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莺如玉》花来

3、温玉下山

　　逝去的的人代表过去，活着的依然与岁月并肩，在平静的岁月之中，蓦然回看山河已过秋。

　　今夜月光，映照山泉溪水旁，凛冽的刀光映照出硬朗脸庞，目光往向月亮。

　　“主人，此人跟丢了。”暗卫惶恐禀报。

　　“跟丢了，是吗？”黑色斗篷人对着清冷的月光轻声呢喃。

　　“那你就没有必要存在了。”龙青一出，见血封喉，“好戏这才刚刚开始，就开始忍耐不住了？”

　　“回来。”刀入剑鞘，漂亮的剑鞘，在凛冽的月光之中，显得格外清冷，普通佩剑主人一般。

　　碧月派，怡然居处，长老们商议派中战后的修复事宜，及讨论五年一度的文武比试，这是几千年来流传下来的规定。

　　五大门派轮流举办，三年之后将举行，各大门派弟子之间将比试修为灵力。泉溪山之战，其他各大门派损失极为惨重，碧月派全派上下一致防御，也避免不了邪祟、傀儡攻击，实力比之前削弱不少。

　　“禀报掌门，少主在门外。”弟子通传道。

　　长老们讨论声戛然为止。

　　“让少主进来。”掌门秦萧岚望着门外那抹身影。

　　秦臻一身白衣步入怡然居，龙目佩带在腰间，身上并无其他多余配饰。

　　“掌门，您找我？”秦臻揖礼掌门长老问道。

　　望着遇事沉稳冷静，做事向来懂分寸的大儿子，此刻的眼中的深沉不知为何。

　　“温玉，你的伤势如何？”

　　“掌门，长老们，请勿挂念，我的伤已无碍。”秦臻淡然回道。

　　“三年之后的百门大会在我派举行，千百年来百门都十分重视，各派弟子都将全力修行”秦萧岚对着秦臻说道。

　　“长老们决定让你闭关修炼，这几年的邪祟太多，作乱太频繁，你们自身的修为灵力也需要精进，加强自身的品行心性。”掌门再次说道。

　　“掌门，温玉想下山历练。”秦弦对着掌门长老们说道，“泉溪山之战，山间众多邪祟、妖物流窜到山下百姓生活地方，山民已求助过多次，温玉想下山铲除妖物，还一方安宁。”

　　甑德长老道：“少主，派中已安排众多弟子下山除魔抚民，你无需多担忧。”

　　“甑德长老，泉溪山流窜到民间的邪祟，邪力强大，派中弟子修为不足以收复，遇到成魔以上的邪祟，唯恐有危险。”低沉稳卓的嗓音在厅中响起。

　　长老们如有所思，厅中袅袅升起的熏香安抚这不安的人心。

　　“温玉，是决定好了吗？”掌门看着面色微微苍白的秦臻，略有一丝担忧。

　　“掌门长老，温玉已决定好了。”秦弦对着长老掌们弯腰行礼，“三年后的百门大会我会如期回来，请勿担忧。”

　　怡然居外，“温玉，此行下山便宜行事，诸多事宜，注意安全。”秦萧岚看着秦臻道。

　　“父亲，请勿担忧。”秦弦一如既往地回答。

　　“泉溪山之战，袁音之死已成定局，为父知道你们交情深厚，但逝者已矣，往事不可追。”秦萧岚语重心长对着微微怔忡秦臻。

　　“不是还没见到尸体吗？”秦臻怅然想，看着眼前的父亲，思绪飘向逝去的远方。

　　“什么时候下山。”秦萧岚背对着秦臻问。

　　“父亲，明日下山。”秦臻道。

　　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为何有一种孤独怅然？父亲在我们小时候是一位很爱笑的，自从十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父亲越发沉默，以前常常和母亲一起在校场教导师兄弟们，清晨在大雁山看日出，傍晚在大雁山看日落。现在也常常在校场，依旧在大雁山看日出日落，仿佛昔日的爱人依旧在身旁，即使命中之人先行离去，依然如初，相知相爱共伴到白头。秦臻默然，父亲何尝不懂。

