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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针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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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向来制度分明,各司其职。前朝习古之尚风起,世祖攻入京师,为了加强统治,故开放海防,设立榷场,使民风开放,繁缛礼节一概免除。
尚仪局在往朝掌管礼节教化,到了如今很多功用尽失,倒逐渐沦为了各宫枢纽,东边绣坊少了绣工,西边造办处短了人手,都要从尚仪局派人过去。
两人不出意外地进了尚仪局,头天便被领到了皇宫最东边的屋子,这是低等宫女的住处,在宫里忙活完,夜里下了钥,都得回这儿休息。
白芮拿包袱占了靠窗的两个位置,回过头朝寻真不住地招手:“寻真,快过来,我给你占了好位置。”
寻真站在门口环视一圈,很狭隘的屋子,墙边堆上七张紧挨的床铺,靠门的地方摆上一张木桌,上面薄薄的,积了一层灰。
她原是官家小姐,自小娇生惯养,家里下人也不曾住的这样挤巴,这次初来乍到,自然有些难以接受。
突然后背一股大力,有人撞过她上前,径直将自己的包袱放下。
“这位置不错,我要了。”
白芮当场炸毛:“你谁呀,这里是寻真的床铺。”
那人懒洋洋地瞥了寻真一眼,随即哼笑一声,昂起头道,“我瞧上了,这就是我的床铺。”
“你!”白芮撸起袖子,却被寻真拦了下来,寻真是个冷静的性子,也不想一来就惹麻烦,“你喜欢就给你吧。”
说完拿起自己的包袱,转身却被另外两个宫女拦着。阮香可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们。
早在第一次应选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寻真,寻真长得极好,五官大气艳丽,靡颜腻理,不施粉黛却甚过粉黛。
若不是出身低了些,定是个宠冠六宫的主儿。
阮香早看她不顺眼,就等着机会欺辱一番。
她虽也为宫女,大伯却是正六品鸿胪寺少卿,自然有人要攀附庇佑,这不才到一天功夫,身边就聚集了不少给她撑场子的狗腿。
白芮见状把寻真护犊子似的拦在身后,扯着嗓子质问:“你们要干什么?”
阮香没理会她的叫唤,反倒直直地盯着寻真,她的指甲留的很长,又尖又锐,很容易就能划破人的皮肤。
所以她用指尖挑起寻真下巴的时候,白芮差点没跳起来。
“你这张脸...”她若有所思,眼底分明藏着妒意。
谁知一语不发的寻真偏过头,后退两步,冷冷地看着她:“抱歉,我要休息了。”
见她一副满脸写着“不同你计较”的模样,一个宫女嗤了一声:“装清高给谁看?”
“看你说的,大家都是下等人,难不成谁摆张臭脸,就是高人一等了。”另一个也帮腔。
说着一齐笑出了声。
寻真实在是不想和她们废话,现在是正午时分,嬷嬷只给了她们半个时辰休整,放了包袱要立马回尚仪局听候差遣。
昨夜里她把寻真的人物关系梳理了一遍,回过神来竟是睁眼到天亮,上午便隐隐有了困意,如今她只想眯着眼睛睡一会,可这几个人唧唧歪歪,实在闹心得很。
“闭嘴。”女子声音清冽,语气不容置喙,眼神淡淡地扫过来,竟有一股子压制的气势。
几个宫女一时被镇住,回过神来,又气急败坏:“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叫我们闭嘴?”
“我有什么怕的?”寻真冷笑一声,那双潋滟水眸在每个人身上打转,“我告诉你们,你们要是惹烦了我,引来姑姑,我也不介意和你们鱼死网破,大不了一起被赶出宫去。”
寻真说的绝不是吓唬人,宫里头向来规矩大过天,谁管你黑白对错。身份高的尚且有争论的机会,像寻真这样的小宫女,连闹腾的资格都没有。
“大话谁不会说。”阮香睨了她一眼,随即眼神示意两旁的人,几个人围上来,将寻真围了个水泄不通。
白芮大叫起来:“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阮香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这才意有所指地看向寻真的手腕:“在宫里夹带私货,我看你是胆大包天。”
寻真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言简意赅道:“这东西不值钱,你告诉姑姑也没用。”
宫女进宫不得夹带私货,她有意把手串藏在衣袖里,就连白芮也不曾注意。
再有这手串材质轻巧,耐磕碰,瞧着便不是碧玺,只是模样相同,应该值不了几个钱。
阮香仍旧不依不饶:“值不值钱,我说了可不算,一切要由姑姑定夺。”
“就是。”李婷也起哄,“瞧她这么宝贝,莫不是哪个情郎送的?”
