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恨》旧时书

4、第四章

　　哲王就这样俯在桌上昏昏沉沉的睡着了，任凭我怎样叫他，他也未曾移动分毫。

　　我无奈之下只得寻佟修过来。

　　刚下亭子，就看见了佟修。想必是来找哲王的。

　　我朝他招了招手，“佟大人，哲王殿下在这儿。”

　　他小跑过来，略显生硬的对我道谢。之后就去搀扶哲王起来。哲王似乎醉的很深，身体绵软无力。根本找不到受力点。

　　我立在一旁，看着佟修满头大汗的样子。这忙，帮还是不帮？

　　虽然我大延朝对男女之别并不森严，可毕竟我才来哲王府没几天……

　　“顾大夫…… 能否帮我一下？” 佟修抬头望向我。

　　眼看人家都开了金口，我也不好再犹豫了，就将哲王那不听话的胳膊放在佟修的肩上。

　　“我们回怀安阁会经过春园，不如顾大夫与我们一起？如今夜已深，这样比较稳妥。”

　　我望了漆黑的天色，确实很晚了，就应了佟修的建议，跟在他们身后。

　　哲王身上的酒气随风弥漫开来，我向来闻不惯酒气的，就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见我如此，佟修脚步微滞。缓缓开口道：“顾大夫莫怪，殿下平日不这般醉酒的。只不过今日是已故太夫人的生辰……”

　　已故太夫人…… 应是哲王的生母吧。

　　但比起这坊间趣事，我更感兴趣的是关于延北王的一切。

　　我岔开话题，满是愧疚的说：“真是对不住，让佟大人提起这般伤心事…… 唉。”

　　“不知前些时候，在府上是不是也惊动了哲王殿下的贵客？”

　　果然，听了这些，佟修转了轻快的语调问道：“顾大夫是说延北王吗？他不会跟您计较的。”

　　“真的吗？” 我故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问他。

　　“顾老他们都是二十年的旧友了，区区这点事也不会放在心上……”

　　二十年了，这么说来在我出生之前，他们就认识了。那关于八年前的谋逆之事，顾老头儿是不是也知道一点？

　　“顾大夫，春园到了。”

　　佟修的话将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我屈身向佟修道谢，便回了春园。

　　我带着满心的疑问入了眠。

　　窗外雨声点滴，我醒了。

　　收拾齐毕后，我先去药房给哲王配好了药。回来时，早饭已经摆上了桌，夏儿也在。

　　“顾大夫，哲王殿下说让夏儿跟着您，给您打打下手。”

　　我抬眼问她：“那认得几种药材？”

　　面对我的询问，这姑娘略显局促的答：“家中开过药材铺，认得一些药材……”

　　听罢，我心中不由得起疑。家中是开药材铺的，怎会到哲王府为奴为婢？

　　不料我只是问了几句，这姑娘已是眼泪花花的。

　　“顾大夫…… 哲王殿下说他府上用不上女婢子，若是夏儿帮不上您的忙，就要去别处谋生了。”

　　我不禁轻叹一声，不准备再问她什么，就将她留下了。

　　早饭过后，我带着药去了怀安阁。

　　我到时见哲王正用帕子擦着手，想必也是刚刚用过饭。

　　屋里是一阵淡淡的酒气。

　　“来了，那丫头能帮上你的忙吗？”

　　“能。” 我一边应着，一边从盒中将药端出放到圆桌上。

　　哲王适时坐在桌前，我绕开圆桌，顺手推开了窗子。

　　在我推开窗子的那一瞬，哲王惊恐的用手臂遮挡。

　　这时我才想起，按哲王的头疾之症来看，他是最怕风的。

　　“别怕，窗外没风……”

　　听了我的话，哲王才缓缓将手臂撤下，“你怎么知道本殿下怕风。”

　　我略显得意的说：“我若不清楚，又怎么给殿下治病呢？”

　　哲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暗暗将这一切收入眼底。

　　我收走喝完的药碗嘱咐他道：“今天可不能再喝酒了啊。”

　　他朝我笑笑，却也没应。

　　出怀安阁时，见佟修急冲冲的进去。他仓促的朝我笑了笑，想必是什么急事。

　　我回了春园，夏儿办事很利索，这么点儿时间，就已经将我药单上的药都包出来了。为我省去了不少事。

　　我们就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闲，打发着时间。

　　我透过窗子，看见南面有一处闲置的花圃。想起药箱里有几棵新种子，就央求夏儿找花锄来。

　　“外面还下着雨，不如顾大夫等雨停了再去吧。”

　　我站在廊下，伸出手去试雨。

　　“秋雨细细，不碍事。”