　　“兄长，兄长……”闻声知其人，看着边跑边喊的弟弟，空气仿佛好像轻松了一些，有些活力。

　　秦弦气喘吁吁道：“兄长，你要下山历练吗？”

　　秦臻道：“嗯，明日出发。”

　　秦弦道：“兄长为何要下山历练呢？”

　　秦臻道：“泉溪山之战，许多修为高深的邪祟下山作乱，此事因各大门派所为，下山义不容辞。”

　　秦弦不解地的道：“各大门派中已有许多弟子下山除魔收祟，兄长为何？”

　　秦臻道：“如双，袁音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要去看看……”

　　秦弦惊恐道：“去哪里看？去……那里吗？泉……？”

　　秦臻安慰道：“无需担忧，我自有分寸。”

　　秦弦道：“兄长……不可……”

　　秦臻道：“无需多言，我会便宜行事，你在派中自己多加修炼。”

　　秦弦哑然道：“兄长三年后还回来参加百门大会吗？”

　　秦臻道：“会回来的。”

　　秦弦道：“兄长，路上一切小心。”

　　秦臻道：“嗯。”

　　今夜月光皎洁，清冷的身影有如月亮一样白。大雁山一片寂静，一阵笛声在这空旷的山顶缓缓飘向四方，低沉蜿蜒的韵律如清风拂过，在这深夜缓缓安抚着不安的生灵，一些无处可归的魂魄在这四处安静停留，秦弦身上的玉簪花之香融入骨髓，淡淡萦绕着周身，令妖魔无法近身。

　　看着身边越来越多的魂魄，却没有想看见的那个，依旧不甘心，笛音缓缓响起，越来越多的飘向这里，越看心越沉。吹着招魂曲，可以安抚这些无处可归的魂魄。活着没家，死亦没墓。他现在又在何处飘荡。

　　“秦臻”一声清淡之音在耳边回响起，秦臻蓦然睁眼，却无法分辨声音到底从何处传来，是陌生的嗓音，看着身边这些陌生的身影。再次吹奏，再怎么传向何方，也无任何回应。

　　碧月派山下，因倚靠着派中，百姓安定，生活富裕，秦臻看着这一派祥和，察觉不出有任何的异样，毕竟也在碧月派的管辖范围之内，邪祟还不敢太猖狂。

　　天空忽然下着一阵的朦胧的小雨，雨像清风抚摸着人一般，百姓们丝毫没觉得不妥，像是经常这般。

　　秦臻原本久惊不变的面色却霎那间，变得异常难看。天空下的根本不是什么小雨，而是朦胧的人血，使用的障眼法，普通的弟子根本无法辨别出，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百姓身上全是血，却依然欢声笑语，场面异常吓人。

　　秦臻施着法咒，阻止了血水从天空飘下。霎那间天空风云突变，电闪雷鸣，百姓们让这突变地惊雷吓到，抱头乱窜，寻找躲雨的地方。

　　秦臻站在寺庙下看着突变的霹雳惊雷，下着倾盆大雨般的血水，四周飘着可怖的魂魄，面沉如水，准备施咒瞬间，突然响起孩提声，天真幼稚，配合着四处飘散的魂魄，异常可怖。

　　小魂魄甲道：“桀桀，桀桀，这人是谁呀？”

　　小魂魄乙道：“嘻嘻，嘻嘻，长得还挺俊俏的。”

　　小魂魄丙道：“切，庸俗的小鬼，这个人我看上了，这是我的盘中餐，你们不准跟我抢。”

　　明明只是童孩的声音，听入耳里却让人浑身发凉。

　　小魂魄丙道：“真是可惜了这个俊美人，才相遇他就要死掉了。”

　　小魂魄乙道：“反正他看不见我们，也听不到到我们讲什么，我想摸他一下他的脸蛋，嘻嘻。”

