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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老祖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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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们无意窥探,还请小主恕罪。”
两个人垂着脑袋跪在地上,态度十分诚恳。但宫里的主子个个心气极高,轻易得罪不起。
徐岚香是江南总督徐广的女儿,此次进宫也做了诸多谋划,这舞便是为明儿殿选准备。
如今轻而易举被两个奴才看了去,心里定是及不痛快。
“不长眼的东西,这可是明儿伺候皇帝的,也由得你们看。”徐岚香乜了两人一眼,看到寻真的时候顿了一下,眼底极快地划过一抹妒意。
但她毕竟不是正经主子,没有宫女可以使唤,左看右看,只能把乐师叫上来。
“既然如此,把眼睛挖了吧,也算个教训。”
那乐师想来是个家奴,二话不说扯下头上的木簪,寻真看准时机,盯着徐岚香的衣裙询问道:“小主跳得可是白纻舞?”
乐师蓦地停下动作,徐岚香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否认。
寻真接着道:“小主跳的白纻舞灵动纤巧,舞姿翩跹,美则美矣,却是少了意境。”
徐岚香闻言愣了一下,似乎被说中了心事,神情有些不自在,但很快掩饰了过去。
“你一个贱婢,也敢在这胡说八道?”
“奴才是不是胡说,请小主听完再判断不迟。”寻真笑了笑,丝毫不气恼,“白纻舞源自吴地,风格清新,小主于这御花园中起舞,尚且有几分意境,而殿选场地在室内,这白纻舞的灵动清新之态便少了大半。”
寻真所言在理,徐岚香听进了大半,捻起寻真的下巴:“继续说。”
此时一阵微风,吹动寻真鬓角的碎发,她的眸孔乌亮如水,能直直看进人的心里。
“小主可以取花粉撒在周身,明日起舞之时,可吸引万千蝴蝶。皇上久居宫中,见到此景,必定龙心大悦。”
徐岚香一听此言,果然有所动容,徐广把她送进宫里来,就是为了巩固徐家在朝廷的地位,若是一开始便能获取皇帝的好感,自然是极好的。
“行吧。”徐岚香示意乐师收拾离开,倒也没有再为难,只是临走前,多留意了寻真一眼,“你这个小宫女,心思倒是多。”
“恭送小主。”寻真目不斜视,以头点地,将人送走了。
白芮大气不敢出,直到人走了,平日里那些脾气这才复苏似的抬起头来,愤愤道:“寻真,她要挖咱们眼珠子,你怎么还帮她呀?”
寻真掸了掸衣摆,把灰尘拍进空气里,似有所指道:“保命罢了,在宫里头尚没搞清楚状况便想出风头,今儿看着是不错,没准明儿就是那把砍头的斧子。”
白芮晃了晃脑袋,没明白。
她自幼胆大心粗,但这几天下来,也看出了寻真的变化。以前的寻真性子平庸,不爱说话,更不敢逞强。
而如今虽然样貌一样,但白芮总觉得寻真骨子里多了些东西,脑筋也好使些。
“白芮,你发什么呆呢?”
寻真走到百子门,拿着扫帚,身着一袭简易宫装,黄昏的灿阳落在身上,像镀了层金光。
她五官生的艳丽,不施粉黛则显得清冷,
白芮欸了一声,瞬间打消脑子里诸多想法和疑惑,麻溜地顺走了地上躺着的扫帚。
两个人打算原路返回,寻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浑身陡然一顿,随后把扫帚往白芮怀中一带:“我突然想起我丢了个东西,要不你先回去。”
白芮哦了一声,刚想问她丢了什么,寻真转身进了甬道。
朱墙林立间,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地移动着,寻真跟在那人身后,心绪止不住地乱颤。
是绿知!
封后大典那日,若不是绿知那碗子龟乌龙汤,她也不至于险些被糟蹋。
绿知自幼跟着她,熟悉她的秉性,是她最信任的人。
可关键时候,正是这最信任之人,插了她一刀。
现在想来,绿知或许早就和蓝梦姚沆瀣一气,可她却浑然不觉,这才让宵小有了可趁之机。
这时已临近落日,宫墙被夕阳一分为二,偶有一两只黑色的乌鸦栖息在墙头,很快又化作黑点消失在落日余晖中。
前头的女子行至转角处,侧颜在夕阳下闪着微光——是一张陌生的脸。
寻真一愣,突然一道声音丛另一个方向传来。
“欸你,前头那个,就是你。”
循着声音看过去,是一个太监模样的男子,手里隔着拂尘,头上顶着巧士帽,拉扯出一张极有张力的脸。
寻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见他招了招手,瞧着打扮是个有身份的。
“来得正好。”刘公公将她打量了一番,似乎对她的样貌很是满意,对着重华宫正殿扬了扬下巴“去,把屋子仔细些清理一遍,老祖宗在呢,小心掉脑袋!”
