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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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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路马车停了几次,添了不少颠簸。
秋日还留有暑气,加上我心情烦躁,马车内显得格外闷热。
我将车帘撩起,“佟大人,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咱们的马车还要查验。”
“顾大夫整日在山上,山下的事想来也是不清楚…… 是前朝的余孽又在生事了。” 佟修语气里有掩不住的欢快。
我不禁问:“佟大人一说是前朝的事心中高兴不少呢。”
佟修听罢扬手策马,“那倒不是因为前朝,是因为殿下。”
佟修带着满脸笑意侧头看我,“顾大夫真不知道吗?”
我摇了摇头,知道什么?
“殿下也是自幼习武。自谢将军重伤以来,有时军中之事陛下就指派哲王殿下去处理。三年前,殿下在虞城跟前朝一战可是大伤他们的元气呢……” 佟修抑扬顿挫的跟我娓娓道来。
这件事我还真不知道,想来哲王的头疾跟这也有脱不了的干系。
“哲王殿下自是英勇,但殿下头疾已是这般严重…… 现今秋风已起,不好再征战沙场了。”
佟修听罢半晌无言,莫非是嫌弃哲王了?看着他也不是那样的人啊……
“顾大夫有所不知。去或不去,根本由不得殿下…… 怀王素来有皇后娇贵,其余皇子皆是幼小。”
“殿下后宫没有依傍,又不肯费心于朝堂。那吃少力又得讨好的事自然都是怀王的……”
听到此我不由得替哲王感到憋屈。
“那陛下不管吗,同样都是他的儿子啊。”
佟修叹了一声,“怀王自小便是当储君来培养的,不然陛下又怎会选了谢将军当侍读。这是连辅佐之人都提前选好了!” 佟修一股脑把心底的怨气说了出来。
“陛下想必连哲王殿下患疾都不一定知道……”
听他说完,我仍是不敢相信。我似知哲王的处境差,却也不知他的处境竟是这般差。
马车适时的停了,不然我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佟修。
“顾大夫,今日这些话……权当佟修没有说过,听过便忘了吧。” 佟修垂眼,缓缓说着。
我点了点头,就当应下了。
秋夜的凉风最是舒爽,屋里倒些闷气。我待不住,就出了春园在哲王府里闲逛。
走过长亭,我在那座矮矮的小亭前停下脚步。眼前忽现那晚哲王在亭前叫住我的场景,还有…… 哲王那醉醺醺的样子。我不由得笑出了声。
一阵晚风略过,微微吹起我的裙角。我在亭子坐下。
“殿下。”
我闻声忽得站起,向亭外张望。
昏暗中见两人身影,“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听说前……”
“不可声张……” 佟修的话被哲王制止,像是要隐瞒下来一般。
哲王在昏暗里看见了亭里的光,也看见了我。他换了新衣,是一件暗蓝色绣着云纹的锦袍。
这件衣裳,很称他。
“顾大夫。” 他面带笑意,信步向我走来。
“这么晚了,怎么来这儿了?”
我微微抬眼,装作一副慵懒姿态。“屋里暑气未消,睡不着。”
哲王饶有意味的点点头,“正巧,我也睡不着。与顾大夫做个伴可好?”
“可这亭里有风呢。”
“顾大夫妙手回春,我早就不怕了。”
我们又一同在亭下而坐,却多少与那晚不同了。
“还不知顾大夫芳讳?”
“顾姓,白芍。”
他在口中喃喃自语,最后道出一句:“好名字!”
我不禁皱眉细细盘问他,“殿下真觉得这名字好?”
他一边点头,一边答是。
“顾大夫不信吗?”
我只抬头笑看他,不回他的话。
“跟我来。” 谁料他一把抓起我的手腕,拉着我也不知往哪里去。
我们匆匆下了亭子,来到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他指着一处阴暗说:“这里种着芍花,上月才开败,很好看……”
我愣了愣,月光的柔晖落在他的脸上,我看清了他鲜有的天真。
“殿下真觉芍花好看?”
“嗯……”
“那我也觉得我这个名字挺好的。” 我嘴角的笑意掩不住。
夜色渐深,我的困意袭来。哲王看出我的疲倦,我们一同回去。
他提了个菱形小灯,走在我的前面。周围的虫鸣嘈杂,不知怎的,我竟有些贪恋此时光景。
“殿下觉得,这世道难吗?”
