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银烛温夕

13、第13章

　　叶惜检查身体时把近期出现的情况全都告诉了苏泽，苏泽刚刚给他抽完血，看了他一眼，他面色一如既往的白，但是整体状态看起来很不错。

　　“生活方面你哥把你照顾得很好，没什么问题。”苏泽问，“吃了药有没有感觉到症状轻一些？”

　　叶惜想了一会儿，迟疑地点点头。

　　“一定要注意饮食，不能吃过多带盐的东西，水不可以喝太多，多休息。最重要的是不能感冒，不然可能会引起并发症。”

　　听他一一说完，叶惜对他笑了笑，难得对他顽皮地说道：“好，亲爱的苏医生。”

　　他眼睛亮亮的，笑起来像一只小鹿犬，苏泽愣了会儿，收回视线，轻轻地咳了声。

　　走之前叶惜把他送到门外，也知道他这是放假了被他叫来，对他说：“谢谢你大过年的跑这一趟，新年快乐。”

　　苏泽盯着他，微笑道：“新年快乐。”

　　除夕当天叶弦总算是空闲下来了，晚上叶惜不愿在家吃饭，容姨放了假，他跟叶弦一起出了门。街上张灯结彩，人来人往，叶惜出来逛的次数很少，也没什么东西要买，逛累了去了一家法餐厅。

　　叶惜吃得慢，吃完了也不想回家。两个人在滩边漫步，身边是嘈杂热闹的人群，叶惜视线投向倒映着五彩灯光的江面，又望了望漆黑的夜空。

　　怕他被人撞到，叶弦把他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些，问道：“在想什么？”

　　“想......又是新的一年。”叶惜转头看他，眉眼一弯，笑着说，“哥，新年好。”

　　叶弦环住他，把他的围巾往上拉了拉。

　　他们的脚步停在那儿，面向平静的江水，零点的时候有灯光秀，叶惜其实很想留下来观看，但是叶弦的手机响了，是叶学佲打来的，挂断后叶惜知道，这一次叶弦又要走了。

　　叶家家风严，事情更多，这些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这种叶弦被一个电话叫走的场面，常常只留他一个局外人。

　　叶弦把他送回了家，整栋宅子只有他一个人，夜色越来越浓，外面安静得只能听到风吹动树叶的声音，时间已经快要走到十二点。

　　他没有睡意，播放了钢琴曲，试图让心里没有那么紧绷。

　　伴随着轻柔的音乐叶惜又开始画画，他画了很多简单的插图，这次画里有叶崇山的身影。虽说他深知叶崇山不会接纳他，但他也希望叶崇山会有对他微笑的那一天，他清楚记得刚来到叶家的第一年，叶崇山满脸严肃地看了他很久，对于他的一声“爷爷好”也只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从上学时他就见过很多同学放学都有爷爷或者老一辈的来接，他亲生的爷爷奶奶去世得早，对于这种爱，他没有收获一分，所以在看到那些和他同龄的孩子手中拿着老人买的糖葫芦棉花糖，小小的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羡慕，也知道这种爱和他注定无缘。

　　很多时候他会想，他是不是真的很不招人喜欢，不爱笑，不爱说话，再加上这颗心脏带来负担，人人都觉得他是个累赘。

　　只有叶弦对他好，对他越来越好，好了那么多年。

　　叶惜拿起了那日画的第九幅画，画里的叶弦喊他思思，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叶弦把他当成思思，他不想......真的不想被当成西西。

　　一首曲子结束了，零点的钟声响起，叶惜闭上了眼睛，回想小时候每次过年都能听到的炮竹声，绚烂的烟花铺满了夜空。

　　手机响了，是舒新准点发来的一句新年快乐，紧接着，维愔的消息也发了过来，很简单的一句“新年好，也替我向你哥哥问好”。

　　.