“公公...”寻真只顾着追人,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走到了甬道尽头,正琢磨着开口,“我...”
刘公公却容不得她说不:“别耽搁了,快些完事,快些回去。”
重华宫是皇帝品茗听戏的地方,除了大小朝会节日,平时基本没人,公公口里的老祖宗不知是何方神圣。
寻真记得,李玟母后早死,太子生母则进了城外庵堂。宫里头倒是有位太妃,其子淮安王不受宠,自前朝起便在边关驻守,太妃自然也不受待见。
她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隔扇门,屋里没有动静。便用食指轻轻推开一条缝,只见金砖藻井,一扇雕花刻镂的月门与东次间隔开。
她捧着刘公公给的金盆,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屋内窗户紧闭,姜黄色的夕阳透过窗户纸,在地毯上划开一道金灿灿的口子。
没人?
寻真这么想着,揭开珠帘,便瞧见拔云床上,躺了个灰溜溜的人影。
再走近点一瞧,是个容貌极佳的男子,鼻梁高耸如松,薄唇紧闭,因着一半隐在床帘下,侧颜及不真切,却很是分明。
弹幕池很快弹了出来:
美男收割机:啊啊啊好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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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间里热火朝天,寻真却觉得莫名压迫。
她第一眼瞧着陌生,但记忆深处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
男子听力极佳,还没等寻真靠近,便猛然睁开眸子。
那是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眸。
且自带一股邪性。
“你是谁?”说出这话的时候,寻真的一只手已经被他禁锢住,男子脸色惨败,力气却很大,仿佛要把她的手腕碾碎。
寻真咬紧牙关,连忙垂眸求饶:“老祖宗饶命,刘公公派我进来清扫屋子。”
只听那人哼笑一声,诡异的视线在寻真身上停留了片刻,声音似铁锈般沙哑,却只吐出三个字。
“蠢物,滚。”
寻真被一把推翻在地,抬眸对上祁钧的视线。她有些怕,本就乌亮的双眸,因泛着点点水花,而显得愈发柔弱水灵。
“奴才告退。”寻真立马移开视线,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连忙抓起金盆的盆沿。
“站住。”
女子惊人的容貌在眼前一闪而过,触动了祁钧记忆深处某块神经。他眯眼盯着寻真略显单薄的身影,命令她转过身来。
寻真思忖着此人的身份,却也不敢违逆他的意思,连大内总管都要奉承的人,整个皇宫屈指可数。
前几日听人讲过,宫里有位比皇帝还让人畏惧的人物,不仅权势滔天,而且性子残暴,手下人命无数,是位活生生的阎王爷。
寻真本来还不以为然,像李玟那么嗜权如命的人,怎么会大权旁落,让一个太监在宫里如鱼得水。
但如今活人就在眼前,寻真突然生出一股子后背发凉的寒意,仿佛祁钧一个眼神,她就会人头落地。
“你。”他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朝她勾了勾,“过来。”
寻真不敢放松,屏息跪在脚踏上。
祁钧随意抬起她的下巴,女子鲜妍生动的小脸顿时惨白。
“我们见过?”
寻真摇摇头,即使她也觉得男子有几分眼熟,但在这种情况下,打死她也不敢吐出一个肯定的字眼。
祁钧却仿佛没有看到她的动作,他一寸一寸收紧手下的力度,眸光如古井般幽深难测,语气十分肯定。
“骗人。”
“非得见棺材才掉泪?”
下巴被男子抓得生疼,寻真向来受不得疼,这么一会儿,眼尾已经挂了几滴泪珠子。
她忍着疼为自己辩解:“奴才就是个小宫女,每日在宫里打杂,老祖宗往哪个旮旯里瞥上一眼,奴才或许正蹲那忙活呢。”
祁钧闻言冷笑:“我可没有看犄角旮旯的习惯。”
寻真面上流了几行泪,心里已经把祁钧祖上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最后还是按捺着脾气:“老祖宗,我长的好,您或许瞧上一眼,就有印象了,也说不定?”
寻真说这话的时候,原本精致的五官因为痛感而四处乱飞,好不容易凑合在一起,却只能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祁钧似是嘲弄地笑了一声,这才慢悠悠地放开她的下巴,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好丑。”
“老祖宗...”寻真笑得十分讨好,还没等她想套措辞出来,祁钧蓦地变了脸色,额上大冒冷汗。
他原本就只穿了件月白中衣,随意折腾一下,胸前袒露大半,肤质透白,亮的晃眼。
察觉到寻真的视线,祁钧强忍着痛楚,厉声喝道:“滚!”
寻真没有那好奇心和同情心,被祁钧这么一斥,她连金盆都没来得及拿,顷刻便从脚踏上窜了起来。
但还没等她踏出自由的第一步,脚下一个趔趄,整个身子径直趴下。
只听闷吭一声,祁钧的体温烫的像一块滚铁。
寻真心里咔擦一惊,下意识抬头,对上了男子那漩涡般可怖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