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公》俟竹

6、Chapter6

　　接下来的三秒，杨如，江衍良，杨父和杨母四个人，八目相对。空气安静了一瞬间，也仅此一瞬间。
　　杨父没有忘记长辈的架子，迅速放下行李箱，换上拖鞋，笑着过来拍了拍江衍良的肩膀：“如如的新同学吗？我好像没见过你啊小伙子。”

　　江衍良点点头，只是轻笑了一下，礼貌地站在原地。
　　杨如双手环抱在胸前，小幅度的摇摇头，内心一直在啧啧啧，没想到啊，这人还有这么多副面孔呢，职业变脸，看不出来啊。虽然还是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美，但是明晃晃的小梨涡就像在昭告天下：他很开心。
　　这微笑好似有魔力一般，特别招人喜欢。

　　尤其是，招妈妈辈的喜欢。

　　“叔叔阿姨好，我叫江衍良，衍生的衍，良好的良，和杨如也就刚认识两个月的样子。”
　　杨母瞬间把持不住了，换好鞋也乐呵呵的走过来回应着：“那阿姨以后就叫你阿良吧，好好听的名字。”

　　“可以啊，叔叔阿姨随便叫，我无所谓的。”

　　杨如淡淡地笑了一下，没说话。
　　杨母注意到她站在沙发旁边，立刻招呼：“如如，爸爸妈妈都多久没回来了，站那干嘛？快过来给妈妈抱抱。”

　　杨如回应了一句：“不要，矫情。”

　　正准备离开客厅，那边江衍良的声音响起：“叔叔阿姨，杨如为了迎接你们啊，中午直接从我们班主任那里请假回来做饭，”还转头看了一眼杨如，露出一副得逞的嘴脸，继续补充，“所以今天的饭全是她亲手做的，我还听说，这全都是您二位爱吃的菜。”
　　杨如跑到他身边，迅速拍了他后背一掌，似乎是觉得被人拆穿心意，窘迫又不好意思，转身逃也似的钻进了厨房。

　　杨父杨母互相对视了一眼，嘴角的微笑渐渐收敛了，眼神中充斥着各种情绪：愧疚、欣慰、失落。
　　更多的，一直是愧疚。

　　江衍良看到两个长辈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不好意思，叔叔阿姨……”

　　“没事阿良，是我们不好，我们一直对不起如如。”

　　“可是阿姨，杨如真的很缺很缺您和叔叔的陪伴。”

　　“她，她真的很想你们，想到整个人都假装不在意你们的离开，因为她不得不这么做，你们离开太多次了，给她的失望也太多次了。”

　　“这渐渐的就变成了她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杨母抿了抿嘴唇，默默流下了眼泪，活像一个被指责的孩子。

　　杨父走过去拍了拍杨母的肩膀，随即过来一把抱住了江衍良，沉声道：“衍良，谢谢你对我们说了这么多，我们欠小如的太多了，也许就是我们想弥补，都没有用了吧……”

　　“有用！”

　　厨房的门被杨如唰一下拉开，她虽然哽咽着，但是她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有用！爸爸妈妈，我很想你们……”

　　说着就跑了过去，一把扑住母亲。

　　“爸爸妈妈，我很想你们……真的很想很想，哪有人就那么干脆地撇下自己的孩子啊，你们真的太过分了，我等，我每天等，我放学回家看见客厅的灯只能由我来开，厨房没有一点烟熏火燎的感觉，所有地方都是黑乎乎一片，我有多想你们，为什么你们不在家，为什么留下我一个，我有什么不好，我是你们的累赘吗？！”

　　眼泪像决堤的水涌出眼眶。

　　杨母心脏像被刀剜掉了一块，只能紧紧回抱住杨如：“宝宝，妈妈错了，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从来都没有听你说过这些话，我们一直认为给你一个优渥的生活条件才是最重要的。”

　　“妈妈错了，妈妈现在才明白你的感受……”

　　有人说，是孩子离不开父母，是这样的。
　　我们总会在父母的庇护下茁壮成长，会在生病难过时叫一声“妈妈”，会在最委屈的时候，求一份来自家人的安慰。
　　但其实反过来想想，父母又何尝能离开我们。是啊，他们有的时候也很脆弱，他们也在慢慢适应，我们从那个粘人的跟屁虫，变成了羽翼丰满，振翅高飞的鸟儿，不再需要他们的庇护。

　　杨如的爸爸妈妈就是这样。
　　那一刻，他们也会永远懊悔吧，他们在年轻时拼尽全力想给如如最好的生活条件，转过头来，那份爱却用错了方式。
　　爱，是相互实现的。
　　是的，世间千千万孩子所期待的，就是一个幸福又美满的原生家庭。
　　因为，生活有爱，可迎万难。

　　原我们都没有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如果想念，不论何时何地，陪伴就是了。

　　江衍良站在旁边，弯起眉眼看着这一幕，心里暖暖地，掏出手机发消息。

　　[family]
　　逆子：爸妈，我今天晚上在杨如她家吃饭，晚点回去。

　　一枝花：不回来吃吗？

　　逆子：我们一起做了很多菜，不了。

　　一根草：去吧儿子，还有我陪你妈。

　　逆子：谢谢老爸，照顾好我妈。

　　一根草：不用你说。

　　一枝花：儿子早点回家，不然显得你很不要脸。

　　一根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秦老师你总是语出惊人。

　　逆子：……

　　逆子：知道了知道了。

　　江衍良放下手机，随意抬头瞥了一眼，和杨父对视了一瞬间，他的眼里流露出些许欣慰和感激，朝江衍良点了点头。
　　江衍良笑了笑，摆摆手。
　　杨母替杨如擦掉眼泪，杨如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蹦跳着去厨房关了鲫鱼汤的火，朝客厅呼喊：“可以开饭啦！”
　　杨父杨母笑了一下，转头冲江衍良说：“阿良，再次谢谢你，今天留下一起吃饭吧。”江衍良刚准备开口，杨如的声音传来：“不用你们说，我已经请过了。”
　　江衍良看着杨父杨母，三人齐齐笑了。

