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恨》旧时书

7、第七章

　　我如今的心好像是被撕成两半，一半心系家仇，一半挂心哲王。

　　我在桌前坐下，喝完我手中已经凉半的茶。商无为和顾老头儿相谈甚欢，全然没有病态模样。

　　眼看日头高悬，我起身去做饭。今日这灶火有意和我作对，燃火不成反而熏酸眼睛。

　　我轻叹一声，坐在灶前。任由它生出黑烟。

　　“我来吧。”

　　顾老头儿不知什么时候进了灶间，他用火钳支起柴禾，鲜红的火种亮的耀眼。他拿蒲扇轻扇两下，火就轻而易举的燃起来了。

　　“这不就好了。” 他语调里满是得意。

　　我轻声应着，不说旁的。

　　“是不舒服吗？到外头透透气，一会儿给你瞧瞧。”

　　“没什么事，就是…… 哲王给我的诊金有些少了。”

　　果然，如我所料般顾老头儿嗤的一下笑出了声。“你这小财迷，缺多少我给你补上…… 我当是什么事呢！”

　　顾老头儿不知道哲王给的诊金并不少，而且是两倍。我深知他相信什么，不相信什么。我这般佯装很是合情合意，他看不出来。

　　吃过饭后，我到院中打理药圃。院里的桂花已经开始败落，馥郁的香气减了许多。

　　我突然想起哲王府里的芍花，还有我在春园种下的那两颗，也是芍花。

　　屋门忽然被推开了，我吓了一跳。

　　“小白芍，你眼角是不是有个疤！”

　　看着顾老头儿慌里慌张的模样，我问道：“是有个疤，怎么了？”

　　顾老头儿听完高兴得只拍手，拉着我进了屋。

　　只见商无为眼眶发红，盯着我的眼睛看了许久。

　　“没错…… 就是这个疤，就是阿娆。”

　　我一脸木然的看着他们。阿娆，是这个原身的名字吗？

　　“你忘了吗，你眼角的疤还是哥哥带你摘李子被树枝挂伤的呢。当时差点伤到眼睛……”

　　听完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原主的哥哥。只是大概谁也没想到，在这副躯体里住着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真的是你……” 商无为的泪水已然扑簌簌的落下。

　　“哥哥不是有意把你弄丢的。我再回那破庙时你已经不见了，我这些年一直都在寻你的下落。”

　　不等我反应，商无为就一把抱住我。嘴里不停的叫着阿娆阿娆。

　　谁会料到我无心救的人竟是原主的哥哥。凭空多了个亲人，这倒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顾老头儿也在一旁附道：“这就是你们兄妹二人的缘分。血浓于水，迟早要相聚。”

　　直到我生硬的叫了一声哥，他才将我放开。我细细端详商无为这张脸，果真与我有几分相像。

　　“好了，你们兄妹二人在此叙话，老朽就不打扰了。” 顾老头儿笑着走了出去。

　　商无为抹去了眼泪，笑着问我：“这些年过的怎么样，有没有受苦？”

　　我摇了摇头。

　　“没有就好。”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这个房子。

　　“在这山上也好，免受战火…… 这样哥也放心。”

　　我对这原主的记忆没有一丁点印象。对于商无为这般的嘘寒问暖，我只能含糊的应着。

　　“阿娆。” 他倾着身子，凑到我跟前。

　　“哥前些天干了一件大事……”

　　我立马来了兴趣，抬眸问道：“什么大事？”

　　“哥撬了狗皇帝国库的大门，险些就成功了！”

　　听完，我顿时发了一身的冷汗。突然想起佟修前两日说的前朝异动。细想时日，竟一天不差的对上了。

　　看他气宇不凡，说不定还是个管事的…… 想到这儿，我连连后退。

　　“怎么了？阿娆。”

　　商无为还以为我真是他妹妹，但我可并不想和他这个前朝人扯上什么关系。

　　“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撬国库的门？” 我满脸都是恶意的逼问他。

　　他艰难的捂着伤口下了床，一步一步的挪向我。

　　“阿娆…… 我是哥哥呀，你不认我了吗？”

　　他的伤口因为身体的牵动裂开了，鲜红的血液渗透绷布，染红里衣。

　　“哥就你一个亲人……”

　　他强忍疼痛，耐心的劝说我。

　　我不是她妹妹…… 但我占了她妹妹的身体。所以这一切就是我该付出的代价吗？

　　在商无为难忍疼痛即将倒下时，我还是上前及时扶住了他。

　　前朝，妹妹。我暗自苦笑，命运竟是这样安排的。

　　“你想起来了？”

　　看着商无为苍白的唇色，我点了点头。应了商无为，也应了命。

　　我将他扶到床上去，仔细为他包扎了伤口。疼痛稍减，他睡下了。

　　我关了门，缓缓走出去。顾老头儿在院子里喝酒，这一次他并没有藏着掖着。

　　“小白芍……” 他微微一怔。

　　“怎么这回不藏了？”

　　“今天高兴，说什么也要喝点儿，你可不许拦我啊……”

　　我慢慢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为他斟了一杯酒。对他说道：“不拦你。”

　　顾老头儿喝下那杯我亲手倒的酒，满是欣慰的说：“你如今有了亲人，我也放心了。”