　　一早叶弦开车带叶惜去了老宅，离老远就能看到大门敞开，门上挂着红灯笼，几个小孩嘻嘻哈哈来回跑，他们见到叶弦时脚步停下来，很乖地问了声好，又睁着大眼睛看了看叶惜。

　　叶弦摸了摸一个小男孩的头发，轻声道：“不管见到谁都要问好，不可以没有礼貌。”

　　他说完，小孩喊舅舅的喊舅舅，喊哥哥的喊哥哥，喊完后又一溜烟地跑去玩了。不远处一辆车停下，叶学光一家从车上下来，叶子桓往这边看了两眼。

　　往里走了走，叶惜看见叶崇山站在门处，正笑吟吟地与其他人交谈，他跟着叶弦喊了声爷爷，换来了叶崇山的点头回应。

　　叶惜送上了贺礼，拜了年，其他的话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叶弦在一旁道：“这是西西特意为您挑的礼物。”

　　叶崇山向来对文物非常喜欢，拿着这一本书法看了又看，眉眼慈祥：“有心了。”

　　才到不过一会儿，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小孩子多，整个宅子都很热闹，叶崇山很喜欢一大家子聚在一起的场面，这会儿怀里正抱着一个小女孩，眼睛笑得眯了起来，叶惜收回目光随意走了走，注意到门外走进来一个身影，是叶学佲。

　　他来得较晚，手里拎的东西不少，他也看见了叶惜，远远注视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擦肩而过后走进了屋子里。

　　叶惜抬头看天空，深深地呼吸。

　　叶家每到过年，饭并不是由保姆来做，而是几家人派出一两个人，分工明确地完成一桌子饭菜。大人们几乎都凑在叶崇山跟前，这会儿后院里只剩小孩了，他们不知道从哪儿买来的炮，点着了火往外扔，叶惜笑着看他们，一个男孩跑来，手伸向他，手掌心里是几个摔炮：“哥哥，要玩吗？”

　　叶惜接过，捏了捏他的脸蛋：“谢谢。”

　　叶弦和叶学佲在二楼的房间里，站在窗边把叶惜的举动看得很清楚，融入了小孩子群里的叶惜也真正成为了孩子，脸色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快乐，仅仅是因为放了几个炮。

　　叶学佲看了眼叶弦，转过身：“以后什么打算？”

　　叶弦未答。

　　“你真要养他一辈子？”

　　叶弦反问：“为什么不？”

　　叶学佲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几秒后他开口：“他不是我们叶家的人，只有你执意把他留在身边。”

　　“只有我就够了。”

　　叶学佲神色认真，看向他：“你究竟是把他当成了西西——”

　　话没说完，叶弦出声打断：“您不如想想你弟弟犯的事怎么处理，而不是在这问我这些。”

　　昨日两个人的谈话不欢而散，叶弦不愿跟叶学佲谈及叶惜，对于叶学光在公司做的事叶弦已经决定好了怎么做，但叶学佲听了阻止了他，劝说了半天没个准确结果。

　　“这事涉及到叶家，事关重大，要听你爷爷的。”

　　叶崇山说是退出商业，但公司的消息他一直都有掌握，叶弦断定这件事叶崇山早就知道，只是一直以来没有提及，想必也是为了维护叶氏的名声。

　　短暂的沉默，叶弦双眸微微眯了起来，看见叶子桓出现在视野里。

　　叶惜放了几个炮就没再碰，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几个小孩嬉闹，他没有注意到叶子桓，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巨响，他吓得整个人猛地一颤，这才发现叶子桓站在不远处，点着了炮扔到了他的脚边。

　　声音震天响，叶惜站起身往后退，速度却不及他点火的速度。

　　不断响起的炮声让叶惜狼狈得想要躲，在这时他被人从后方拉住，那双手微微用力把他挡在了身后，叶惜还没来得及看清叶弦，就见他脚步迈得很稳走向叶子桓，长腿抬起，直接把叶子桓踹出了一米远。

　　叶子桓还没爬起，叶弦的脚狠狠地踩在了他的膝盖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没有温度：“谁给你的胆子，欺负我的人？”

　　几个小孩见状扔下炮叫着跑进了屋，叶子桓痛得表情扭曲，却又无力挣脱，而他眼里充满挑衅，咧嘴笑了，一字一字道：“你又能把我怎样？”

　　话音落，叶弦一把揪起他的衣领，一拳还未落下，叶学佲的声音传来：“住手！”

