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守程归》岁谢

17、第 17 章

　　两个人坐着公交车到了附近的一个大商场。
　　商场人很多，苏程和沈恪穿过人流直奔二楼去。
　　进入一个精品店里，隔着明亮的玻璃橱窗，苏程看到了许多机车和手办，还有各种各样的玩具。
　　苏程不禁趴在玻璃柜边上，眼睛睁着大大的看着里面那个神气活现的美猴王，仿佛它真的能够腾云驾雾，下一秒就要去降妖除魔了一样。
　　沈恪自然也看到了那个手办，他瞥了一眼苏程眨巴眨巴的大眼睛。
　　心想：苏程应该是极喜欢的，自己作为哥哥应该有必要满足弟弟的愿望，而且苏程从来没有跟自己要求过什么。
　　“哥哥，看这个美猴王。”苏程走到了另一排货架，那上面也摆放了几个美猴王手办，指着其中一个。
　　“小朋友，要买这个美猴王手办吗？”
　　这时，一个年轻的店员走了过来，蹲下来招呼小顾客。
　　“是的，姐姐。姐姐能帮我拿下来上面的那个吗？”苏程笑着点点头，然后扬起小脸向姐姐求助。
　　“可以的啊。你爸爸妈妈来了吗？”被这么可爱的小孩子叫姐姐，小店员心里都快萌化了，真是好可爱的孩子啊。
　　小店员把那个美猴王拿了下来，递到苏程手里。
　　“我和哥哥一起来的。”苏程低下头看手里的美猴王，生怕摔了，小心翼翼地捧着。
　　“哥哥？”小店员疑惑地朝着沈恪方向望去，看到了站在橱柜旁边的沈恪。
　　天哪，这小孩真俊啊！模样精致比女孩子还要漂亮几分。
　　这一家子颜值爆表啊！！！
　　沈恪拧了拧眉，朝这里走了过来。
　　他低头看苏程手里的那个美猴王模型虽说也还不错，可是论精美程度还是造型都与橱窗里的那个差了太多。
　　“苏程，你再去里面看看有没有美猴王了。我在这里再看看。”
　　苏程听到沈恪这么说，想着也是自己应该再看看，说不定还有更合适的。
　　他把手里的手办放到店员小姐姐手里，然后朝货架另一面走去。
　　沈恪见苏程走到里面，便附在小店员耳边：“姐姐，你能……”
　　小店员听完眸光一闪，心里更是对这两个孩子喜欢得不得了，弟弟乖巧可爱，哥哥懂事沉稳，宠爱弟弟，是神仙哥哥了吧。
　　“哥哥，我还是觉得刚才那个刚好，我就买那个了吧。”
　　苏程在里面看了看，里面的美猴王虽然也挺好看的，但是贵了好多，而且他的零花钱已经剩的不多了，是买不起那些的。
　　但是当苏程出来时，竟看到沈恪怀里抱着的那个手办，是橱柜里他一眼就看到的那个。
　　苏程：“哥哥，怎么……”
　　沈恪解释：“我觉得这个更好看，而且更像集卡的那个美猴王手办。”
　　苏程有点窘迫：“可是，我没……”
　　沈恪打断了他，“今天它在搞活动，只要十几块钱和那个差不了多少。”
　　“真的吗？”
　　苏程显然不相信，这个模型至少也需要五十多块钱，可他口袋里只有不到二十块钱。
　　“当然是真的了，小朋友，我们店里也是不会有赔钱买卖的不是吗？”店员小姐姐在旁边附和道。
　　苏程心想也对哦，便问道：“那它现在多少钱啊？”
　　店员：“是十六块钱。”
　　苏程一喜：“那我就要这个了。姐姐帮我包装一下吧。”
　　回去一路上，苏程坐在公交车上，都在抱着那个美猴王手办，左看右看稀罕的不得了。
　　沈恪看着苏程发光的眼睛，像是盛满星辉。
　　他开心就好。
　　——
　　回到家，程婉看到苏程抱着的美猴王手办，她也知道苏程喜欢很久了，买了就买了，也不会去再多说什么。
　　但差不多七寸的手办，想来也是不便宜。
　　她随口问了一下价格，“苏程，你买的这个多少钱啊？”
　　苏程正在客厅拆包装，想把美猴王放在自己卧室里的书桌上。
　　“十六块钱。”
　　“怎么可能？”
　　程婉显然也不信。
　　苏程：“就是十六块钱，那个姐姐说店里搞活动打折的。”
　　苏程把美猴王手办小心翼翼的拿出来，“妈妈，我要把它放在我的桌子上。”
　　然后就捧着走进卧室。
　　程婉见自家儿子这傻模样，也不似说谎，知道问他也问不出来什么。
　　想着便去找找沈恪，苏程和沈恪一起去买的，沈恪总明白的。
　　主要是怕他们被骗。
　　程婉去找了沈恪，“小恪，你还在看书啊！真乖。”
　　程婉走进沈恪家里，家里冷清清的，只有沈恪一个人在家。
　　“阿姨，有事吗？”沈恪把程婉邀进家里坐下。
　　“也没啥事情，就是那个苏程买的那个手办，明明不可能是十几块钱，主要是我怕你们是不是被骗还是做……”
　　程婉知道沈恪早熟聪慧，心思也细，不好直接说他两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阿姨，苏程没说谎，那个手办是我告诉苏程说只要十六块钱的。”沈恪立马解释，他知道程阿姨是担心苏程撒谎，做坏事所以说出来了。
　　“我问了店员姐姐手办的价格，然后提前把差价给了店员姐姐。如果说撒谎的话，是我骗了苏程……”
　　说完沈恪便不自觉的拿手指绞着衣服，他在担心，在害怕。
　　万一程阿姨因为他撒谎，骗人，会不会因此不让苏程和他玩了。
　　他会不会又重新变成一个人了。
