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守程归》岁谢

8、第 8 章

　　“小天使的声音也好好听。”本来是在心里偷偷想的话，可是看着沈恪这般精致姣好的面容，他就脱口而出。
　　沈恪本来以为这小子会安静的，可是突然听到这小子说
　　“小天使的声音也好好听。”
　　谁的声音？
　　小天使？
　　他吗？
　　沈恪当场脸就黑下来了，黑眸也沉沉的，站起身想走，不想理苏程了。
　　苏程见他想走，一下从石凳上跳下来，看着沈恪紧绷的小脸上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冷漠气息。
　　苏程也不怕，双手横拦在沈恪面前急急道：“别走啊，为什么要突然走呢？”
　　小天使脾气有点不好呀？
　　不过长这么好看的人，有点儿脾气也是可以被原谅的。
　　沈恪望着比他矮了一点的苏程，看他急的小脸都慌了，琥珀色的眸子急切地盯着他，眼里似有他的倒影。
　　这个小孩儿眼睛干净清澈就好像能一眼望进心里，如果不是知道这小子没有恶意，只是凭着自己的这幅皮囊才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他早就推开他走了。
　　“天使”这个词对他来说，简直是最大的讽刺。
　　沈恪倒是不觉得这小孩讨厌，他也没有故意捉弄人的恶趣味，只是需要告诉他，“小天使”这样的词，不应该来形容他，他一点不如天使般干净纯洁。
　　他很脏，因为他是别人嘴里的野种，没有人愿意和他玩，其他人都只会骂他，嘲笑他。
　　“苏程，我不是天使。”七岁的沈恪平静地对苏程说出这句话。
　　可是这句话的深意如何，沈恪知道，苏程却不知道。
　　苏程呆呆地看着这样一本正经的沈恪，似被他突来的严肃吓到了，然后对沈恪磕磕巴巴地说：“不，不了，我以后不会叫你小天使了。”
　　“那沈恪，你能告诉我，你是哪个恪吗？你的名字怎么写？”苏程瞧着脸色有所缓和的脸，便又笑嘻嘻地凑上去。
　　沈恪对笑得这么灿烂还会撒娇的一个苏程没有一点办法，然后伸手握起苏程的手。
　　苏程的手软乎乎白净净的，将他的手心朝上，用手指一笔一划在苏程手心里写下自己的名字。
　　苏程觉得很神奇，夏天这么热，沈恪却好像一点都不觉得，手也是凉凉的。
　　凉凉的手指在手心里写字，苏程觉得痒，手指下意识的微微蜷起，但也不敢动，怕沈恪又生气。
　　“恪？是这个恪？它是什么意思啊？”苏程只上过幼儿园，虽然他是机智聪明了点，但没学过这个字，不认识。
　　“恭敬谨慎的意思。”
　　“哇呜，你的名字既好听又有寓意。”
　　沈恪倒是不觉得自己的名字有多好听，对苏程的话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他在没话找话了。
　　“唉，你的名字肯定是掏钱请大师起的，不像我，因为爸爸姓苏，妈妈姓程，就叫苏程，也太草率了，一点都不考虑他们儿子的心情。”苏程小脸苦了下来，声音也是委屈死了。
　　沈恪想苏程的爸爸姓苏，妈妈姓程，名字这样来的，那他的爸爸妈妈应该很相爱，而且他的爸爸妈妈肯定也很爱他。
　　不像自己，打记事起就没见过几次爸爸，少的可怜的次数，但是妈妈很喜欢爸爸，爸爸只要出现在别墅里，妈妈就会穿上最漂亮的衣服，画着精致的妆容去见爸爸。
　　可是他每次见到的都是爸爸嫌弃厌倦的表情，就好像妈妈和自己对他来说是个包袱，是个累赘，爸爸冷漠，妈妈守望，他们从来不像书里说的那般恩爱。
　　至于他的名字的寓意。
　　他的名字也更像是在警告他。
　　你要一辈子恭敬谨慎，因为你没有得到你的父亲，你的家族的认可。
　　你只是一个私生子，就该一辈子谨小慎微，永远不该也不能奢想沈家的一切。
　　他永远记得那天晚上，妈妈拿着张报纸坐在沙发上，穿着一身漂亮长裙，明艳美丽，然而从客厅路过的父亲却一眼不看。
　　母亲把报纸重重地拍在桌上质问父亲，“为什么不能把我明媒正娶的娶进门，为什么要娶别人，沈寒，你把我至于何地？”
　　父亲似不满母亲说话的态度，挑眉反问道：“你说为什么？是凭你曾经是月色酒吧的头牌，还是凭你卖笑挣钱勾搭男人？”
　　“沈寒，我在你眼里难道就是这样一个人吗？你如此轻贱我。”母亲听到这样侮辱人的话，一时竟不敢相信这就是她当初认定的男人，为了他未婚先孕，为了他甘愿没名没分的日夜等待，她以为等沈寒浪够了，知道收心了，就能等到他把自己明媒正娶，没成想等来的却是他和别的女人订婚的消息。
　　“我和你在一起有八年了吧？你把我当做什么？你把沈恪当做什么？”
