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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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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中秋,我还要去南竹山一趟。
请佟修帮我去买糕点和螃蟹。还请他在到南竹山时叫我。
越到山间虫鸣声就越清晰,温度也骤然冷起来。
马车停了,我小心的将哲王安顿好。给他盖上出门带的氅衣。
轻手轻脚的下了马车,对佟修说:“稍做停留就好,我去去便回了。”
佟修点了点头,将糕点和螃蟹递给我。
月光很明,将隐蔽的山路也照亮了。屋里的灯还在亮着,我轻叩木樨小院的门。
“来了……”
顾老头儿见是我,有些吃惊。
“这么晚了,怎么你回来了?” 他又朝我身后看了看,然而并没有什么人。
“哲王殿下在山下等着我,今天他很累,就先不上来拜访您了。”
他接过我手中的礼物。
“你来便很称我的心意了,他呀,只不过两三天未见而已…… 老朽也不想他。”
两三天未见,他之前来过南竹山了?
“嗯…… 哲王殿下前些日子路过南竹山,就上来看看我。” 顾老头儿像是发觉我的疑问,向我解释着。
这本算不得什么,我也没有询问的打算。他这般表现,反倒更让我好奇。
“真是这样的吗?” 我随口一问。
他忽的皱眉道:“你怎又是这样刨根究底,又忘了我的话了?”
“你这病万万不能在耗费心神的。”
往往顾老头儿这样说,我必得败下阵来。只有乖乖求饶的份儿。
“知道了,我不问就是。”
听了我的话,他才呈给我一张慈祥的笑脸。
“来,让我给你断断脉。”
我撩起袖子,将手腕露出来。
他覆上我的脉搏神色未变,看样子我这脉象还不错。
“将养的不错……” 他思量了一番才又开口说:“再养些时日,方可考虑子嗣的事。”
我怔了半刻,才明白顾老头儿话中的意思。
子嗣,对我而言是一个相对遥远的东西。我不渴望,不期盼。大概是因为我习得医术,对自己的身体了如之掌,知道这不大可能。
但今日顾老头儿亲口对我说这些,我感到很意外。他不大爱安慰人,所以这次…… 是真的了。
“若到时有这个打算,就来封信…… 我亲自去照料你。”
我点头应下,心中既欣喜又踏实。
想着殿下和佟修还在山上等我,就辞别了顾老头儿。
——
回到柳州,和夏儿一同逛集。看到裁缝铺我才想起还有个荷包没给殿下绣。
所以就拜托夏儿帮我问问这柳州城里有没有女红好的绣娘。最好是那种好脾气,耐心些的。
夏儿听完半遮面嘻嘻的笑了起来,“原来主子您不会针线啊?”
我正欲辩解挣扎一下,一个脑袋就凑了过来。
“真是巧,我身边有个老嬷嬷,针线活做了许多年。绣工更是精妙绝伦……”
说这话的正是前些天到王府贿赂我的延云王妃。确实挺巧的,今日会在这市集上遇见她。难不成堂堂王妃也爱逛市集?
“顾姬要是不嫌弃,明日我就将人带到府上去…… 就这么说定了啊。”
延云王妃留给我一个匆忙的笑脸,就快步逃离了我的视野,不给我拒绝的机会。
夏儿问我怎么办,我哭笑不得。她是堂堂王妃,我能拿她怎么办。
此后的几天里,延北王妃每日午后都来,一面学女红,一面闲聊。
她跟我说她与延云王是远亲,又比他大了整整六岁。要不是延云王府落没,先王爷又怎会选她做王妃,不过是看中了她们家的生意和钱财而已。
说到此处她有些失落,但又立刻掉转语调:“不过那又怎么样,王爷如今爱我敬我,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想必这就是她三番五次接近我的缘由吧,为了她的夫君,她什么都愿意。
“王爷是好人,是可以信任的人,是真的……”
她停下手上行云流水的针法,抬头看着我。一副诚恳的样子。
我摇了摇头,满脸无奈的回答她:“全天下都知道延云王是好人,殿下又怎么不知道。”
她悻悻的点了点头,针法变慢了许多。
“顾姬不知道吧,王爷与殿下示好…… 是陛下授意的。”
这倒是我意料之外的事。如此说来,怀王去延北王府也是陛下授意的了?
