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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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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妙满脑袋的:这合理吗??
然而夫子看不懂,或者懂了但他选择无视,他捋着自己那撮小胡子想了会儿,出了道题:“今有人持米出三关,外关三而取一,中关五而取一,内关七而取一,余米五斗。问本持米几何?”
啊……?
池妙有些茫然,等她用原身的记忆把这文绉绉的文言文翻译完,乐了:这不就除分数嘛!
她站着摸了笔,底气十足地在纸上龙飞凤舞,然后抬头,“回夫子,持米本约为十斗九升。”
夫子本来看池妙写了没几个字就抬头看他,还以为是太难了要跟他说不会,没想到这小子还真算出来了。他有些满意,“不错,置米五斗以所税者三之五之七之为实,以余不税者二、四、六互相乘为法。实如法得一斗,乃是十斗九升八分升之三。”①
池妙正要松口气,却听到夫子话音一转,“不过,你是如何做到快速运算的?”
池妙一愣,她用的是现代的除分数,不知这个时代有没有,如果没有,她这样未免太过抢眼。她抿了抿唇,做出汗颜状:“不敢欺瞒夫子,学生只写了几个关键数字,正待推演,忽然想起来此题父亲曾与我说起过。”她不好意思地一笑,“是以只记得是十斗九升,却把后面的八分升之三略去了。”
池妙自认自己说得有鼻子有眼,此番言论也能减少学堂众人将她高看的几率,毕竟低调了好几年,此时太突出招人侧目实不是上选。
夫子眼神一凝,忽然幽深了起来,却没再多说,只摆手让池妙坐下,“既如此,坐下好好听课罢。”
池妙很小出来混社会,察言观色的能力一流,她看出了夫子有未言之事,却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只隐隐觉得恐怕要被夫子记住了。心里想着只好以后夹起尾巴做人,大男主事业再徐徐图之。
池妙只以为自己被夫子记住了,却不想还有一个人也把她记住了。
满室学子,连同夫子在内,没有人看见池妙的草纸上写了什么,除了她的“同桌”。少年一袭月白绣兰草暗纹的长衫,坐姿不似一般学子般板正,也不似个别纨绔散漫,他像一团凝而不散的云烟,靠在一处,是轻松而游刃有余的姿态。
他长眉尾处生得淡,有如河入远山,眼色如煎梨水,鼻梁挺拔,唇型适中,不笑时也唇角微翘。若定眼看人,则烟消雾散,明月昭昭,要是笑了,便是风过满园秋桂,闻之醉人。
他看见池妙推纸条的小动作,只是不解,后又见了她的草稿,才起了点探究的心思。
往日里沈檀低调得像是跟学堂没有她这号人物,若不是有好事者拿她女气的事嚼舌根,基本没有存在感。少年也几乎快忘了同窗中还有位礼部司郎中的嫡子。
说起来,沈家次子沈直倒是比这个嫡长子活跃得多,谈诗论道均有一番见解,虽说嫡庶尊卑有别,可是文人向来自诩不拘一格,是以沈直倒是很得文人圈子欢迎。
这沈檀,前几日还传出了不堪的谣言,今日一看,倒比以往像个常人。
只是这题解,他是真从沈郎中处得知吗?
池妙不知道自己上学第一天就被俩人惦记上了,她晕晕乎乎上完了一天的课,满脑袋都是之乎者也,心里突然很懂得那位还珠格格的痛苦,连带着对沈府都生出了几分归属感,只想马车能一步千里好回去躺尸。
但她的小愿望没有实现,因为刚到门上,就看见了一脸喜气的蔡妈妈,“檀哥儿回来了!夏妈妈差人来说夫人昨夜烧退了,今日吃了几服药,现下人已大好了,哥儿是直接回咱们院子还是先去愉春院问安?”
池妙晃晃自己嗡嗡的脑袋,想到晚些时候就该用膳了,原是该在愉春院那边用的,但穆氏现在在病中,定是不肯留她的,还是现在去见了,心里踏实。于是抬了脚步往愉春院去,“妈妈随我去看看母亲。”
途中又想起今日最要紧的一件,“妈妈今日可安排人去荷花池了?”
