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公》俟竹

15、Chapter15

　　2000年夏。
　　大巴驶入南香郊区，下午五点多，天色渐渐阴沉下来，黑云压着城市上空，一声闷雷响彻天空，惊醒了正在小憩的江锡军，车上回乡的当地人都在议论。

　　“昨天的天气预报啊，就说今天南香要下暴雨，果不其然啊……”
　　“是啊，这绝对又是一场大雨，一会下车赶紧回家吧。”

　　江锡军顿时感到一阵不安，自己来之前已经给秦依发过短信了，她估计还在车站等吧。

　　车辆又行驶了五六分钟，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硕大的雨点“啪——”的就砸在车窗上，一滴接着一滴，到最后噼里啪啦的声音越来越大。天地间灰蒙蒙一片，途径的水洼地数不胜数，不远处的江水拍岸，似乎在积攒力量准备腾空而起，扑向城市。
　　城郊的公路上空空荡荡，几分钟才能见到一辆往反方向行驶的汽车。他们的大巴司机也是，雨刮器不间断的扫着挡风玻璃，似乎还是无济于事。于是他只好开着近光灯，像树獭一样拖着车身缓缓挪动。

　　江锡军看了一眼手表，这个速度走的话，会比预计时间晚到至少四十分钟。
　　南香的暴雨可真是比北辰凶猛太多。

　　他想给秦依打电话，可是又怕这会儿她在路上，接电话会有危险，于是只好作罢。

　　晚上七点二十，大巴进入客运站，江锡军从架子上扯过自己的包就往候车室狂奔，他冲进来的时候用手随意抹了一把头发，擦掉一头的雨水，希望待会儿见到秦依的时候不要把寒冷的水汽染过去。

　　正当他目光在前方搜寻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冲击波使他往前踉跄了好几步，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
　　紧紧抱住了他，这件被雨点打湿的白色衬衣因此粘在了他的身上，描摹出少年人独有的身材比例。但江锡军并不觉得冷，因为他有更温暖的拥抱。
　　还有想念了几个月只能在电话里听到的声音：“今天的雨好大，你真是担心死我了。”

　　“秦依，生日快乐。”江锡军微微侧过头，柔声说。

　　“江哥，你向我求婚吧，”秦依把江锡军肩膀掰过来，抬起眼眸，看着他说，“我愿意。”

　　江锡军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哑口无言，只能笑她：“女孩子，矜持一点，”说完之后看对方久久不说话，也不像在开玩笑，才敛起笑容，郑重其事道：“你早就决定好了吗？好……”

　　江锡军轻轻拍了拍秦依的头发，把她脸上沾着的几滴水都擦干净了，说：“秦依女士，我们结婚吧，按照你希望的那样，悠闲自在地陪伴彼此每一天，我会爱你一辈子的。”

　　秦依使劲点点头，似乎等着这句话好久好久了。望着江锡军的眼睛都闪烁着泪花，一把扑进了他的怀抱。

　　只因为是你的生日，你灿烂耀眼的二十岁生日，这一天，我们决定要结婚了。
　　所以跨越几百公里的距离，我也要来见你。

　　希望二十岁的秦依，得到灿烂的一切。
　　希望二十五岁的秦依，得到幸福的一切。
　　希望三十岁的秦依，得到属于她的全世界。

　　后来，江锡军做到了他所许愿的一切，他陪秦依一起上学，毕业，读研究生，当教师，这是灿烂的一切。
　　他把秦依娶回家，两人每天做饭洗碗话家常，这是幸福的一切。
　　后来秦依生下了江衍良，江锡军更是标杆一样的对秦依好，所以家里一共有两个男子汉照顾她，她还是最初那个会叫江锡军“江哥”的小女生。
　　江衍良自从上了初中之后更是完美的结合了夫妻两人的高智商，学习这一点没让她操过心，秦依每每感叹，这就是自己最重要的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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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小崽，你知道了吗？喜欢一个女孩子，就是要喜欢她一辈子的。”

　　江衍良没想到父亲年轻的时候这么浪漫，有些崇拜的看着他：“我靠，老江你好牛啊！”
　　父亲哈哈哈的笑，拍了拍江衍良的肩膀：“走吧，秦老师该担心了。”

　　江衍良点点头，蹦跳着跟着父亲上了车，离开学校。

　　他坐在后座，微微降下车窗，寒风将他的思绪带向了远方。
　　杨如，我好喜欢你，希望万物都知道。江衍良的手机被捏在手里不断摩挲，一看就是在等谁的电话。
　　直到汽车驶入那条熟悉的进新大街，江衍良才恋恋不舍地把手机揣回兜里。他们所住的小区就在这条街的中间地段。
　　上华居苑。
　　江衍良父母的经济状况不错，两人都是北辰大学的副教授，称得上是书香门第。他们住的这个小区不算最豪华，普通的公寓楼，但是在全市相比，也可以说是黄金地段了。

　　汽车进入地下室，江父扶着他下了车，踉踉跄跄地蹦到电梯口。
　　上楼，母亲已经在电梯口等着了。

　　秦依一身黑色丝绒连衣裙，还穿着高跟鞋，头发用木簪挽起别在脑后，干净又利落。耳朵上挂着珍珠耳环，化着淡妆。
　　下班了还穿得这么整齐，真是让江衍良感叹。
　　只听见自己母亲温声说了一句：“江哥回来了？”

　　“……”

　　“妈，扭伤脚的是我。”江衍良用手一把拍到母亲的肩膀上，试图让多她注意一下卑微的自己。
　　结果秦老师一把拍掉他的爪子，嫌弃地说：“回家洗手去，多脏啊。”随后就走过去一把拉住江锡军的胳膊，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江衍良自顾自地呼出一口气，微笑道：“哦。”然后孤单的扶着墙，拖着自己一副残躯，挪进家门。

