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守程归》岁谢

18、第 18 章

　　过了两年，沈恪和苏程已经是一个三年级的学生了，苏程仍旧是那个活泼开朗的小孩子，沈恪则成了南巷人们口中的小天才一样的存在，不仅学习优异，长相更是没得说。
　　九岁的沈恪身高又拔高了不少，少年细碎的短发乌黑，皮肤一直是冷白色，眼睛是勾人的狐狸眼，明明是最魅惑昳丽的长相，却因一身清冷孤傲的气质不显妖艳，反增一份清贵。
　　沈恪放学回家的时候，弯腰换鞋看到了家里玄关处多出来的一双男士皮鞋。
　　他进去看到了一个男人正坐在沙发上，虽是端正坐着，可眼神却四处乱瞟，打量着这个房子。
　　那男人头发用发油向后梳着，黑发锃锃发亮，五官是有些俊郎的，即使身材微微有些发福，也不难看出年轻时应当是极讨人喜欢的白面郎君那种模样。
　　那男人看到他回来了，立马站起来，脸上堆着笑，
　　“这就是沈恪吧，长的可真俊啊！”
　　“嗯。”沈恪平静地看着他，脸上也没有很惊讶，也没有疑惑，就只是平静。
　　看着沈恪那双平静沉寂的黑眸，方平内心竟然不自觉地一咯噔，直觉得孩子气势挺强。
　　林妍从厨房里出来，很难得她今儿回家这么早，她看了方平一个眼神，然后蹲下来，有些忐忑地向沈恪介绍道：“沈恪，这是你方叔叔。”
　　沈恪也只是很平静地说：“方叔叔好。”然后就背着书包回自己卧室了。
　　他看到这个男人，妈妈把他带回家，其实能想到这是什么意思。
　　林妍知道自己工作多少有点儿不方便，怕惹人闲话，这两年她从来没把任何陌生男人带回过家，连工作的同事都不知道她具体住在哪里。
　　妈妈今天却带了一个男人回来。
　　很明显，不是吗？
　　他将有一个父亲了吧。
　　只不过这个父亲和他没有血缘关系，没有见过面。
　　妈妈有了另一个伴侣，其实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难以接受，他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关上卧室门，他双手无力，书包掉落在地，然后靠着门蹲下，隔着一扇门，他隐隐能听到外面的说话声音。
　　“坐吧，他性子有点冷，别在意。”
　　“没事没事儿，看着挺乖的。一会儿出去吃饭吧……”
　　——
　　那天晚上，方平带着他们母子去了一家高档餐厅吃饭，吃饭的时候，
　　“小恪，来，尝尝这个。这个是这儿最有名的招牌菜，”方平挑了一块肥美的鲜肉放到沈恪面前。
　　方平想着跟这个孩子处好关系，毕竟以后自己就是他名义上的爹了。
　　沈恪清冷孤傲不好接触，方平却十分热情地给他夹了这么多菜，都是挑着方平认为好吃的贵的有营养的往沈恪碟子里夹。
　　“还有这个，你以前可能都没见过，不过没关系，等以后有机会我多带你们母子俩过来。哈哈，赶紧吃吧。”
　　方平想在沈恪母子俩面前表现出一副有钱见识广的模样，殊不知可笑极了。
　　沈恪自小出生在京城地皮最贵的沈氏庄园，即使父亲沈寒从没带他认祖归宗，但给他的一切一直都是京城顶尖的。
　　三餐是国外专门聘请的精通中西餐的世界顶级厨师负责。
　　眼前这顿饭在之前各种美食盛宴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林妍自然也能感受到方平用意何为，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可以随性而为的林妍了。
　　林妍知道自己是当妈的，对于一些酒局招待客户很有分寸，但是这也让很多来这里寻欢的客户不满，经理虽然没有开口辞退她，但那些年轻的小姑娘一年一年的出新茬儿，她作为一个三十多岁的人，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不了多长时间了。
　　如果没有这一身可以消费的姿色，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做什么。
　　并且在工作的两年被甩臭脸，被看不起，被人贬到尘埃里，这一切早就把她曾经的傲骨折碎。
　　在歌舞厅他也遇到不少追求者，但那些人只是把她当做出来卖的，认为她只配做情妇，做小三。
　　在那些男人眼里，说不定她一个三十岁的女人还配不上那些男人的情妇身份，和她好都是高看她了。
　　她林妍当初离开沈寒，便是受不了沈寒把她曾经以为的爱情当做所谓家族利益的牺牲品，什么情妇小三，她连京城沈家太子爷的情妇身份都不要，更何况是这些大腹便便自以为是臭男人的情人？
　　她受不了，也绝不会忍受自己成为这样的女人。
　　方平是第一个说要娶她，不嫌弃她工作身份的男人，
　　哪怕这男人只是图她一时的美貌，是一时欲望与冲动，但她不能错过任何机会了。
　　如果再没有一个人拉她出来，她可能真的要溺死在这肮脏的泥潭里了。