延云王府日渐衰弱,却与哲王结党。延北王在朝中一臣独大却留给了怀王。陛下这平衡之法,可真是看不懂。
“好了,你看这玉兔不就绣成了嘛。”
她将手帕递给我看,那是一副栩栩如生的玉兔抱桂。她拿过我的绣帕,看了许久脸露难色。最后吐出一句:“你这绣工有长进……但还得再练练。”
我叹了口气,除了医术其他的我一概不通。勤能补拙,就多练练吧。
“顾妹妹…… ”
她突然对我改了称呼,再一次又握紧我的手。
“我不懂朝中的事…… 我以为这些你会感兴趣的。。唉,我就告诉你吧。”
她几次张口,却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我安慰她:“到底是什么事,若是我能帮你,我一定会施以援手的。”
她听完眼里的雾气就升了上来,颤巍巍道:“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了……”
“我与王爷成亲三年之久,尚无所出…… 实在忧心。”
“这等隐疾不好与他人讲,得知妹妹师承顾老又是女子,这才三番五次的上门打扰……”
“你不是为了延云王?”
她一愣,惊讶道:“这不就是为了王爷嘛?”
她瞪大了眼睛,满眼疑问的瞧着我。我笑着朝她摆摆手说没事。
我诊了诊她的脉象,问题不算大。好好调养一下,就没什么事了。又让她三天后来取药,按我交代的吃药便好。
延云王妃走后,我又绣了两只兔子。一只兔脸绣的圆圆的,活像只猫。另一只兔子是绣好了,可它抱桂的姿势却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山熊。
实在是…… 太丑了。
“这是什么?”
由于我对那荷包太过于愁怅了,所以我并没有发觉哲王已经走到我身边。
“……没什么。” 我快速的将荷包放到绣筐里,用一团五颜六色的线将它盖住。
哲王好像没有在意,只是传了晚饭过来与我一起吃。
“不知道你这些天都在忙什么,跟延云王妃在亭子里一坐便是一下午。”
他夹了些松鼠桂鱼到我的碗里,有些幽怨的说:“不知道你这些天都在忙什么,跟延云王妃在亭子里一坐便是一下午……”
我低头吃着菜,偷偷的笑着。没应他的话。
“洛长修要入延了,我这几天忙于柳州的城防部署也是早出晚归的,没顾上你。”
说着说着,他竟自己找自己的错来了,倒懂事的可爱。
“我知道,根本就没有怨你的意思。” 我笑着看向他。
他放下筷子,侧身看着我。然后恰到好处的为我撩起挡在脸前的发丝。
轻声说:“等我忙过这一阵,就好好陪你。”
“好。快些吃饭吧,不然就凉了。”
我催促着,他这才拿起筷子。
哥哥要来了,以他真实的身份。他一入洛陵,恐怕顾老头儿就要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又该如何跟他解释我这个前朝公主的身份。
“想到了什么,怎么又皱起眉了?”
我抬眸就看见他望着我,想必我此生最大的短处便是在我至亲之人面前轻而易举的暴露情绪。
我本不想的,在顾老头儿面前已经能掩过了,没想到会在他这儿溃不成军。
“跟你说个值得高兴的事。延北王突然病重,病势奇险。这下朝中可要清明甚许一阵子了……”
这个黎懿,他终于走到这一步了,他完全就是咎由自取,他活该。
我不知我当时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应该是十分可怕的,不然他就不会问我为什么这么恨他。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问我。
我按下心中的恨意,清醒且镇定的对他撒了谎:“我儿时颠沛,得恩人相助。可恩人却惨死他手,所以我希望他死。”
哲王眸暗微滞,片刻后回过神对我说:“他不是好人,但对延朝尚且忠心……”
听到这句,我再也吃不下去一口东西。我极力的压抑着满腔的委屈。委屈化成眼泪,啪嗒啪嗒的滴在桌子上,映出惨白的光。
“忠心…… 殿下是在怜悯他吗?”
“他这样的人怎么能算的上忠心!”
我声嘶力竭的质问他,他只是走过来擦拭掉我的眼泪,然后告诉我要冷静,不能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我看着他的脸愣了很久,我这才发现他是一个多么冷静的人呢,冷静到让我觉得生疏、可怕。
我多想告诉他,那个高高在上的延北王是个两面三刀的奸臣,他将谋逆之罪嫁祸于我爹,然后杀了我们全家。
但我没有任何理由说服他,让他相信这个事实。一旦撒了一个谎就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填充,真相将永远被埋葬。
当我认清这个局面的时候,我的眼泪就留不出了。我作为唯一一个明冤者,我却让真相死在了我的手上。
这桩冤案,无法平反。
我们一家的尸身曾悬于城门,这世上再无明冤者。
这重生,是恩赐,也是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