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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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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哥哥所言,此番表面是输,实则是赢。
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略重迟缓的脚步声,是顾老头儿回来了。
我顺势靠在床边继续看着那本书,顾老头儿见我安静的待在床上,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这丫头,可真是好福气呢!这本书搜集整理可花费了我数年功夫,如今倒教你捡了便宜。”
我在一旁满是笑语:“是呢,等我病好些了还给您蒸大螃蟹……”
顾老头儿听罢,笑着点了点头。
“今日下山,洛陵城中都是在议论谷原一战。说前朝又在谷原折了三千精锐,此战哲王是要赢定了。”
“说不定到时大捷一传出,朝中的文武大臣又有不少倒戈的。” 他这语气中不伐嘲讽滋味。
顾老头儿大肆与我谈论这些,不时还配着些瓜果点心,他向来喜欢这些佐料。
看来这些都已在传的沸沸扬扬了,单看倒也不觉奇怪。
但以前听佟修说过,三年前哲王也是对战前朝,在虞城打过一次漂亮仗,怎么那年功绩反倒鲜有人知…… 而今年却是传到人尽皆知。
其中必有所操控…… 我不禁好奇究竟是谁在搅弄风云。
五日后,哲王果真如哥哥所言,在谷原一战大获全胜。而谷原前朝的残军败将仓皇撤入啸岭一带。
哲王的名号在延朝这算是打响了。
细算日子,此时他也快到虞城了,他马上就能看见那封信了吧。他一定会怨我的。
可家国大义面前,儿女情长又算得了什么……
我此番境遇若发生在他身上,他又会如何做?
他会跟我做出同样的选择的。
眼下我只能潜心研习那本书,好为来日做打算。
——
腊八节那日,南竹山上下了一场大雪。
顾老头儿盛了碗腊八粥,笑眯眯的跟我说:“快过年了,小白芍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轻轻摇了摇头,“什么嘛……我都快十七岁了,早都长大了。”
他见状也收起笑脸,嗔怪道:“可不是,我可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你还要了那个千灯记里最贵的荷花灯呢!”
唉,这个顾老头儿向来记这些记得最是清楚了。
顾老头儿在桌前坐下,汤勺在粥里打圈。
“跟你说个新鲜事。前朝不是在谷原一战中惨败吗,听说那前朝皇子洛长修已向皇宫里递了降书。”
顾老头儿轻描淡写般说着,悠哉的将粥送到嘴中。我却再无半分心情吃下去。
我必得去见哥哥一面。
“那陛下准备何日招降?” 我急忙问他。
顾老头儿转头看向我,略略皱了眉。
“平日你也不过问这等事的,怎么今日就有这闲心……”
“我已在山上待了这么久了,实在有些无趣。怎么,这些事不能说吗?”
顾老头儿又回过头去,将最后一口粥喝完。
“听说前两天就到洛陵了。今日在肃清街道,明日就出宫了吧。”
他叮叮当当收了碗,嘴里不住的埋怨道:“唉,害的我今日草药都没处去卖……”
——
第二天清晨,院子里传来几声婉转的鸟叫。
“去去去……”
顾老头儿又在赶鸟了,想来是啄食了他那宝贵的药材。
外头阳光很好,可顾老头儿连门都不叫我出了。眼看日头就要高悬,再不下山去,就要赶不上了。
“哎呀,这可怎么办…… 多好的酒!”
果然顾老头儿闻声进来,看见被我碰破的酒坛心疼不已。
“你这丫头,这酒平日我都舍不得喝呢。让你给洒了半坛……”
我故作叹息,“这也没坛子装了,不如您就喝了吧。”
“真的?”
“就这一次啊……”
顾老头儿果真抱着那半坛酒有滋有味的喝着。
接下来,就只用等着他喝醉了。
这可是一等一的烈酒。只用半个时辰,顾老头儿就醉的不省人事。
我终于下了山。
本想去甜糕铺问问秦掌柜,无奈他并不在,就买了些甜糕去了城郊,若是哥哥还未走的话,这儿应是他回啸岭的必经之路。
我费力的张望着,我还是不敢相信哥哥怎么就如此轻易的递了降书。
这时,一行人驾着马车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前有华美仪仗,后有侍从。若是没猜错的话,那马车里就是哥哥了。
正巧马车停了,随行的人都四散而去。正愁没一个妥当又不引人注目的籍口接近时,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正在溪边打水的秦掌柜,一番乔装打扮我差点没认出他来。
我慢慢走近,“先生,请问城南甜糕铺怎么走啊?”
他缓缓回过头,“在…… ”
“公主怎么是您?” 他似有些吃惊。
“听闻哥哥投了延朝,可是真的?”