　　进家门踢掉鞋子，江衍良放声感叹：“还知道给我留个家门啊！世道不易！”

　　遭来秦老师幽幽的一句“那你出去”。

　　江衍良噤声，随即又大喊：“妈！你都不关心一下我吗？”
　　秦依女士这才从书房探出头，看着坐在玄关处气鼓鼓的江衍良，不禁一笑：“多大的人了不就扭伤个脚，找如如哭诉去。”

　　“？？？”
　　“你怎么知道？”江衍良瞬间不闹了。
　　“江哥告诉我的，如如是个好孩子啊，儿子你可得好好对人家，什么时候叫她到家里玩，妈妈请她吃饭。”

　　江衍良挑起一边眉毛：“哦，好，我到时候给她说。”

　　秦依笑了一下，走进书房。
　　江衍良也跳进房间，躺在床上，从自己外套兜里拿出手机，掐着下课点发消息。

　　良LLL：我到家了，没事。

　　YR：收到，你现在呢，就好好休息。今天下午放学我能去看你吗？

　　良LLL：可以啊，我们家秦老师刚好想见见你来着。

　　YR：秦老师？

　　江衍良一看时间，直接打了一个电话过去：“秦老师是我妈，她是大学老师。”

　　“哦，”杨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说，“那……阿姨凶不凶？我听说老师都很凶的。阿姨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我穿校服去会不会显得太敷衍？要不我还是不去了，万一她不喜欢我……”

　　江衍良没忍住笑了一声：“我说大小姐，我妈不凶，她就喜欢你这样的，穿校服刚刚好，得来，她很喜欢你。”

　　杨如说：“哦，阿姨喜欢吃什么？我要不要去买点？”

　　江衍良说：“哎哟我的大小姐，天不怕地不怕的如如。”
　　“你是来看我的，不需要带东西，懂？”

　　杨如说：“嗯，那我什么时候去合适？会不会打扰到叔叔阿姨？”

　　江衍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好继续回答她：“放学就来，不会。”

　　“哦，那……”

　　江衍良说：“不论发生什么，有我。”
　　这一句话打消了杨如接下来的所有疑问，她一颗小心脏渐渐平复下来，点点头：“好！”

　　于是下午七点整，一中放学，杨如打开手机，江衍良已经发了几条消息。
　　良LLL：[定位]
　　良LLL：[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良LLL：我家在这，A座12楼，门牌号A121。离学校有点远，给你发的车费，放学打车过来，注意安全，坐上车给我发出租车的车牌号，我在电梯口等你。

　　杨如笑了一下，回了一条语音：“谢谢阿良，我已经放学了，现在在校门口打车。”

　　没有十秒，那边也发来一条语音：“不着急，注意安全，我就在这等你。”

　　杨如听着他含笑的语气，眉梢也染了笑。
　　YR：好。

　　出租车用了二十五分钟才到上华居苑。杨如在这期间告诉了父母自己要去看望江衍良，让他们有事就打电话。
　　杨如下了车，站在上华居苑的大门口。
　　有点气派啊……

　　玉白色的大理石伫立在外围两侧，雕砌着白底黑字的“上华居苑”四个大字，棕红色的石柱更是由两侧向上延伸，交汇，形成矩形大门。
　　保安室在小区左侧，外来人员必须先登记，再进入。
　　杨如边走边感叹：神了，安保真是够严的。
　　她以为自己住的地段算好了，毕竟也是学区房。

　　登记了自己的信息以及要拜访的住户，保安大爷憨厚一笑：“好了小姑娘，可以进了。”
　　杨如笑着点头：“谢谢您。”

　　A座离大门不远，杨如向左拐过面前的小花园，就到了楼道门前，在这里输入A121，电话“嘟嘟——”地响起来，随后被一个温和的女声接起：“喂，您好？”

　　“您好，我找江衍良。”
　　“好的，我这就让他出门。”

　　随即单元楼的门“咔哒”一下打开了。

　　与此同时，江衍良家。
　　秦依着急忙慌地挂了电话，冲到儿子的房间门口。

　　“笃笃笃——”

　　“请进。”
　　江衍良不紧不慢的语气差点把秦依气个半死，她一进门，直截了当开口：“如如来了，正在上楼。”
　　江衍良本来正在倒水，一听这话，边往门口跳边喊：“谢谢妈！”

　　留在原地的秦依：？他刚刚怎么出去的。

　　江衍良很快，他在电梯口等着的时候，橘红色的数字才蹦跶到7楼，看来今天进进出出的人挺多啊。

　　接着是9楼，10楼，11楼，12楼……

　　“叮，12楼到了。”
　　电梯内机械女声的播报不禁让杨如回神，这单元楼进进出出的人还不少，她一直站在最前面的角落，唯恐挤不下去。
　　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里外的两人都抬起了眼眸，他们都看见了彼此，在对方眼中。
　　江衍良背靠在墙上，看着眼前人这个熟捻的眉眼，明明只有半天不见，可这一瞬间，他还是被他的大小姐惊艳到了。

　　杨如愣了两秒，从电梯里冲了出来，扑到江衍良怀里：“你好，你好阿良。”

　　虽然只有半天不见，但是在此情此景下，杨如不禁觉得眼前这个人很陌生，他不再是学校那副拽酷的模样，而是穿着单薄一件的白衬衣，踢踏着拖鞋，脚踝上裹着纱布，甚至头发有些乱糟糟的江衍良。
　　生活中的江衍良，是她没有见过的模样。

　　你好啊，不一样的，但我仍然喜欢的，江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