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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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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摇摇晃晃的驶动,要回去了。
我活两世,第一次才知这情投意合是什么滋味。
“还冷吗?” 他突然问道。
“没有,已经不冷了。”
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还在想昨天的事吗?”
我虽得了哲王的答案,心中还是想从他口中悄无声息的得到一些别的东西。
我点头应他,“延云王是为成蓝郡主来的吗?”
“不是。”
“那是什么?”
他看我感了兴趣,竟全然一副登徒子模样。
“那你坐过来…… 我便告诉你昨日延云王为何而来。”
“算……算了吧。” 我扯了扯裙角,满身的不自在。
“好了好了,还是主动告诉你吧。”
他收起浪荡模样,缓声道:“延云王府早在十年前就失了陛下的圣心,前年间老王爷也不在了。延云王承了爵位,自然就练的这般长袖善舞的本事……”
又听哲王轻叹一声,“陛下这圣心易失却不易得,这延云王是怎么想的,来巴结我作甚……”
我从这语气中窥得他三分寂寥之感,便柔声安慰道:“殿下不可妄自菲薄,您只是白玉蒙浊而已……”
“知道了。” 他抬头朝我牵强的笑了笑。
我和哲王没有一起回去。半路营里有急事,他被人请去了。
放眼看去,整个院子空旷无比。只有一个小厮在茫茫雪中扫出一条窄道来。
这里的的确确是静心的好地方。
无意间,我瞧见佟修从哲王房里拿了一个木匣子出来,没一会儿又将闲置的炭盆抱走了。
我不禁好奇,就悄悄跟在他身后。在一处,空旷地方,他竟就地生起火来。木匣子被他打开,里面是一叠信。
“佟大人……” 我轻声唤他。
佟修恍然回头,下意识的去遮挡那些信。
“是顾大夫啊。”
“佟大人这是做什么?”
佟修侧眼看了看那堆信,才答:“殿下吩咐的,焚信……”
殿下焚什么信,难不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见我走近,佟修并不拦着。只是在我拿起信时,他的神色才惊慌起来。
“顾大夫,别……”
我将信的正面转翻过来,映入眼帘的是几个隽逸整齐的字:母亲大人敬禀。
“这怎么回事……”
“这是殿下给太夫人写的,每年第一场雪后都要焚信…… 殿下说这样夫人才能收到。”
我不禁暗暗皱眉,“冒犯了……” 说罢,转身离开。
屋后袅袅烟起,烟气散到空中随即消失。哲王的母亲应该是看到那些信了吧。
陛下介怀往事,反倒苦了无辜的人。
正思索间,佟修走到我跟前。
“顾大夫,此事…… 您不要在殿下跟前提,太夫人是他的逆鳞。”
又听佟修垂眸缓缓道:“只怕是顾大夫也听过关于太夫人各式各样的谈资吧,您要相信殿下。”
“我信他。”
佟修听完,微微点头。“顾大夫能做到这般,就已经是抵得过一切了……”
不知怎的,心中涌过一股暖流。可能在哲王心里,信任就是他此生所求的吧。
直到暮色四合时,哲王都没有回来。佟修说可能是什么事绊住了手脚,让我去休息,不必等了。
四更时分,我被噩梦惊醒。
梦中重现了八年前在延北王府发生的一切。事隔多年,我入梦之时似乎还能闻到那满院的血腥气。在我耳旁的是一声声凄惨的哀嚎声。
梦醒了,我这场关于虞城的梦确实也该醒了。
此时我已全无睡意,院里的月光皎白,映在窗子上。
窗外人影微动。
“是谁?” 我点起一盏油灯,悄然走到窗前。
“白芍,是我。”
这般熟悉的声音让我怔了半天,思索再三还是决定推开窗子。
可他一双手却将窗子紧紧按住,“外面风大,不必开窗。听我说完就好……”
他顿了顿,仿佛失了精神。
“我这就随军前往谷原与前朝再次交战了,走前告诉你一声。”
“少则年前就能回来,若是年前回不来…… ”
他侧身站于窗前,那一身影子微微发颤。
“若是年前回不来,你便不必等我…… 回洛陵去。”
“这个,你留着防身吧。” 他似是将什么东西搁在了我的窗前,只听他放下时一股脆响。像是什么铁器。