　　十月底。
　　离竞赛还有一天。
　　后来江衍良听杨如说，她爸妈这次在家待到现在了都没走，她很开心，每天回家就可以吃到妈妈做的晚饭。

　　江衍良看着她每天多起来的微笑，心里也直乐。

　　这天清晨，杨如早早收拾好考试用的文具，扯过桌子上的便签写道：亲爱的妈妈，今天我要去干一件人生中的大事，请你和老爸在家静静等待好消息呀～
　　把这张便签贴在电视屏幕上，杨如便勾起鞋子出门了。坐上地铁，她才想起来要给江衍良发个消息，掐着早读课下了的点。

　　YR：坐上车了，我要去比赛啦！

　　那边几乎是秒回。

　　良LLL：南波万。
　　良LLL：好好考，回来请你大餐。

　　YR：一定拿下这顿[得意]

　　杨如看着手机屏幕呼出一口气，扬起嘴角，笑了。
　　她把手机关机塞进包里，闭目养神。
　　这次国赛，在北辰大学举行，有三位来自其他省份的学生，再加上附中的一名男生和一中的杨如，满打满算就选了五人。
　　国赛，再加上这里全都是尖子生，要想五进一的话……
　　有些难度，但不多。

　　比赛总共就一天，早上笔试，下午口语。
　　亘古不变的花样。

　　杨如向工作人员上交了手机和背包，拿了两根铅笔，一块橡皮和一根黑色签字笔就进了考场。

　　敲门，打报告。

　　她的右眼皮此刻轻轻地跳了一下。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一推门，首先问了一句各位考官好，结果一抬头看到了七位人模狗样……啊不！是西装革履，顶着标准油腻大背头的考官们和左右两位计时员。
　　竟然还有一位外教老师。
　　这是什么阵仗，一般来说五个人的国赛，一位主考官，左右两边各一位掐表的计时员，最多最多三个人。
　　九个人，今年准备玩什么招数？

　　凑一部葫芦娃吗？

　　杨如内心又狐疑又怒骂，不过她还是选择礼貌性微笑。对了一下准考证的座位号，走到了第二排左边位置。
　　不过一共也就两排，前面两个人，后面三个人。
　　离开始比赛还有将近半个小时，等了十分钟左右，五个人全部都到齐了。

　　杨如抬眼看着挂钟，现在是八点整。

　　“各位同学，你们进来的时候肯定都看到了，今年的赛制发生了些许变化，我们大赛组委会取消了以往的笔试和口语，改为即兴作答，用来考察各位同学的思辨能力，知识储备量和口语水平……”

　　率先开口说话的是坐在正中间的主考官，一点点啤酒肚，难得没带眼镜，说话一股子腔调，一看就不是个管事的。

　　“一共有五篇纯英文论文，每篇论文由我们的组委会亲自删减修改，最后截取了九千词，它们都来自我身边这位Z教授的学生之手，并且对应五个不一样的主题。”

　　再次说话的是坐在主考官隔壁的隔壁的考官一号，他的眉眼微微向下弯，语气也比较放松，看上去很像他们学校的教导主任，主要负责管事的那种。
　　他继续道：“中午11:30为论文修改截止时间。”

　　“我们需要各位同学自行翻译，总结出论文的中心内容和思想并且任意选择两处进行修改与扩充。”

　　“最后11:30点至13:00这期间的一个半小时就需要各位上来给我们考官介绍，要求用纯英文，考察的就是大家的口语能力。”

　　“现在进行抽签选择论文。”

　　“第一位，许明。”

　　考官话毕，杨如前面一排的这个叫许明的男生便走了上去，在一个黑色箱子里摸出小球，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杨如第三个上去的，她满不在乎的摸了一个离手最近的球。接过考官递来的册子道过谢就回了座位。

　　“各位同学，上台讲解的时候没有先后顺序，只要各位同学认为自己的内容足够完善就可以举手示意先行作答，回答完毕后即可回到隔壁休息室稍作休息，国赛组委会为各位同学提供午饭。”

　　8:30。
　　“考试时间到，考生开始答卷。”

　　两位计时员一声令下，杨如周围的环境飞速退去，她仿佛突然置身于一个玻璃罐子中，考官们衣角摩擦的声音，隔壁桌同学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作响都在此刻模糊了起来。

　　手底下圈圈画画，她的心底开始一行一行出现论文上的内容。
　　“modern technology、public security system…”

　　“face recognition…”

　　“fingerprint…”

　　“suspect…”

　　找到一些容易理解的单词，杨如很快判断她所拿到的这篇论文的中心思想。
　　把现代科技手段与公安刑侦系统相结合，争取为失散家庭多找回一个孩子，为社会多抓住一个罪犯。

　　立意很好，有很容易扩充的地方，这极大的给杨如发挥的空间。

　　她边翻边扩充，写到最后一页的最后一个词时，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仔细研究了一下自己的语法表达没有错误，眉眼缓缓沾上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