蔡妈妈不迭应了,“送了哥儿出门,我便找了外院几个会水的去捞,又从厨房借了人,阖府都知道了,玉佩是巳时捞起来的,现今正放在哥儿的书房呢。”
又道:“午时又使了银子让几个乞儿把事传开去,约莫明日就见分晓了。”老妈妈说着脸上浮现出一种骄傲的神采,看着池妙笑,“哥儿长大了,已能独当一面了,处事进退有度,夫人知道了定十分开心。”
穆氏房里已经掌了灯,夕阳西斜,在院中留下余晖,丫鬟们进进出出,忙中颇有种温馨感。池妙有一瞬间恍惚,抿了抿唇抬脚进去了。
不巧,沈娉婷正在告状,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伸着脸让穆氏看她被亲兄长打的地方。池妙在房中站定,拱手喊了句:“母亲。”
沈娉婷一下往穆氏旁边缩了缩,她近来听说兄长处事与从前不同,恐是遭邪祟入体,又想起那天挨的打,心里有些怵他。
穆氏自是不信的,当娘的自来就爱往好处想自己的孩子,尤其听两个妈妈说,这孩子做事有了章法,人也比以往有朝气,还对亲娘关心孝顺了起来,心里又高兴又紧张。高兴的是孩子比以往懂事了,紧张的是先前两人闹了不愉快,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他。穆氏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有些别扭:“嗯。”
话一出口,又懊悔自己的冷淡,可想想自己为他做了那许多,他一点也不理解她的心,心中委屈,拉不下去那个面子再起话题,场面一下僵住了。
还是夏妈妈出面了,她先是拉了池妙坐下,“看这时辰,哥儿是下了学就匆匆赶来了罢?好教哥儿知道,徐大夫说夫人如今已是大好了,哥儿不用牵肠挂肚的了,快坐下歇歇吃些茶。”又使唤小丫鬟去上茶水,“夫人听说是哥儿说了法子,才把那高热退了的,心里高兴,方才还在念叨着哥儿呢。”
池妙自然是知道沈檀和穆氏的相处模式的,平心而论,穆氏做这大宅里的夫人可能不够周到,做妻子也不得丈夫的心,可她对沈檀,真的是日月可鉴。
当初战乱时拼死生下沈檀,后来得知女儿的婚约会毁了婆家,也不肯将孩子弃了。外祖母梁氏只好做主报孩子是个男婴,后面回沈府,不知费了多大的劲掩盖沈檀的性别,春芜和徐大夫都是自己人,千辛万苦演了戏找了理由把人安插进来的,为此不惜对着沈怀通做小伏低,让周氏得意。
穆氏对沈娉婷只有对女儿的爱,甚至这爱因很多时候分身乏力几乎全数成了纵容,可对沈檀是双倍的爱,是对她命苦的女儿却要这样装成男子去顶天立地的愧疚,只恨自己愚昧不堪定下那个婚约,恨沈怀通愚不可及卷入谋逆不自知,却害苦了他们的女儿。
可惜原身只顾着自怨自艾,对穆氏也多有怨怼,母女不仅不亲近,反而疏离得可以。
池妙一个局外人,自是将穆氏做的事看得分明,心中感慨千遍天下父母心。此时见穆氏看着她又冷漠又不舍的别扭样子,只好自己顺着夏妈妈给的台阶下,“确是下了学就过来了。倒也不累,不过学院新开了堂课,那夫子颇有些厉害。主要是馋母亲这儿的山楂糕了。”
说着偷偷瞥了穆氏一眼,只见穆氏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有什么,夏妈妈今日做了不少,既是你想吃,都端上来便是了。”
夏妈妈捂着嘴险些要笑出来,夫人这是见了哥儿高兴得不管不顾了,那山楂糕她今日做了两笼屉,全端上来只怕晚饭要吃不下了。但她还是高兴地给穆氏打圆场:“正是呢,老奴今日做了不少,哥儿尝了要是可口,便带些回去茂林院。”
说着便转身下去了。池妙啜了口茶,又看向穆氏:“母亲身子可还爽利?”
穆氏“嗯”了一声,又想起什么,“你前几日落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蔡妈妈说,是因捡你父亲送的玉佩?”
“确是如此,儿子当时看到东西掉了,下意识去捞,这才脚底打滑摔进去的。”池妙只当自己在演戏,撒起谎脸不红心不跳。
“你撒谎!”沈娉婷,一个被母亲和兄长忽略了许久的女子,终于忍不住了,她大声发言:“你是不满我的婚事,才跳池子的!”
啧。
池妙深刻地觉得歪脖子树掰正计划有必要加快提上日程。
她默念几遍“我是嫡长子”,然后开口训人,“三妹妹,女子是不可进国子监,可咱们沈家也是请了教养嬷嬷的,是哪个嬷嬷教的你这般对兄长说话?”
她不给沈娉婷开口的机会,又说,“你的婚事我的确有些意见,父亲和祖母已经去查了,具体原因到时便知,但兄长总不会害你。”池妙说得正义凛然,“至于我落水之事,你明明没有亲眼所见,为何口口声声如此笃定?”
穆氏是个偏心眼子,她溺爱沈娉婷没错,可对沈檀是又爱又愧的,一听这番话,一下就肃了脸色:“婷儿,你兄长说的没错。”
“娘!明明就是他自己品行不端,怎的还不许我说了!”沈娉婷根本不服气,母亲偏心多年,她又是头一次挨了打,事情还与她婚事有关,她自认已经忍够了。“什么兄长,有这样觊觎妹妹婚事的兄长吗!您一病不起可都是他害的!”
池妙没有暴力倾向,但此刻确实觉得手有些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