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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梦回卿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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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伐卿之战已过三个月,泉溪山发生巨大的战乱,死伤无数,哀鸿遍野,生灵涂炭,白日乌云密布,天空集聚成群的乌鸦,令人望而止步,美丽风景已是昨日黄花,夜间连月光都害怕这阴森地方,一片片磷光萦萦绕绕,各种奇怪怖人声音,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在这三个月以来,第一次在这,在这墨色般的夜晚,泉溪山悬崖处一抹白色挺拔身影尤为醒目,也尤为瘆人。站在悬崖边一动不动,看着这片连月光都不愿照进来的地方,他成为了黑暗中唯一的一道光。他像是在为谁默哀,又在为谁叹息。
在这漆黑空旷的山谷,连呼吸都让人窒息。秦臻抽出随身佩戴的笛子,低沉的音律令听者悲伤,恰似这不甘,缓缓笛音低沉许久,骤然发出急促高昂的旋律,向上而生恰似某人张狂不屈的脾性,令周围本就不堪重负的树木,再次承受不该承受的催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玉终究是脆弱的,却又是锋利的。
再次山谷传出笛音低鸣,像野兽般濒临死亡的绝望,令闻着掉泪。
久久拿着笛子,久到石头掉落悬崖迟迟听不到回响那般久,秦臻怔怔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背影却不似刚才那般挺拔。
眼神空洞,神情迷茫,周围一切都不在,寂静的黑夜,却茫茫然一片,许久许久,久到穿过这无边的悬崖也看不到黑暗的海水。
“咕咕咕……咕咕咕……”
仿佛是在说,“是我,袁音。”
秦臻翕动嘴唇,嘶哑的声音只能自己听见。
“咕咕咕……咕咕咕……”声音比刚才更响彻山谷,像是回应他般,“知道是你,秦臻。”
“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你究竟在哪里?”秦臻喃喃道。
这世间一派祥和,好似没你才这般欣欣向荣,皆以为你是祸害,可你何罪之有?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知我者,才谓我心忧。
望着这悬崖,抽出腰间双刃匕首,纵身一跳,衣角袍摆翻飞,双刃沿着这陡峭的悬崖壁檫出火花,借着灵力,孔武有力的双臂在此刻却微微颤抖,汗水沿着双颊跌落这无边的深渊,急促喘息,露出平时都不曾有过的神情,不甘,极度地不甘。满眼风情的眼睛发出愤怒的目光,狭长的睫毛凝结微微寒霜。
单膝单手落地,回到悬崖山顶旁,此刻白衣却沾满星星点点,背部渗出的红色血液像牡丹鲜艳,在这黑暗中,尤为醒目,俊美无双、沉稳儒雅的少年郎,此刻却像来自地狱的恶魔,苍白的脸颊,毫无血色的嘴唇。
炯炯有神的眼神,望着悬崖充满希冀,如同鬼魅一般。
碧月派弟子都在派周围寻找秦臻。
“兄长,你在哪里?”秦如双用传音术,密传给秦温玉,方圆一百公里都能听到,兄长不会无故不回应,就是说兄长此刻不在北雁山,不在派院周围。那只能在那个地方了,眼睛望向东边的天际,仿佛遥不可及。
“你们看见师兄了吗?”
“少主,你在哪里?”
“竹室有没有师兄?”
“大雁山寒潭有没有师兄?”
派中弟子们都在着急寻找秦臻。
注视泉溪山许久,久到月亮都睡觉了,直至晨曦金黄的晨光晕染开来,御剑回到派院山。
“师兄回来了!”
“快看”,指着墨绿色的天空,“师兄回来了!”派中寻找秦臻的弟子出来,走向秦臻。秦臻颔首点头,问礼掌门“让掌门师兄弟们担心了,你们不必担心,我伤已无碍。”
秦臻看着众人为自己担忧,可自己并未做到师兄的责任,愧对大家信任和好意。
掌门道:“温玉,你自来沉稳内敛,你……唉……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自己……唉……”掌门看着自己沉稳挺拔的儿子,满身白衣灰灰点点,狼狈不堪,摇头叹息地步上阶梯。
秦如双道:“大家都回去休息吧,今天辛苦大家了。”
等院前弟子们都走完了,秦臻看着和自己容貌相差无几的弟弟,知道他想问自己什么,或者想跟自己说什么。
“兄长,你……”秦弦欲言又止。
看着兄长沉默不语,“你去泉溪山了吗?”