　　她可能，可能真的要后悔了，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她看沈恪只吃自己夹到碗里的，对于方平夹的是一口没动。
　　她不想让大家第一次吃饭聚餐就这么尴尬，不能拂了方平面子。
　　“小恪，快吃啊。你看你方叔叔对你多好，给你夹了这么多，快吃啊。”
　　“来，张嘴。”
　　林妍夹了许多，喂到沈恪嘴边，沈恪不想吃也得张嘴吞下。
　　香嫩肥美的鱼肉，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格外噎人想吐。
　　沈恪强迫着自己把面前堆着的菜都吃完了。两个大人相视而笑，觉得他懂事听话。
　　一张饭桌上，林妍和方平谈笑恩爱，和谐美好，这顿饭只有沈恪自己吃得味同嚼蜡，食不知味。
　　方平今天只是来和沈恪见见面，吃完饭便把林妍母子送回去了。
　　回到家已是晚上八点多，在这里住了两年，怎么感觉这房子还是一样冷清。
　　沈恪撑得肚子难受，想回房间里早点休息。
　　林妍看着沈恪沉默地回卧室，虽然沈恪什么都不说，但毕竟是母子，即使平时相处没有一般母子那般亲昵，但她知晓沈恪在生气，在责怪，在埋怨她。
　　“小恪，你先等等，我想，你，你应该知道妈妈带你和方平叔叔见面是什么意思。”
　　林妍知道沈恪从见到方平第一面就懂了，她从来没有把沈恪当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见沈恪不说话，转过身平静的注视她，她突然也觉得自己是挺残忍的。
　　可她还是要说，有人照顾她和她的儿子，有一个像样的家，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妈妈给你找了一个爸爸，我不知道你还记得多少小时候的事情，我知道你以前也是很是希望有一个爸爸的，在幼儿园被欺负你也希望自己有爸爸保护，你可能不懂你明明有爸爸为什么他从来没带你出去过……”
　　“你其实也知道，对的吧？……妈妈为之付出一切的爱情远不如金钱权势来得实在，爱情这种东西，我现在算是看透了，只要有人愿意和你结婚，给你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其实和谁在一起也没关系的。”
　　林妍哽咽地说着，似是想起曾经愚蠢的自己无数深夜苦等的那个男人。
　　等来的却是他和别人的一纸婚约，等来的却是那一句“你就知足吧，做我沈寒的情妇，我给你的荣华富贵不会比沈太太少的。”
　　林妍艰难地蹲下来，一把抱住自己的儿子，把额头抵在沈恪瘦小的肩膀上，“小恪，妈妈真的有点累了，其实我也才三十岁，我还有以后的几十年，我……我只是想找一个依靠。”
　　眼前抵在自己肩头痛苦的母亲曾经是多么明艳美丽，骄傲自满。
　　只不过两年，她就已经被一地鸡毛的生活折磨的憔悴不堪，光滑细腻的肌肤已然爬上细纹，原本乌黑透亮的秀发可能很久没打理了，干枯发黄甚至都有都有几根白发了。
　　“妈妈，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追求你自己的幸福没有错的。我明白的。”
　　沈恪望着林妍哭的红肿的眼睛，抬手抹去林妍眼角的泪水，一字一句地说：“妈妈，我长大了。”
　　我长大了，真是讽刺。
　　长大了，却依旧没能成为你想要的依靠。
　　沈恪安慰着母亲，语气平淡，但给人力量和镇定。
　　“小恪，对不起，我知道自己是个不合格的母亲……你放心，妈妈会一直对你好的，你永远是我的儿子……妈妈会对你好的，会一直爱你的……”
　　林妍知道沈恪是懂事的，也不会阻拦她去再婚，她放肆地在一个九岁孩子面前哭诉她的不易，埋怨生活。
　　她在残忍地利用自己儿子的懂事来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
　　来到这里两年了，林妍知道现在南巷其他人怎样看自己的工作，背后有怎样的风言风语。
　　方平和她认识也超过半年多了，她也知晓方平是个小有钱的老板，
　　前不久方平示爱，他愿意和她领证，她觉得自己一个带着孩子的三十岁的女人还期盼能遇到什么爱情呢？她没有理由不接受这个男人。
　　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沈恪，他们都需要一个人，一个家。
　　她需要丈夫，沈恪需要父亲。
　　这也挺好的，不是嘛？
　　——
　　晚上，沈恪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看着看着，一滴一滴泪水就这么淌了出来，他没有发出一丝哭泣呜咽，只是单单地流泪。
　　迟早会有这一天的，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为什么还是会觉得自己被抛弃了，还是会这么难过？
　　她是妈妈啊，你不可以怪她的，她是为了你才变成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