“可不,天生一副狐媚相。”
白芮自幼喜欢护着寻真,这下哪还忍得住,直接冲到几人面前:“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李婷不屑地看着她:“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们阮香姐姐面前顶嘴?”
“我是你姑奶奶!”白芮本就生的比一般女子粗壮些,如今直辣辣站在几人面前,竟有几分男子气概。
“你!”李婷气地发抖,扬起巴掌,半道却被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挡下。
“又是刁难,又是打人,我看真正胆大包天的,是你们自己。”寻真的眸光灵巧又坚毅,直直看向他们,像看死人一般。
阮香也有些恼了:“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寻真冷笑,“你不是要找姑姑来定夺吗,干脆这样好了,索性让姑姑把我们每个人的包袱都搜一遍,看看到底是谁夹带私货,如何?”
阮香明显愣了一下,神情有一瞬间地异样,李婷率先开了口:“谁怕谁!”
“慢着。”阮香叫住了李婷,走上前来,与寻真面对面站着。
“走着瞧。”
扔下这么一句话,屋子里总算安静了下来。白芮给了阮香一个白眼,扯过包袱去了靠近寻真的床铺,余光中瞄到阮香捻了捻自己的包袱。
她凑近寻真的耳朵,眼神示意:“贼喊捉贼,我敢打赌,她铁定藏了东西。”
这时陈尚仪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众人不敢怠慢,寻真则趁机摁开手串,五花八门的弹幕飞了出来——
末代皇帝:朕错过了什么?
钮祜禄氏后代:楼上,你错过了整个大清。
宫斗爱好者:这几人啥毛病,也敢和我们小寻寻对着干?
寻真和弹幕池磨合了一两天,对大部分梗都一知半解,看到这里险些笑出声了。陈尚仪似乎有所察觉,幽幽地递过来一个眼神。
尚仪局杂虽杂,但一年四季忙到头,什么活都干。
因着这几日选秀,宫里进了新人。贵妃特地下令,将整个皇宫里里外外清理一遍,这会儿御花园缺人手,尚仪局这些新人便派上了用场。
御花园向来是后宫妃嫔游玩的地界,碰巧今儿个天气好,难免遇上一两个金枝玉叶的主儿。
陈尚仪站定在灵柏前,犀利的视线在每个人身上滤了一遍:“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只准埋头干活,若是冲撞了哪位主子,神仙也救不了你。”
众人齐声:“是。”
陈尚仪吩咐完便离开,阮香还记着刚刚的事,几个人把寻真、白芮两人拦住,等其他人都挑完了扫帚,才给她二个扔过来两把残帚。
白芮二话不说又要冲上去,寻真却一把抓住她的衣袖。
“这里是御花园,不是你们闹事的地方。”寻真不想再说,一手捡起扫帚,一手拉着白芮离开。
御花园不大,但昨晚下了雨,落叶贴在地上,轻易扫不动。
白芮拽起扫帚往地上一戳,她性子不服输,脑子里还想着刚刚的事。
“寻真,咱们就这么给人欺负?”
“当然不会。”寻真朝她笑了一下,肯定道。
她头天进宫,很多事情还没有弄清楚,自然没有心思对付这些喽啰。
大约扫了半个时辰,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歌舞的声音,接着一抹赭色丝绦窜出绿丛,女子摇曳地身姿若隐若现。
两人循着声音走过去,攒尖顶的八角亭下,一个女子翩跹起舞,乐师抱琴倚在一边。
白芮一看眼睛都亮了,拉住寻真的胳膊,嘟囔道:“这不是和我们一起入宫的吗,这都当上主子了?”
寻真摇摇头:“明儿是秀女殿选的日子,想必是在为此做准备。”
“寻真,你瞧她穿的衣服,真好看。”
“那是江苏特产的孔雀白锦丝所制,阳光下会发出七彩光芒,但价格十分昂贵。”
白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回过神来,又将视线转向寻真:“寻真,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寻真想起前世,她十五岁及笄那年,李玟便是着江南绣女耗费半年之久,为自己送上一件霓裳羽衣,其中经纬材料,用的便是这千金难求的白孔雀白锦丝。
李玟所赠,曾经的她自是喜欢的。
后来这霓裳羽衣被她作为嫁妆,一并带入皇家,收在了储秀宫的东次间。
只是不知现在还在不在,想必早就当作糟粕丢了吧。
“你忘了吗,我舅舅家是在江南经营丝绸生意的。”寻真不动声色地收起满腔情绪,朝白芮笑了笑。
白芮想了想,印象中寻真是有这么个亲戚,也没再过问。
“砰”
石头坠地的声音。
“谁?”
那人蓦地停下舞姿,眼波一转,抓住了两人刚要离开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