“嗯。”秦臻面色无变的回答,仿佛回答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问题。
“兄长,他已经死了,我们亲眼看到他跌落无尽深渊,是没有生还的可能的,事已至此,你……”秦弦给秦臻陈述着这个事实。看着自己兄长,假装镇定的怔忡神情,身体嘴唇微微颤抖,手掌慢慢握成拳,突然就不忍心说下去,无声地叹息,恐怕兄长再也回不到之前那般,恐怕也只有那人才能让兄长这般。
“兄长,你伤还没有恢复,现在不宜过度耗费灵力和修为”,看着兄长毫无血色的脸颊,闻到血腥味,知道养了三个月的伤,多做的无用功罢了。
秦臻低沉的声音回应:“无需担心,我的伤无碍。”
秦臻轻轻道:“我就不进去了,我去大雁山寒潭,”看着自己弟弟,自己脸上的神情看不出笑了,但确实是笑了。
秦弦看着兄长,此刻确实与之前不同了,眼中的目光充满希冀,有点以前的样子,又有点以前没有的样子,是因为他吗?
不过,这伤筋动骨的创伤,本就了毁了元气的身体,恐怕是没那么容易恢复了。
秦弦看着兄长走向大雁山,看着染红的衣裳,像是回应着他无声地注视。
碧月派并未因伐卿之战,而受到战火的摧残,此处依旧依山傍水,良田万顷,因靠着大雁山,这里常年流着小河般的溪水。溪水碧绿清澈,此处灵力充沛,让人心旷神怡。
秦臻此刻左手倚靠在石壁,右手捂着胸口,胸中气息翻滚,灵力乱窜,单膝跪地,看着吐出的黑色血液,气息高低起伏地急促。还好离寒潭只有二十多丈远。
佝偻着原本挺拔的身躯,缓慢移动到寒潭之中,透彻凛冽的潭水,镇压体内乱窜的灵力,减轻后背伤口震裂的疼痛。
秦臻本身在修为方面的天赋本就高于常人,修为在门派弟子中算杰出的,体内的灵力一但紊乱,走火入魔就在一念之差。
不多时,秦臻呼吸急促,胸膛被几股可怕的灵力撺掇有些可怖,紧握的双拳青筋暴跳,脸颊红得不正常了,快要、快要走火入魔了。
“袁音,你在哪?”身体抖得哆哆嗦嗦,神识开始混乱。
梦回十年前。
“秦臻,你们碧月派风景,虽然比揽星派差点,但挺也不错的,我喜欢。”袁音似乎依旧是那俊美的少年郎。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是不是用来形容你们秦氏兄弟的。”他依旧是那一副天真却又漫不经心的样子,十二岁的少年又哪真能懂这些,总爱比较就对了。
“哈哈哈,我也世无双,像我这样的绝美男子,世上能有几个。”嘴边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充满魅惑瑞风眼一抬,嘴角一勾,再好的风景也只是陪衬。秦臻也算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原来男孩子笑起来也会这么好看,他面色不变,心里却微微诧异,这人话怎么这么多。
“跟你说话呢,哦,我知道了,”袁音若有所思的看着秦臻,“你是哑巴对吧。”
“?”秦臻,我是话少,不是哑巴。
“对不起,你平时一定很无聊吧,你们这里的人每天都很严肃。”少年真心实意的在道歉,看着面前这位脸色越来越不好的领路少年,老实的闭上尊贵的嘴巴了。
“这山太高了,峭壁中央的花太好看了,这风吹日晒的,也难为它还能这么娇艳欲滴了。”
“这是什么花,好香,像你身上的味道……”
“真的好像,好香呀,我们揽星派就没有这个花……”袁音边走边说,嘴上一刻也没停过。
“大雁山到了,”秦臻那少年稚嫩却不失沉稳的声音响起。
“你是不哑巴,”袁音震惊的看着这位差一点点就比自己好看的人,眼睛睁得大大的,郁闷地不讲话。
“那是玉簪花,它生命力非常的坚强,这附近的玉簪花可以阻挡恶魔和邪术,保护珍爱之人安宁。”秦臻不带一丝感情陈述道。
“是吗?”袁音伸手摘下一朵放在手中,“有这么神奇,我不信,太无聊,”却在背后偷偷,把花放在贴近心脏的位置。神情格外认真虔诚,仿佛感应道他的所为,美丽的风神为他送来阵阵花香,此刻少年像花一样纯洁天真。
“他也有什么想要保护的人吗?”这样的神情与动作截然相反,让秦臻很疑惑,面色却一如往常。
袁音道:“小道士,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吗?可以一起修炼切磋吗?”