哲王微微怔身,显然这样的问题在他意料之外。
“这世道……自然是难的。连陛下都有解决不了的事,那旁的人就更有了。”
我不由得轻叹一声。这个哲王,第一个想的竟是陛下的难,对于自己的艰难却只字不提。
“那殿下的难呢?”
哲王突然停住脚步,转身望着我。漆黑的眸子里亮晶晶的。
“我知道殿下不会说的。我这样问只是想告诉殿下,这艰难世道总有一盏灯是为殿下点的……”
他垂眼看向那盏菱形小灯,微微点头。
此后一路再无话,我以为哲王生气了。谁知他送我到春园时,却没离开。
他一字一句的问我,“顾大夫在这世道里可觉得有什么难?”
我轻轻摇了摇头。
他稍显失望,“看来……我问的不是时候。” 话毕,他缓缓对我作揖,随即才离去。
我望着那抹移动的昏黄发愣,不是不肯说于你听。只是我的难,你未必信得。我也不知该如何说,该从何说起……
翌日我起身梳洗时,夏儿进来说哲王天不亮就出府了,一身铠甲。
我不禁皱了皱眉,想必又是去打仗了。有些后悔昨晚没与他说明病情。他这样去,对他未完愈的头疾没什么好处。
但就如佟修所说,这也由不得他。
吃过早饭,佟修来找我。他拿来了两倍的诊金。
“殿下说前朝乱起,此番平乱不知何时才归。让顾大夫尽快回南竹山去。”
“好,我去收拾一下。”
待我背着药箱出来时,佟修还在门外站着。
“殿下让我送您回去……”
我微微愣神。那一刻,我无比担心哲王的安危。
马车离哲王府越来越远,我强按内心不可遏制的情感。不知是不是没休息好的缘故,只觉目光所及之处都摇晃不止。
我急忙让佟修停下马车,我踉跄下车贪婪的呼吸着空气,脑海里全部都是哲王。
我背对佟修。扶住车尾支撑着无力站着的身子。
过了很久,我侧身问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佟修。“哲王去哪了?”
他似是犹豫不决,不肯说。
直到我哑着嗓子又问了他一遍。他才支支吾吾道:“还在虞城…… ”
我点了点头,有些庆幸佟修刚才没过来。不然我这一脸的泪水又作何解释……
我缓了缓神,又回到车上去。
“殿下不许我告诉您的,所以……” 佟修很是无奈的暗示我。
“我知道。”
见我应下,佟修长出一口气。
马车在南竹山下停住,又匆匆离去,没做停留。
我收了慌乱,推开了木樨园的门。
“谁呀?” 顾老头儿在屋里问道。
“我回来了。”
“原来是小白芍啊,快进来。”
我随即放下药箱向屋里走去。床上躺着一个人,顾老头儿坐在床边。
“回来的正好,他醒了。还说要谢你呢!”
我心不在焉的走到床边,看见一张略显苍白的脸。眉眼分外清明,一脸的正气。
他艰难坐起,对我拱手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我商无为来日必定报答!”
我淡淡回道:“医者仁心,任谁见了都会相救的……”
“再说…… 救醒你的也不是我。” 我走到桌前添了一杯茶,拿在手中。
“商公子别介意,我这孙女年纪尚小,不懂规矩……” 顾老头儿在一旁为我牵强的解释着。
我知没有礼数,又向那位商公子道了不是。谁知商公子豪爽无比,竟毫不在意。
“还不知是谁害商公子受这样的伤?下手如此之重……”
商无为满眼怨愤的说道:“自是我那不共戴天的仇家!他杀我亲人,占我家园。实在是该罪该万死!”
杀亲人,占家园…… 这样的恨,他竟和我一样。
只听顾老头儿叹了口气,“如今这世道…… 真是越来越无王法了。”
“这个朝廷确实没什么王法了……” 我悠悠听见很模糊的一句
随即抬头问商无为,“商公子说什么?”
“我是说,这个朝廷少些王法。”
我不由得点头应是,这个朝廷确实少些王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