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簿之元新探案录》段加加

43、第43章

　　却说几日前，张一张二奉林县尉之命护送三人前往祭拜，谁料本来停了几日的雪又再度下起，行至西山边界处不巧遇到了雪崩。

　　皑皑白雪自山顶倾泻而下，转瞬间便吞噬了一切生灵。待张一与张二在原地将将爬起时，却见桥已断裂，而桥的另一端再无三人踪迹。

　　这下子可糟了！

　　凭他们的功力自然无法跃过断桥，也不敢在雪崩之际大声呼唤。两人迅速拟定对策，一人前往西山附近的村落寻找救援，另一人立刻赶回归阳县府衙禀报搜救。结果刚刚离去之时，段承平便自行救出了段子言与秦思罗，恰好便这么错过了。

　　搜寻队伍在西山翻了三日，连个人影也没看见，哭啼啼地回到县内复命。林县尉本已休假，听到这个消息，急火攻心，顿时晕了过去，又是好一阵人仰马翻。整个归阳县府衙几日来愁云惨淡、哭声阵阵，怕极了再办几场丧事。

　　新上任的县令身份尊贵、体弱多病的秦姑娘是大家看着长大的、还有个身份成谜的公子俊俏公子……三人若是同时遭遇不测，干脆整个府衙都自行了断谢罪罢！

　　正当人心惶惶之际，府衙众人却见一位少年郎拎着一个像野人的东西，浑身脏乱，风一样地急急冲了进来。

　　再仔细一瞧。

　　嚯，这可不正是新上任的县令大人嘛！

　　————————

　　马车行至府衙门口，秦思罗有再多的思虑也暂且搁置一旁，只低头凝视着自己的脚尖，好似小孩子偷偷跑出去玩耍归家迟了，不知怎么面对自家大人一般。

　　愁眉苦脸的。

　　段承平看她这副样子着实有趣，不禁开口问道：“怎么，怕了？”

　　“或许在隐村第一夜，我就不该一意孤行。至少你或段大人先回来报个信，免得他们担忧的。”

　　秦思罗哀叹一声：“这下子林大人要生气，青兰也要骂我了。”

　　“你经常被他们骂？”段承平听得稀奇。

　　秦思罗便挑了些过去的事情与他说了，什么偷偷溜出去跟随查案、回来大病一场后被青兰骂了一顿，什么林县尉看起来严肃古板其实自己装哭下就会心软……说着幼年那些可笑又温馨的往事，连同那一颗上上下下的心也温暖平静起来，露出了这个年岁应当有的笑容。

　　段承平认真听着，唇角也不自觉地微微翘起。

　　到底还是不满十六岁的小姑娘呢。

　　一下马车，便见大门口站着许多人。林县尉、张主簿、青兰、陆婆子、府兵大哥们……秦思罗低头扯着裙角，讷讷低头不敢言，过了半晌才憋出了小声几个字。

　　“我回来了。”

　　青兰眼睛肿得像个核桃，甩着帕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见秦思罗浑身脏污，哽咽几声，什么也没有说。

　　林县尉的胡须平时最为珍惜，此刻也乱糟糟的。他叹了口气，却也只温声安慰她。

　　“回来就好。”

　　众人也纷纷说了些熨帖的话叫她不必自责，秦思罗心中又酸又涩，低低“嗯”了一声。

　　即便阿爷不在了，这里依旧是她可以回到的、包容自己一切过错的家。

　　担忧退散后，失而复得的欢欣逐渐在府衙内扬起。秦思罗本想先与林县尉几人商讨隐村一事，但被他吹胡子瞪眼地命令先去休息。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青兰直接拉回了卧房，洗漱一番后强行把人按在了被窝里。

　　“待我去看看小平安——”秦思罗还想挣扎一番。

　　青兰不容拒绝地呛声道：“他已经随张主簿一同住下，睡得正熟，不像我，三日来担惊受怕未曾合眼。”

　　秦思罗讪讪道：“这不是没事么。”又赶紧转移话题：“对了，段大人与带回来的那个人呢？”

　　青兰冷哼一声，不由分说地将参汤塞给她，嘴上则答道：“县令大人先跑过来将事情回禀了林县尉，将人暂且放在府狱后，就一头昏睡过去了，怕是赶路累久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到这个，青兰手中一顿，心里有些话再也憋不住了。

　　根据县令大人的说法，他们两名男子曾与姑娘……夜里同处一室？

　　这，这可如何是好？

　　她想了又想到底没忍住，拧巴巴地把心中所虑说了。秦思罗一口参汤呛在嗓子眼里，忙做举手投降状。

　　“我的好青兰，天地可鉴，当时情形所迫，我与两位大人只是一同查案而已啊！”

　　“两位大人与我都无心这点儿女情长，各有所志，这话可千万不要叫他们听见。”

　　青兰点点头，复又忧心忡忡道：“也是，那位段公子，也不知是个什么身份，冷冰冰的难以接近，依我来看不像什么好人，姑娘你可不要被他的容貌迷惑。”