秦臻看着这异常好看的男孩,说不出拒绝的话。
“嘶嘶嘶……”秦臻脸色刹那就面沉如水,看着袁音背后的蛇头,毒性极为猛烈的银环蛇,秦臻凛冽的目光射向银环蛇,手上使出驱赶咒。
银环蛇从袁音背后离去,骤然松一口气。背后发凉的冷汗,提醒他刚才慌忙紧张,不知所措的瞬间。
袁音踉跄得退一步,看着有被他目光吓到了,顿时相顾无言。印象中自幼混世魔王的袁音,也只怔忡刹那,明白秦臻的含义。就一点不甘心,这么好看的人,不做朋友就可惜了。
“受揽星派掌门所托,带领你到寒潭内闭关修炼一个月,期间我也在此修炼,”秦臻依旧是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你在右边寒潭处修炼,我在左边,如需帮助,可以传音给我”。朝着袁音抬手示意,用法术演示一遍怎么打开寒潭结界。
“劳烦秦公子关照,”袁音朝秦臻作揖,做出刚才和秦臻一样的法术打开结界。秦臻怔住,结界不是所有人都能打开,自己法术修为尚可,袁音看来也不错,若有所思的看着袁音。
袁音毫无察觉,一般人也看不出秦臻生气、开心或喜悦,这个面具人应该没人能懂得,“秦公子,我先进去了”。
“嗯,”看着袁音进入右边潭室,洞口忽的传来一阵玉簪花花香。
瞬间眼前风云突变,墨黑的天空炸出一道惊雷,俊美的少年被黑暗吞噬。
“不……”秦臻挣扎在寒潭内,体内乱窜的灵力快要压制不住了。
刹那间,洞口仿佛一阵清风,带着玉簪花的清香,抚平男人此刻的急躁,压制体内乱窜的灵力,仿佛有人轻轻安抚着他神识,恍惚之间睁眼,看见胸口处落着一枚淡紫色的玉簪花。
“这个少年郎长得还不错,就是受伤太重了,都要走火入魔了,”站在秦臻身旁白色飘渺的一缕魂魄,正是袁音。这一缕魂魄没有自己的灵识,不记得这个世上所有的事,他走过很多的地方,没有哪个地方能像现在这样,本能的让他魂魄不离开。
看着一路上的玉簪花,虽闻不到,却看得出这花天真纯洁,不染一丝风尘。
其实袁音不知,那是玉簪花,它可以阻挡恶魔和邪术,保护珍爱之人安宁,即使鬼魂也不得入内。
或许是这有灵性的玉簪花感觉到了,这一缕魂魄的纯洁与坚贞。
看着眼前这个全身布满伤疤的男人,不觉可怖,只觉忍不住地酸涩,一丝清明神情转瞬即逝。
袁音他不知现在自己与他人不同,他这么久以来,不吃不喝,也没觉得不对,触碰不到他们也没觉不对劲。
看着此刻秦臻,他嘴唇微微翕动,“袁音,你在哪?”声音那般小,他却听到了,眼睛莫名一酸,可他没有眼泪,连心都不算有,怎么能有这种悸动,却感知这个名字都似曾相识。
触碰不到秦臻的身体,尝试许久,久到天边月亮都出来了。忽的本能朝空中施展法术,秦臻身体居然被挪至寒石床上。
袁音越发透明,魂魄也是有施展生前灵力的本能,但魂魄没有灵力,寒潭中灵力充沛,但他毕竟只是一缕魂魄。
醒来之时,躺在寒石床上,看着自己的胸膛,周围什么都没有,失望的看向寒潭洞口,与寒潭相顾无言的叹息。秦臻此刻没有精力思考,昏睡了过去。
“主人,主人,醒醒。”金蝉子终于找到了,与他失散两个月的主人。
“主人?”净思抬手触碰袁音,刹那间,俊美的脸庞充满惊慌失措的神情,面色一沉,身形高大挺拔,器宇轩昂,身着褐红色衣裳,此刻却更显凌厉咄人,瞬间全身发出金光,往袁音这透明的快要消散的魂魄,注入灵力,他们是本源灵力,净思用的法术极易治疗袁音,连着全身满是伤口的秦臻一同疗伤了。
袁音睁开眼,看着这墨色般海底,感觉莫名窒息,他不用呼吸,依旧不舒服。胸口之中仿若有什么,怔怔看着躺在手心的玉簪花,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却莫名感觉温暖,小心翼翼地放进胸口,玉簪花瞬间融入这一抹魂魄。
看着月光洒落在这墨色的海底,那就是光吧,那是可以呼吸的地方,看着这皎洁的月光,他露出久违的笑容。
净思看着主人,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还是和人一样生活。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过人的生活。也并不是所有的鬼,也像鬼一样的生活。
净思,为什么叫净思呢?
袁音修炼金蝉子之前曾向神明虔诚求拜,取“净”,碧琉璃滑净无尘,是希望金蝉子干干净净。可袁音又是在思念谁呢?
净思想着,主人或许从始至终也只是想回自己的故乡。在这陌生的异乡,即使是鬼魂,也无处安身。
看着这安静的魂魄,净思感受到了主人的无边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