　　母亲歇斯底里哭喊，揪着自己的衣领，把他的下巴掐着抬起。
　　“轻贱？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我告诉你，我还养着你，无非是看在你给我生了一个儿子的份上。”父亲斜睨了他一眼，眼里没有丝毫温度，淡淡开口：“不过，他永远不可能进我沈家的族谱。”
　　“安分点，我还能让你一直在这里住下去。啧，你就知足吧，做我沈寒的情妇，我给你的荣华富贵不会比沈太太少的。”父亲甚至还靠近轻轻拍拍了母亲的脸。
　　“沈寒，你当真是无情无义，你怎么敢这么对我……啊啊啊”母亲发疯一般把怀里的自己推倒在地，把说以上的报纸撕了个粉碎，然后砸了桌上的茶盏花瓶。
　　父亲说完这句话，便整了整领结，抬步向外走去，完全不顾母亲歇斯底里的吼叫，走到门口，他似又想起什么似的，缓缓提醒道：“哦，对了，不要想着去找什么新闻记者乱写一通，否则，结果你是不会想知道的。”
　　母亲像突然卸了全身力气一样，跌倒在地，低声哭泣。
　　就像父亲说的那样，他永远不会被沈家承认。
　　这，恐怕才是父亲当初给他起名时所想的吧。
　　沈恪回过神来：“给你起这样的名字，你爸爸妈妈应该很相爱，并且他们都很爱你。”
　　本来和认识还没超过一天的人，沈恪是不愿意和他说话的，可是看着这样委屈巴巴的苏程，他没由来的好心。
　　苏程知道这是沈恪在安慰他，但他发誓，这是他在这儿待了半个多小时，听到沈恪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沈恪声音这么好听，就应该多说说话才好。
　　但他也猜到沈恪估计是害羞，刚来南巷，怕是不熟悉这，有点不知所措，不过没事，有他苏程在。
　　于是，苏程开始从南巷的巷头说到巷尾，一边说着，还一边用手指着那楼家的哪户，谁家的猫生了几个崽，谁家小孩几岁了，叫什么……
　　他都知道。
　　身边的这个小孩儿着实有点聒噪，他能一个人念念叨叨说了一下午，沈恪不怎么搭话，他也还能把自己逗笑。
　　沈恪同他不熟，就觉得这个小孩子不仅聒噪，还有点傻里傻气。
　　“沈恪，你知道吗？我开学就要去城南小学上一年级了，现在你搬来这里住了，你要去哪里上学呢？”
　　“我希望你能和我上同一所小学，最好还是一个班。这样我们就能一起上学了……”
　　学校？
　　沈恪不知道自己会去哪里上学，对他来说哪里都一样，也没有什么可期待的。
　　他也不知道林妍会在临城住多久，会陪他多久。
　　当初林妍带他离开京都豪华的别墅时，林妍跟他说，以后他们母子相依为命，不靠父亲也能活得更好。
　　他对那个凉薄的男人无感，即使在京都那个别墅住了七年，可他从没感受到父亲的温柔慈爱。
　　随林妍来到这个南方小城，他说不上喜欢，也不讨厌。
　　他觉得自己像极了橱窗里的商品，有钱无情的父亲对他视若不见，可母亲却总想把他作为留住父亲的砝码。
　　学校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他一个人在一间教室里和一群小孩子待着。
　　京都的小孩子金贵的很，上课打架玩闹老师不敢教训，更不敢随随便便找家长，因为你可能随便叫过来一个家长便可能是某某某集团的总裁，某某某家族的夫人。
　　再说，在京都英德幼儿园的三年，那些孩子从大人嘴里知道他是私生子，认为他脏，不配和他们一起上课，就故意孤立欺负他。
　　被划破的的新书，凳子上的黑墨水，被人推倒……老师看见了也不会管，因为他们都知道即使他的父亲有钱，他能够来贵族子弟的幼儿园，却也抵不过他是风尘女人所生的儿子，血脉肮脏低劣。
　　更何况他的父亲从来没有为他出过面，便让所有人觉得他在家族里是可有可无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野种，是远不配和那些太子爷相提并论的。
　　……
　　“对了，沈恪，你知道吗？今天是我七岁的生日，妈妈说要给我送礼物，但是我觉得今天最好的礼物就是遇到你。”
　　“我很高兴认识你，也欢迎你来到这里。”
　　沈恪吃过很多名贵的香甜软糯的糖，但那一刻听到有人说，“遇到他是最好的礼物”，心里的甜是那些糖都没给过的幸福感，酥酥麻麻。
　　就好像春风拂过他平静无波的内心，荡起一阵涟漪。
　　遇到我是最好的礼物。
　　沈恪对自己的未来，对临城的生活，对眼前这个笑嘻嘻的小孩瞬间有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