等我披衣出去时,他已不见踪影。走到窗前才知他放下的是什么,是那把匕首。
我将匕首拿起,利刃出鞘之时,寒光乍现,锋利如昨。
匆匆半月已去,大雪又接连下了几场。我已不大出门了,想必谷原那边更冷吧。
哲王早就为我安排好了一切,在虞城的衣食住行不用我操上半点心,他大概只希望我能安心等他便好。
可我走了,走的那天下着鹅毛大雪。也是在同样的雪天里,我们曾一同在廊下看雪,他递给我一只暖烘烘的手炉。
我没有按照约定等他到年前,我逃了。
我留了一封信给他,信中我提及了他的生母肖氏,还有那句未寒尸骨,夜夜入梦。那是我离开的借口,也是事实。
还有许多我未写上,他是个聪明人,又身为皇家子弟,心中理应比我还要清楚。
这世上不得所愿的人有许多,勉强下去只会更加心痛。
洛陵的天气比虞城要好许多。可反反复复适应着气候,我就受不住了。
这一下就牵动了心疾。
我侧躺在榻上,顾老头儿搭上我的脉瞧了许久都不说话。我知道,这一次是不大好了。
我微微闭上眼睛,努力的调节着气息。好让这颗心脏不那么难受。
夜晚再一次来临,我听见满山遍野的风在呼啸。
“药来了,快些喝了。”
我从顾老头儿手里接过药碗,悉数喝完。
“这以后半年时间,你哪里都不许去了…… 在山上给我好好养病。”
我眼看着顾老头儿的眉越皱越深,心里滋味比喝苦药还难受。
我真的怕这具身体撑不到我报仇那时。不能再干等下去了。
“顾老头儿…… 你把那蛊毒的秘法教给我吧。再不学,我怕我没机会了。”
“你有这一身的医术已经十分了得了,为什么还要学那害人的东西!”
顾老头儿声声都是愤怒之意,可我该如何告诉他实情,这没法说。
“您就教给我吧…… 我向您发誓,这辈子我都不会用它去害人的。” 我向他苦苦哀求。
“你自八岁起就跟在我身边,如今……连老朽都不知你心里在做什么打算。” 顾老头儿看我的眼神逐渐变冷。
“我就不该让你去那哲王府!”
说罢,他离开了这屋子。关于那秘法他既未同意,也未否定。
难道说不去哲王府就能避免这一切的发生了吗?根本不可能,八年前我父母含冤而死,我重生到这具身体上,就表明这一切都会再发生的。
顾老头儿还是将那蛊毒的秘法教给了我,他说人各有命,我的命不在这南竹山上。
我已在床上躺了十天之久了,趁着顾老头儿下山去城里,才敢到院中小坐一会儿。
我翻开那本已经发黄卷边的书时,才知养蛊者需以自身血肉做滋养才能育得一只蛊,然而此蛊解药竟也是养蛊之人的血肉。
怪不得顾老头儿要亲去怀王府一趟,原来那解药竟在他身上。
“阿娆。”
我恍然抬头,哥哥已不知什么时候进了院中。
“你不在谷原吗,怎么来这儿了?”
“谷原那儿还用不着我亲自去,有怀若就行……”
他反应过来,才发觉我可能不记得了。就又补充道:“就是秦掌柜的儿子,比你大上一岁。小时候你还在他家里住过一段时间呢。”
他见我不应声,又道:“这个不重要,外面风大,进去再说。”
我们在桌前做下,他倒了杯热茶递给我。
“我之前来信到南竹山上时,才知你去了虞城,这才将转换战地到谷原。” 他稍稍皱眉,却也不忍责怪我。
他轻叹一声,“阿娆,你要明白洛朝与延朝早就势不两立了。哥不管你是去虞城做什么,总之离那燕怀逍远些。”
“好,听哥哥的。”
他朝我笑了笑,又说:“这次回去,怀若还问起你呢!”
“我就知道这小子不安好心,不过你们也是自小就定下的姻缘,他也固执一直未曾娶妻。不如等事态稳定下来……”
我垂眼细细听着,可婚嫁之事,我未敢想过。
“哥哥,如今局势如此,暂时先罢了吧。”
“也是,家国之事尚未平息,不应这时论此。”
一提起家国事,他的眉心总是要添上几分忧愁。
我不禁暗想,若是有朝一日哥哥能还这盛世清明,这延朝也不是不可替。
“哥哥,这谷原一战,您可有几分把握?”
近来在谷原的几场战役中,前朝屡屡占不得上风,连我也不免担忧。
谁知哥哥听罢,出人意料的笑出了声。脸上无半分忧色。
“谷原一战,我方必会惨败。”
“这是为何?” 我越发的弄不懂了。
“因为这场战役,就是败给安居在皇城里的皇帝老儿看的。”
我仍是不解其意,还欲再问。他却将我扶到床上,“你现在还需好好养病,不能费心神。莫想了,到时你自会知道的。”
言罢,他似是发觉了什么。
“顾老快回来了,哥得走了。”
说着就推门出去,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