　　小魂魄甲道：“色鬼，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哦，不对，我们已经死了，是牡丹花下鬼做鬼也风流，哈哈哈。”

　　小魂魄丙道：“上吧，等会他就要死了，死了就不好玩了。”

　　小魂魄们魂不大，胆子倒是不小。

　　秦臻听着他们的话，面色深沉如墨，桃花眼内折射出凛冽的光芒，周身散发出比鬼还要冰冷刺骨地气息。看着他们逐渐靠近，眉头越皱越紧。

　　小魂魄们看着男人周身的气息，刹那间顿住飘向的目标。

　　小魂魄甲道：“怕什么，我们可是鬼。”

　　小魂魄们道：“对对对，直接把他放倒。”

　　秦臻施出禁魂咒，小魂魄们瞬间弹落在佛身下面，修为灵力越强者，符咒威力越是强大，看着地上哀嚎一片的小魂魄，脸色一点也没转变好，越发深沉。

　　秦臻道：“你们是谁？在碧月派山下这样放肆的伤人？”

　　小魂魄们面色一如既往的惨白，面上的痛苦不堪的表情看得出他们此刻很难受。秦臻看着他们不讲话，符咒却逐渐加重。

　　“我说，我们说。”小魂魄们揉了揉胸口。

　　小魂魄们道：“我们是泉溪山山中的孤魂野鬼，之前有个男子在山边吹奏萧声，他那萧声注入了灵力，那个男人吹了几日我们就听了几日，后来他走了。”

　　秦臻道：“他去哪了？”

　　小魂魄甲道：“我们不知道。只是他那萧声很奇怪，我们不能走动，怕被他发现，之前我们就看到过有些鬼魂在修仙之人面前走，被打得魂飞魄散的，我们也怕。”

　　小魂魄乙道：“我们本来就是四处飘荡没有灵力的魂魄，听了他的萧声之后就会一些法力。”

　　小魂魄丙道：“之后那里就发生了战乱，有很多人聚集在那里，我们也不知是些什么人，不敢动，我们看着那个男人拿出了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那是个人，跟你们修炼之人很像，他不怕别人打他，当时他全身都在发金色的光。”

　　秦臻道：“金色的光？人……什么人..？”

　　小魂魄乙道：“就是一个很好看的禅，从那里面出来了个人，后面就被那个男人收回了。”

　　秦臻低沉道：“你们怎么能看到？”

　　本就瑟瑟发抖的小魂魄，这下子真的魂都要吓没了。“不不……不……不知道，我们就是看到了。”

　　“但是……但……是……好像其他的……那些没看到……就我们几个看到了。”

　　秦臻道：“你们怎么知道别人没看到？”

　　小魂魄甲道：“就我们几个听过他的萧声，之前泉溪山很多修仙之人都去，很多魂魄都不敢去，怕被打散，我们几个死前没有家，修为灵力不够者没办法超度我们，就会把我们打散。”

　　秦臻道：“那你们怎么会去？”

　　小魂魄乙道：“我们没有别的能去的地方，那里有个只有我们知道的地方，那些修仙之人都不会去，所以我们才会去。”

　　小魂魄甲道：“他们被金色的光照了就会难受，但我们被金色的光照了之后就会使一些法术。”

　　秦臻严厉道：“会使一些法术，所以你们杀人了？”

　　他们惊恐地道，接连摆手，“没……没有……”

　　秦臻道：“没有？是不敢还是没有来得及？”

　　小魂魄们被秦臻制止住了，外面下着的血雨已经停了，这个寺庙开在闹市之中，却仿佛不存在，根本没人来这里。

　　小魂魄甲道：“不……我们……我们没有用法术杀人，我们……现在是能收集一些简单的东西，这个……外面的血水就是泉溪山收集来的。”

　　“呃……疼……仙师放过我们吧。”身上突然多出一些绳索勒紧这些小魂魄。

　　秦臻睫毛一垂，低头看着地上小魂魄们身上突然多出的绳索，这是符咒对被施咒者说了不实的话的惩罚，“你们还不如实招来。”