　　“至于这位小段县令，”她思虑再三，别别扭扭地小声道，“其实为人赤诚，又未有婚配，秦大人若还在世的话应当也会同意的。”

　　秦思罗：……

　　且先不说这突然间的乱点鸳鸯谱，怎么听青兰这意思，两位兄弟在归阳县府衙的风评好似南辕北辙啊？

　　秦思罗好一阵无奈辩解，又道祖父新丧、自己寿命还未可知云云，好容易打发掉人，终于卸下所有疲惫，舒了一口气。

　　闭上眼，沉沉睡去，醒来竟然已是傍晚。秦思罗只觉浑身舒畅，身体久违的轻盈，心境也豁然开朗。四下无人，她略收拾一番后便偷摸往外溜。

　　路上遇到陆婆子，见她便笑：“姑娘可是去寻县令大人、林大人？他们几人眼下正在前堂处理公务。”

　　又拉着她絮絮叨叨：“这位段县令年纪轻轻，精气神可真是不错，方才还来后院问我姑娘这里缺不缺少药材，还帮老婆子我干了些活。”

　　秦思罗好奇问道：“那段公子呢？”

　　陆婆子面上一僵：“姑娘惦记他作甚？老婆子看人多了，这男人啊，不能仅仅看样貌，像小段县令那样能干活的男人才能守得住家哩。”

　　又有府兵大哥正在前院值班，听见二人闲聊，也凑过来打趣：“阿罗可是春心萌动了？我们也都觉得你与县令大人更相配，下午我们说起你的事情，他听得可仔细了呢。”

　　他叹道：“这位县令年龄不大，又认真好学，对我这种人也丝毫没有架子，看来秦大人泉下有知，也该欣慰了。”

　　秦思罗：……

　　怎么这位小郡王在此处混得如鱼得水，而段公子却风评如此之差？

　　不过她想了想便释然了。就他那副万事不在于心的疏远之态，与我何干的冷漠态度，还有那时常令人难以接近的隔阂……这也难怪让平时热情的众人感受到十足的距离感。

　　然而，听闻陈卫死讯时他短促有力的安慰、雪崩之时生死关头他凌乱的发鬓、隐村险境的多次出手相救……

　　秦思罗总觉得，他虽说自己是无名无姓、游荡世间的孤鬼，但心底似乎还是有着秉性中的从未消退的温柔。

　　无论他的目的是利用自己、还是关照故人的孙女，甚至是另有秘密，都令她觉得，仿佛只要这个人在，自己就会多一点点勇气与安心。

　　只不过，他究竟是为何寿命只剩不足一年？

　　他，他将会遭遇怎样可怖的不测吗？还是身体有恙？抑或是——

　　“姑娘？姑娘？”

　　陆婆子推了推她：“怎么有些魂不守舍的？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秦思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过于关注这位段公子，反倒把正事放在了一旁。

　　隐村的案子、小平安的安排、无恶阁的调查……桩桩件件，她哪里有那么多闲暇来思虑这些呢！

　　“没什么，我去找段大人、林大人去了。”

　　她懊恼地拍了怕额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放在一边，快步离去。

　　到了公堂侧间，便见段子言、林县尉、张主簿四人围炉而坐，交谈得愉快，而段承平默默在一旁饮茶取火。

　　见秦思罗来了，段子言眼前一亮，急急起身道：“秦姑娘，睡醒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见她气色并不很苍白，才松口气道：“我们正在商议小平安该怎么办，可巧你就来了。”

　　段承平哂道：“不必那么麻烦，我自会将他安排好。县城内人家众多，总会找到好归处的。”

　　这其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既然这是对李五的承诺，那么他们自然也不会食言。只是那孩子心思澄澈，又无法开口言语，长此以往可怎么办呢？

　　张主簿笑眯眯问道：“阿罗，我看过那孩子，可怜又可爱，很令人心疼。你是怎么想的？”

　　秦思罗想起小平安那双仿佛能够辨认世间善恶的双眼，想起他几次含糊的提醒，蓦的有一个想法升上心头。

　　“大人，可以将他留在县衙吗？”她越想越兴奋，“就住在我的院子里，有空的时候我可以带他查案，他也可以跟着几位大人一起学习……那孩子很聪明的！”

　　林县尉与张主簿对视笑了笑：“就知道阿罗会这么说。也罢，就当我们府衙多了一个孙子。再者，秦大人若是知晓，也不会怪罪的。”

　　“只是眼下他说的话谁也听不清，暂且难以教导。”

　　段子言与秦思罗“啊”的一声，异口同声喊道：“有大哥/段公子啊！他可以听得懂小平安的话！”

　　秦思罗补充道：“段公子，我猜测这回您还要在归阳县呆上一阵时日，不是么？”

　　段承平：“的确是，可我不是保母。”

　　两双亮晶晶的眼睛充满了渴望，眨啊眨，恳求地看向他。

　　段承平：“……”

　　段承平：“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