　　夏儿见我如此固执，倒也不再说什么，就转头去熬姜汤。

　　我兴冲冲了去院子里种药，毕竟待在这哲王府里实在太无聊了。

　　锄坑，填种，再铺上三层细细的土。以前在木樨园里总看顾老头儿种，今日我也偷偷的试试……

　　我乐在其中，不知什么时候头上多了把伞。

　　“夏儿，你看我种的好不好？”

　　夏儿没哼声，难不成我种错了？不会啊，我明明是按照顾老头儿的样子种的……

　　“种完了吗？”

　　我一愣，这声音……怎么这么像哲王？我回头去看，还真是他……

　　只见哲王发丝间都是细密的雨珠，满脸黑线的看着我。

　　“种完了…… ”

　　“那还不回去？”

　　我慌忙应声，迈出花圃。

　　夏儿的姜汤也熬好了，我不由得感叹这姜汤的及时。

　　“给顾大夫多盛些，到时候再病了，不好和顾老交代……” 哲王沉声吩咐着夏儿。

　　夏儿又盛了一碗递给我，可我喝不下了，一脸哀怨的看向她。

　　夏儿没法子，只好看向佟修。我顿时会意向佟修投去眼神。

　　“殿下，眼看这雨小了，不如就快些赶去怀王那儿吧……”

　　哲王听罢，放下碗说道：“好，还请顾大夫快去换件衣裳吧。”

　　换衣裳…… 我这才注意到满是泥污的裙角和湿透了的鞋子。

　　我逃脱了那碗姜汤，与哲王一起坐上了马车。

　　怀王不是前些天才从哲王府走的吗？怎么今日又要去怀王府。

　　“怀王的府邸在洛陵。忙完之后，顾大夫去南竹山看看顾老吧。”

　　我点头应声，却也更加好奇此番去怀王府是做什么的。

　　“殿下…… 我们去怀王府做什么？” 我抬头问哲王。

　　只见哲王忽然沉眼，“皇后亲自写信过来说谢将军旧疾复发…… 想来她已知晓你在我这儿了。”

　　他无奈叹气，又抬眼看我：“本殿下这次跟你一起去，就不信怀王还能将你强留在那儿。”

　　我竟从哲王这些话里，听出了一番破斧沉舟的意味。

　　哲王这般模样，我忽然有些不忍。怎么说也是堂堂皇子，怎么看个病也要受人管制。

　　不知哪里来的热血，我满腔奋勇的对哲王说：“殿下，您放心好了。我收了您的诊金，就不会留在怀王那儿的。”

　　怀王满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我，“真的？”

　　我点点头，装作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嘛……”

　　没想到这番话竟逗笑了哲王，“那你就是女君子了！”

　　马车里沉郁的气氛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替代的是一片欢声笑语。

　　穿过熙攘的街道，马车停了。

　　“先稍等片刻。我下去看看。”

　　哲王说罢，掀帘出去。我在马车内静静的坐着。

　　“恭请哲王殿下光临，怀王殿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这声音听着细长，不男不女的。

　　“这…… 怎么没见大夫？”

　　紧接着是哲王一阵清朗的笑声，“安管家嘴上说着恭迎本殿下，心里想的确是旁的啊！”

　　哲王与那位安管家好一阵周旋，话中明里暗里都带着刺。

　　只听车外一阵安静，哲王吩咐道：“佟修，请顾大夫下车……”

　　我撩起帘子，扶着佟修的手臂下了马车。

　　那位着黑衣的安管家一脸惊样，“这就是顾老的徒弟？”

　　我莞尔一笑，“正是。”

　　我不禁感叹，顾老头儿的名号可真是响亮。

　　我们在安管家的引领下从正门进了怀王府，这面上的功夫做的也是蛮足的。只是这内里的行事方式，我倒不敢恭维。

　　怀王府不仅气派，这府里更是华贵。府里更是不缺丫头小厮。这样一比，哲王府里确实略微寒酸了些……

　　怀王在明轩堂等着我们，老远见了就过来迎。

　　“三哥，顾大夫。你们可算是来了。”

　　他一把握住哲王的手腕，满是激动。

　　哲王淡淡一笑，“听闻谢将军病重，马不停蹄的就过来了。”

　　怀王一脸愧疚的说：“是怀甫的不是，平白无故的给三哥添了麻烦……”

　　“这是哪里的话，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

　　听着他们两兄弟说话，哲王对怀王的态度倒也算是平和，没什么怨怼之情。这般分明对待，哲王也能这样的风度，实属难得。

　　“那事不宜迟，先去瞧瞧谢将军？” 怀王自知欠理，试探的问哲王。

　　哲王转头问我：“顾大夫用不用先歇一歇？”

　　我笑着连忙摇头。

　　我们拐入园子里，哲王和怀王走在前面闲话，我和佟修跟在后面。

　　只听怀王一声叹息，“当年逆臣黎景勾结那图谋逆，谢将军为平乱身负重伤，没想到竟感染了那图的蛊虫…… 竟这般厉害。”

　　又是关于那场谋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