慢吞吞地说他在剧组里发生的趣事,哪个演员出片场没卸妆怕被拍三伏天浑身裹成粽子,又哪个场务搬完道具发现车已经开走追着跑了一里地,还有哪个哪个小白群演接了四五场戏在横店里转迷路了。
李期颐很认真的听,屋子里只剩均匀的呼吸声,他偏过头看向窗外的高楼说:“你在北京住的房子也像那样吗?批量生产的小小的玻璃窗。”
张为净在对面大楼映出来的昏暗的灯光中点头,一扇扇玻璃窗把人困在里面,别人进不去,自己出不来。
“你手腕上什么玩意咯我腰上了,还带尖头。”李期颐坐起来,两只手在张为净手上摸了一阵,解下了当初那一根串着钥匙的红绳,“这么珍贵?睡觉都系着。”
张为净点头,微弱的灯光下男生又把红绳系回他的手腕上,重新躺下闭上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大概等到外面的路灯都昏昏欲睡的时候,男生忽然说:“那就好好戴着吧,当做纪念。”
张为净缩在澡堂门口缩在台阶角落里捣鼓他手腕间的红绳,他的世界里似乎只有红绳,屏蔽了所有外界信息。
隔壁纹身店的老板娘进进出出打扫卫生。红丽姐是个单身女人,独自经营一家纹身店。一双小眼睛高颧骨,有棱有角皮肤略黑,通身瘦瘪的像一根绿皮铅笔。总是倚在发光立牌旁眯着本就不大的眼睛打量人,眼里冒出精光。
纹身店里来往的都是一些十几二十出头的男男女女,染着一头五彩斑斓的头发,一身廉价感执意要纹上一个自认为独特的纹身,好体现自己是个十足的社会人。
红丽姐忙里偷闲倚在门边抽烟,深吸了一口吐烟圈,鼻子耳朵里都直冒白烟。吸到火星子快烧到指甲才不舍的丢掉,一张嘴满满的南京味儿说:“像你这种小少爷怎么跟我们二声玩到一块去了呀?”
老巷里的人已经习惯了李期颐身边经常跟着一位颜值高的静默美男子,每天的话不超过三句,连谢谢两个字都昂贵到一个人只说一次。
张为净从前说话挺利落的,自从演完口吃之后,一说长句就磕磕绊绊讲不连贯。比如现在,张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李字,只好默默低下头。
“李二声刚来的时候跟你一样,闷闷的就自己一个人待着,瘦的就剩骨头架。他妈把他一个人撂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后来不知道哪天就成了现在的样子,也挺好上窜下跳的总比以前高强。”
红丽姐一只脚踩在台阶上,瘦的皮肤松垮的大腿从开裙角的旗袍里露出来,一只手撑在膝盖上动作很不雅观。
张为净以前见过很多像李期颐这样的嘴炮,无一例外都会是别人在谈及身边性格各异的朋友时忽略的第一个选项。因为他们太直率太单纯,太容易相信别人的话。
红丽姐还要再说什么,李期颐从张为净身后跑出来打断他们的闲话,拉起张为净的手说:“走,跟我去送个东西。”
李期颐在前面走,张为净跟在他后面,没戴口罩也没戴墨镜,低着头踩着李期颐走过的地方。
张为净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听人说,每个人投胎前都提前看过这一辈子的剧本,后来觉得熟悉的场景,都是曾经留下过深刻印象的地方。
张为净想起了还没进剧组之前的日子,每天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除了家就是学校。桌子上总有写不完的试卷,有时候四面,有时候八面,还有时候一抖开就是一副清明上河图。那个时候也有人问他,你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不去做明星,在这里跟一群普通人过一样的生活,岂不是浪费了老天爷赏饭吃的一张脸。张为净从没想过去当明星拍戏,也不敢妄想这样的好事会轮到自己头上。不过现实就是喜欢开玩笑,大概就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前面的男生停下脚步,张为净没反应过来,高挺的鼻梁撞上了男生的后脑勺,很好闻的香水味充满鼻腔,手不经意间搭上男生温热的肩膀又触电似的缩回来。
李期颐捂着脑袋转身:“张为净!你是企图撬开我的天灵盖吗!使那么大的劲儿!”末了看他也被撞的眼泪汪汪的,无奈的自己揉揉后脑勺,问:“撞哪了?”
张为净的痛觉不太发达,准确来说是剧组里为了达到戏中人物的形象,一条又一条的过,打到痛觉神经都没什么反应了。因此这点疼于他而言完全是抓痒,根本传输不到他的反应系统。
“鼻梁。”
李期颐上手给他捏捏鼻梁,念念叨叨:“长得那么好看千万不能把鼻梁给整塌了。”
张为净的眼睛像一个水库,总是装着满满的一大缸水,似乎一碰就会决堤。
红绿灯从绿又转到红,两位数字不紧不慢的倒数,斑马线对面红绿灯里站定的红色小人俯视着对岸等待绿灯的人,环臂而站似乎在嘲笑那群痛骂别人贪生畏死,自己却依然等待绿灯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