秦掌柜暗暗摇了摇头,见此我越发的好奇哥哥这假意投降究竟想做什么。
“可否见一见哥哥?” 我的目光落在那辆马车上。
秦掌柜悻悻而道:“公主有所不知,这马车上不是皇殿下,是我儿怀若……”
彼时马车上的人也下来了。一件紫衣,柔和五官。负手拿一折扇,尽显儒雅之气。这无论从模样还是衣着打扮,都和哥哥没有半分关联。
他信步向我们走来,“这位是……”
秦掌柜道:“怀若,这是公主殿下。”
他忙向我屈身行礼,我及时将他扶起。
“不必了,千万不要因此败露了身份。”
我向他问起招降一事时,他说在啸岭时哥哥也未曾与他说起缘由。照这样来看,只有哥哥一人知这此事后续。
难不成这招降一事,是掩人耳目的?
溪边吹来一阵风,像是裹着冰碴一般的冰冷透骨。我还是高估我这身体了,一番深索细究下来,已呈心力交瘁之状。
“见您唇色绀紫,是不是儿时心疾又加重了?”
“无妨,自有名医为我诊治。不必挂心……”
听罢,他缓缓从腰间取出一个锦袋。
“这是您儿时常吃的药,臣下又稍做改动。想来是有效的……”
我从他手中接过药来,此时随从们都三三两两的回来了。
他微皱眉头,脸上呈有焦急之态。
“延云柳家与我朝尚有旧情,若您在洛陵寻不见我们,万难之中,可去延云王府求柳芙生相助……”
“恕臣下不能相送…… 若有机会,定会去南竹山的。”
说罢,他登上马车之时又匆匆回头看了我一眼。
不舍,不忍。
我从他眼中似看到了另一个人。
——
等我回南竹山时,顾老头儿尚未酒醒。我靠在床边缓神。
想到那个锦袋,耳边又响起秦怀若的话。这两位异姓王爷,不就是一黎一柳嘛。真是想不到这延云王竟与洛朝有所关联。
这一番折腾下我十分疲累,靠在床边竟睡着了。
再醒来时,外面天色几近漆黑。桌前似坐一人,只见背影。
我朦胧的睁开眼睛,轻唤一声顾老头儿。但那人并不应我,见他轻抿一口茶,回过身道了一句:“顾姑娘,好久不见。”
竟是延北王,又是那张看似和善的笑脸。
我缓坐起身,冷声道:“王爷深夜到访,所为何事啊?”
“眼下年节将至,本王特来拜会顾老。请顾老帮个忙……”
我轻笑一声,“王爷今日来的不巧,顾老贪杯喝醉了。”
“是吗,把顾老请进来。”
言罢,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寒风猛然灌进来。一阵胸闷,我忍不住咳了两声。
一个体格壮实的男人拖着顾老头儿进来,毫不留情的将他丢在地上。
“放心,他还没死。要是顾姑娘能帮本王找出他关于养蛊的那本手书,今后本王就不会再来了。”
只见延北王捏了捏眉头,又道:“若是顾姑娘不肯配合……”
“那明日你们师徒二人横尸在这荒山上也没人知道。”
他话里的威胁之意显露至极,看来不答应是不行了。
“我并不知那本手札在何处,但我可以代替师父去延北王府上为王爷效劳……”
“就你?” 延北王毫不吝啬的递给我一个轻蔑的眼神。
“实不相瞒,我已经将那手书中的秘法偷学了七八分,完全可以相助王爷。”
他望了一眼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顾老头儿,“他可是一手将你养大的,你真要背叛他?”
我暗暗将那本手书压在身下,冷声对他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不喜权贵,我却不是。小女子素来爱财,想必您也知道。”
“这个确实略有耳闻,本王就喜欢姑娘这般爽快的人。”
“事成之后,本王不会亏待顾姑娘的。”
“王爷可千万不要食言……”
几番话说下来,我已精疲力尽。对于延北王来说,强威之下的人他是不会放心的。相比有所图的人,无论是爱财也好,贪色也罢。比起前者,他应多会信这些人。
无懈可击之人这世上甚是少见。小到金钱,美人。大到家国大义,都会有人屈服。不管是忠心耿耿的将军,还是当街叫卖的贩夫走卒,无一例外。
想来我明日就要去那延北王府了,他今日不来找我,我日后也会去寻他的。
只是这辈子怕是跟顾老头儿说不清了,素来不喜权贵的顾老头儿竟然教出了攀附权贵,唯利是图的东西,天下人该如何诟病他……
是我玷了这师徒之情。而今只能留一封诀绝信,断了这八年的养育之恩了。
——
第二天清晨,我悄悄焚了书才下了山。一阵窸窣声,我欲转身去看。
“顾姑娘,请上马车吧。”
来人催促着,等我回头再看时已无异样了。
我坐上了去往延北的马车,今年的年节不能和顾老头儿一起过了,但求他平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