　　“明日你留在山上陪着你哥哥。我想下山买些东西，顺便去见一见老朋友，”

　　老朋友…… 难不成他要见的是延北王？当年叛乱，想必谁也没有他了解的清楚，我怎么可能放过这样一次机会。

　　“是大名鼎鼎的延北王吗？你这老顽童都不告诉我，要不是我在哲王府见了王爷一面听别人说起这个事，差点闯了大祸呢！”

　　顾老头儿见我嗔怪模样，依旧不改笑意。“你天生聪慧，什么能难得倒你？”

　　我收起小女儿姿态，一脸憧憬的说：“我明天能不能跟您一起去啊？好久都没去集市上了。”

　　一番软磨硬泡，顾老头儿准许我跟上去了。

　　晚间时，商无为醒来。我跟他说了明天要下山的事。

　　“你明天要下山，能帮哥送个消息吗？” 商无为满眼期待的问我。

　　“能…… 哥尽管说。”

　　“城南甜糕铺。到那儿找秦掌柜，暗语是……”

　　他示意让我附耳过去，一阵耳语。

　　“秦掌柜他们找不到我，估计现在都急坏了。” 商无为微皱眉头，略显焦急。

　　“哥放心好了，明天我就把信儿带到。”

　　他听罢点了点头，“还好，延朝现在并不知道你还存于这世上，你也不必像哥这般东躲西藏。”

　　“你的身份暂时不要透露给任何人……”

　　他看了看我，随即正色又道：“连顾老先生也不行。平日还用你原先的身份，这样你才安全。明白吗？”

　　“明白……”

　　窗外小雨滴滴答答。

　　我和顾老头儿一齐下了山，我们赶上了早集，买了不少东西。

　　“去前面的沈记茶楼里歇歇脚吧，我们约在那儿了。”

　　进了茶楼，我们临窗而坐。向南望去，竟刚好望见那个甜糕铺。

　　“哥哥说城南的甜糕最好吃，我想去尝尝。”

　　“去吧…… 出去多玩一会儿。”

　　我点了点头，快速出了茶楼。

　　甜糕铺生意极好，铺前围着好些人。我径直向里走去。

　　“姑娘，买甜糕要排队……” 一个穿靛蓝衣裳的人拦住我。

　　“我找秦叔。”

　　那人上下打量我一番，才领我进去。那是做甜糕的坊间，米香弥漫。

　　一个伙夫装扮的人走过来，“姑娘有何贵干？”

　　“来买辣椒。”

　　“姑娘真是说笑，我这是甜糕铺…… 快走快走。”

　　我站在那儿不走，按照商无为教我的回了一句。

　　“我要烁金年的辣椒，二百零三颗。”

　　果然那秦掌柜听完不再让我出去，而将我领去□□院里，亲自为我倒了杯茶。

　　“可是我家公子让姑娘来的？他现在可否安好，身上的伤有没有什么大碍……”

　　“他现在很好，只是伤还需养着。你们不必担心。”

　　听罢，秦掌柜向我抱拳道：“多谢姑娘！”

　　信儿传到，我顺利拿到不要钱的甜糕，回了沈记茶楼。

　　远眺窗前，已多了一个身影。看来是客人到了。

　　我深吸一口气，踏梯上去。

　　顾老头儿见我上去，微微蹙眉。但看着两人的表情，看来这次老朋友见面并不愉快……

　　我抬眸看着这位美名在外的延北王，衣冠楚楚，眉目安慈。谁又会想到那衣冠里包裹着那样一颗黑心。

　　“小白芍，东铺的果脯买了吗？” 顾老头儿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没…… 没有。”

　　“去买吧。”

　　我转身离开，可顾老头儿以这样的方式支开我，我却更加好奇他跟延北王的关系。

　　我佯装了关门声，躲在了屏外。

　　“这忙老朽已经帮过王爷了，还望王爷不要拿着你我往日的交情到处招摇……” 顾老头儿的话里满是愠怒。

　　“顾老这话说的可不对。如今这纷争在山上躲着也不行了，还不如做本王的门下客。”

　　“老朽只有一身的医术，帮不了王爷！”

　　只听延北王一阵冷笑，“本王要的正是顾老的医术，八年前谢准身上的蝴蝶蛊不就是出自您手吗？”

　　我躲在屏风后听的一清二楚，蝴蝶蛊竟是顾老头儿研制出的，难不成那场叛乱顾老头儿也参与其中？

　　“如今前朝余孽横行，哲王殿下在虞城抗敌不易。若是能得此蛊加持，必能大获全胜…… ”

　　“这样就解了延朝的燃眉之急，顾老就还能安稳的在山上过你的清静日子。这样不好吗？”

　　只听顾老头儿咬牙切齿道：“王爷真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啊。谢准将军当年可谓是战无不胜，要是代替哲王，哪里会有不易二字？”

　　“此蛊剧毒无比，当年害了谢准将军还不够吗！”

　　顾老头儿一番话似令延北王哑口无言，只撂下一句狠话。

　　“本王这儿还有剩些蛊，顾老可要守住这些事。不然本王就让那小姑娘尝尝万虫腐身的滋味！”

　　说罢，一阵紧密的脚步声传来。我赶忙俯低身子，他才没有发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