　　以前在京都就是这样，是那些大人怂恿着他们的孩子不让他们接近他靠近他。
　　听到沈恪交代清楚事情，程婉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这个孩子这么小，心思就如此缜密。
　　没有直接替苏程买，怕伤苏程自尊心，而是编织了一个如此美好体贴的“谎言”。
　　说到底，也还是个七岁的孩子，这“骗术”实在不高明，哄苏程也就罢了，大人怎么可能不明白。
　　她既觉得沈恪这孩子心思深沉得可怕，也心疼这孩子如此的战战兢兢，怕是搬到这里只有苏程一个朋友才会如此小心翼翼对待苏程，渴望满足苏程的一切要求。
　　“哎，你这孩子，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程婉摸了摸沈恪的头，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把零钱，抽出几张放在沈恪手里，“哪，这是你给店员的那三十多块钱，拿好了。”
　　“阿姨，为什么？”沈恪攥紧手里的纸钱，眼底蕴着黑色漩涡。
　　在程婉掏钱的那一刻他似有些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我不能给苏程买礼物吗？
　　为什么我和苏程之间要算得这么清？
　　可他却依稀能感受到这钱带来的距离，是他和苏程之间的距离。
　　这段距离跨不过金钱。
　　“嗯？这是还你的钱，阿姨知道你是把苏程当作亲弟弟来宠的，也谢谢你对苏程这么好，但我们毕竟是两家人，你的钱也是你妈妈辛苦挣来的，除了自己家人，钱是不可以随便给别人花的。”
　　程婉是个大人，明白人们来往之间不能聊的一个字便是“钱”，更何况她和沈恪家只是邻居，断没有让沈恪一个小孩子白花费三十多块钱的道理。
　　三十多块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她也担心沈恪因为害怕失去朋友所以才如此讨好苏程，把自己放的这么卑微。
　　这在一段友谊中是不平等也是不健康的，迟早会出现问题。
　　“你和苏程做好朋友，不要只在乎苏程，而忽略自己。”
　　程婉怕是为数不多怕自己儿子的朋友在自己儿子这里吃亏而劝人的母亲了。
　　她看时间不早了，走之前对沈恪说，“其实苏程要真是有你这么个哥哥，那真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然后叹了一口气离开了。
　　冷清的屋子里，惨白的白炽灯光下，沈恪站在客厅里，手里是那几张皱巴巴的纸币。
　　长长的鸦睫低垂，投下一片阴影，却怎么也遮不住眼中迷茫纠结落寞各种情绪交织最后化为的无尽苍凉和孤独。
　　程婉并不知道沈恪的早熟、孤僻、心思重是如何来的，只当是一个孩子聪慧性子傲。
　　她也没想过仅仅是还的三十多块钱，就在沈恪无波无澜的心里落下巨石，压得他更加难受，恍若窒息。
　　沈恪从小就见识了人心不古，世态炎凉，在没有爱的家庭长大，父亲不管，母亲不宠，势利女仆的“无心之失”让他从二楼滚落，身上青紫遍布，疼的冷汗直流，他却在偌大的别墅找不到人可以哭诉，只能躲在衣柜里抱着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不疼。
　　在备受歧视和孤立的幼儿园里，他忍受着最恶毒的辱骂和一切不公的对待，而这背后仅仅只是因为自己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孩子。
　　沈恪的早熟聪慧，冷漠清傲何尝不是保护自己的坚甲。
　　他缩在壳子里，守着一颗年轻却早已千疮百孔、空虚干涸的心，为它焊上一把巨锁，渴求能够抵挡外界的一切恶意。
　　可他忘了，那摸不着的虚无的却又无法忽视的光，它自有它的方法走进一切黑暗，然后驱散消灭它。
　　是他自己主动打开的那扇窗，让那光照进来，想要去主动靠近的。
　　沈恪对程婉的话似懂非懂，可他偏执的只理解了他和苏程不是亲兄弟。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也分得清清楚楚。
　　他和苏程各自都有属于自己的家。
　　就像程婉说的，他和苏程是“两家人”，就好像家人之间永远会有包容和体贴，也有血缘维系的割舍不断的感情，而朋友之间那点好感和友谊是会被消耗殆尽的。
　　他不明白，他只是想对一个人好而已，也需要被人时刻提醒着。
　　手里的那几张纸币似是在嘲笑自己所谓的好心和甘愿。
　　可明明是苏程先开口叫他“哥哥”的，他们做好了承诺是永远的。
　　自从那天之后，沈恪对苏程亲疏有度，把控着一个邻居哥哥该有的分寸。
　　苏程虽然神经大条，却也能感受到沈恪对他的态度发生变化，好像越来越客气了，客气得甚至有点生分。
　　他想问沈恪，却也不知怎么开口。
　　因为一切好像在变却也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