　　叶弦对这一声置若罔闻，这一拳还是结结实实打在了叶子桓的右脸上，叶学佲把他拉开，扶起了叶子桓，压低声音训斥道：“知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你们这样被其他人看见像什么样？不怕人笑话？！”

　　叶子桓的半边脸红了，可见叶弦用了多大的力气，叶学佲安抚了叶子桓几句，这件事不能闹到叶崇山那儿，让他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先进了屋。

　　叶弦转身拉住了叶惜要走，叶学佲再次喊住他，声音里不难听出隐忍的恼怒：“你这次太过分了。”

　　“我还可以更过分。”叶弦没有回头，“就比如把他爹亲手送进监狱。”

　　叶学佲的目光轻轻从叶惜脸上掠过，表情变得复杂了起来，叶弦拥着叶惜进了屋，有人朝这边看过来，他们只听见了一些声响，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顿团圆饭刚刚结束叶弦就被叶崇山叫走了，离开的还有叶学佲，叶惜坐在沙发一角，看着周围人热闹交谈，会有孩子跑来给他递糖吃，眨巴眨巴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又被父母叫走，叶惜剥开那颗水果糖，尝到了酸甜的味道。

　　书房内，叶崇山坐在木椅上，一旁站着叶学佲，屋子里很安静。

　　“有件事想告诉你。”叶崇山脸色沉沉，先开口道，“关于你带回来的那个弟弟。”

　　叶弦的视线望向窗外，没有出声。

　　叶崇山看了一眼叶学佲，叶学佲便接着说道：“我在美国联系好了学校，住址是我名下的房子，有专门的佣人照料他的生活，环境不比这里差，就让他去国外吧。”

　　午后的阳光透窗而入，照在了叶弦冷峻的面容上，他的声音响起：“我不许。”

　　“你还真要把他留在身边一辈子？”叶学佲眉头蹙起，“叶弦，他不是你弟弟！”

　　叶弦重复道：“我不许。”

　　“你——”

　　叶崇山抬手打断叶学佲的话，站起身来：“叶弦，我知道你疼爱他，但他到底不是叶家人，去国外没什么不好，他的事情由我负责，哪天我不在了你爸也会负责到底，他这一生都会平安度过。只是这个人，不适合再留在身边了。”

　　“不适合留在身边也留了这么多年，他什么都不要，对家族产生不了任何威胁，什么时候叶家连一个人都容不下了？”叶弦转过身来与叶崇山对视，“爷爷，我不想顶撞您，但他的去留，他的一切只能由我来做决定。”

　　叶弦看向叶学佲，字字坚定：“除了我，任何人都不行。”

　　叶学佲的眼神晦暗复杂，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开口问：“虽然我不了解他，但从外貌行为举止来看，他和西西没有相似的地方，所以你那么执着把他留在身边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这一点您不必知道。”

　　虽说是父子，但两个人的关系差到了极点，叶弦这句话也没有留情面，叶学佲听了，当即怒斥道：“荒唐！你是我儿子，我还问不得你了？”

　　叶弦笑了，淡淡地说：“父亲么？”

　　“是那个连自己儿子都保护不好害得他死在车轮之下自己却完好无损回来的父亲，还是那个对自己另一个儿子不管不问离开那么多年又回来想要插手他生活的父亲？”

　　“叶弦！”叶学佲勃然大怒，脖上的青筋暴起，然而他除了大吼他的名字发泄怒火外，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反驳了。

　　叶崇山长长地叹了声气，不明地说了句：“以目前的情况，这是我和你爸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我们不是在害你。”

　　“什么情况？”叶弦说，“你们突然做这个决定，是因为叶子桓？叶学光犯罪的证据就在我手里，我完全可以不让他们家过个好年。”

　　“不可！”叶崇山变了脸色，“这件事我来处理。”

　　“那叶惜的事，请你们以后也不要再过问。”

　　见他态度决绝，叶学佲刚想要上前阻止就被刺耳的铃声打断，他走得远了些，刚刚接通没几秒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说了句“我马上过去”后挂了电话，看向了叶崇山。

　　叶学佲急急匆匆夺门而出，很长时间，屋内安静得连呼吸都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