　　小魂魄们这才认清形势道：“我们是真的没有杀人，呃……嘶……是真的仙师，我们只是收集了活人的一些灵识，现在还不致命，只是会让他们逐渐失去意识。”

　　“还有就是这些血雨，我们看着很……好看，没有伤害到他们……”

　　看着仙师面色越来越沉，小魂魄们说话声渐渐没了，绳索没再勒紧他们，他们越来越紧张。

　　秦臻道:“你们多久开始收集他们的灵识？”

　　小魂魄乙道：“三日前，才开始。我们不知会遇上你……”

　　秦臻厉声道：“遇不上我就要害人了？”

　　小魂魄甲道：“不不不，仙师，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秦臻道：“收集的灵识在哪？”

　　小魂魄们掏出一个碧色琉璃瓶，里面流窜了各种颜色的灵识，百姓的心性淳朴，品行纯然，灵识自然也是极佳的。秦臻深沉看着琉璃瓶，思绪飘向远方，当初到底是谁以活人灵识为引子，增进自己的修为，事情败露，祸水东引给袁音。

　　拳头越捏越紧，眼眸低垂，发出凛冽的寒光，这下小魂魄们真的没声音了，现在在这个仙师面前，深怕惊扰了他，直接就魂飞魄散，过往什么时候受到过今日这样地惊吓。

　　看着仙师施咒把他们收集的灵识放出，用灵力让灵识回到原本的主人身上，这时原本晴朗的天空逐渐下起了小雨，透明的雨水，百姓好似多了一丝生气，埋怨着反复无常的天气。

　　秦臻道：“你们还做了什么事？”

　　小魂魄们惊恐地道：“没，没有了，是真的没有了。”

　　秦臻道：“我可以超度你们，能否走上轮回之路，就要看你们的身前死后，是否有违被天理。”

　　小魂魄甲道：“我们生前是孤儿，饿死的，被人扔在乱葬岗。死后就是孤魂野鬼，四处飘荡。听过那个男人几日萧声，今日就遇到了仙师。”

　　生前死后，都无处安身。寥寥几句，概括了两世。

　　秦臻看着他们，眼眸酸涩，都是孤儿。

　　他们看着秦臻脸上不知所措的神情，小魂魄们也不敢打扰，仙师睫毛微颤，“仙师，你……你你没事吧？”

　　小魂魄乙道：“其实我们都习惯了，没有吃过饱饭，没有喝过热汤，没穿过新衣裳，没有家人。以前倒是有一只对我很好的狗，它会把捡到的馒头分我一半。仙仙…师，不敢有所欺瞒。”

　　小魂魄甲道：“如果我们能入轮回也挺好的，不能的话也不能强求，我们都以为没有什么修仙之人会超度我们这样的孤魂野鬼。”

　　小魂魄丙道：“我们没有名字，地府会收我们吗？”

　　秦臻道：“会的。”

　　小魂魄们看着沉默不语的仙师，以为是仙师反悔了。可秦臻怔怔然站着，心中思绪飘向远方，“袁音七岁之前也是过着这样的生活吗？”

　　秦臻看着他们，目光透过魂魄看向遥远的过去，看到孩提时期的袁音，是否也是一样跪在地上向人卑微的乞讨。

　　秦臻道：“我现在给你们超度，只要于人于己问心无愧，上天会还你们一个是非公道。”

　　他们是魂魄没有眼泪可流，如果有，现在一定涕泗横流，除了那个男人给了他们一丝法力自保，还没有人对他们这么好过。

　　秦臻施超魂咒，目光顺着三人去往天边遥远的西方。

　　缘分岂会因人的离去而消失，它只是在为以后的相遇做好准备。

　　来往寺庙的人络绎不绝，可明明只是刚刚才发生，时间却仿佛过了很久。秦臻顺着人群的重重影影，看到了幼时的袁音，怯怯弱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