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银烛温夕

14、第14章

　　叶弦回来时叶惜正被叶子桓的目光折磨得如坐针毡，在这里多待一刻他就越发觉得不自在，叶弦见他神色紧绷，反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我不想待在这里了。”大抵是情绪失控，这句话换作以前他连说也不敢说，只是这一刻的他实在压抑到喘不过气，这栋房子就像一个小小的惩戒室，他在这里只能感受到如寒冰的空气将他包围，抬头不见天日。

　　叶惜曾经也想过如果他这么说出口叶弦会怎么做，会不会怪他不识大体，而此刻叶弦摸了摸他的背安抚他，轻声答应：“好。”

　　在众目睽睽之下，叶弦带走了叶惜。

　　外面萧条的景色快速后退，叶惜始终望着窗外，发现这并不是回家的路，一路上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大概一个多小时后，车子在十里安停下。

　　十里安在郊外，靠近大山和大海，四周安静，环境宜人。早些年叶惜来过一回，这里住的人不算多，但不知是不是过年的原因，这会儿小区里可以看见不少身影，还有很多小孩子嬉闹来回跑。

　　叶弦没有带他回别墅，把车停好后在附近逛了逛。附近有一个不算太大的公园，连接着大海，哪怕是在冬天风景也不输万物复苏的季节，此时太阳挂在天边，和煦的柔光尽情铺洒，影子被拉得很长，叶惜往叶弦身边靠了靠，听着脚步声，贪婪享受着只属于他和叶弦的安宁。

　　十里安这栋别墅常年空着，叶惜几年来不了一回，叶弦把他带到了楼上，打开了一扇门，屋子的正中央摆放着画架，颜料毛笔调色板等一系列画画的工具一个不缺，这间房被改成了一间画室，叶惜看得呆了，不确定地问：“这是，给我准备的？”

　　太阳已经西下，橙红的光斜斜而入。叶弦站在窗边，看着他一脸欣喜，轻声道：“以后如果在家没事做，可以让蒋叔带你来这里。”

　　叶惜所有的心思都在全新的画具上，开始调颜色，叶弦从后方给他套上了一个小小的围裙，见他耳侧头发凌乱散落，重新帮他挽了起来。叶惜安安静静坐在画架前，唇微微抿着，模样专注，叶弦坐在一旁看着他，眼神就如此刻夕阳的光般柔和，再没有电话铃声响起，没有任何人打扰，从傍晚到夜色落下，一幅油画总算快完成。

　　叶弦来到他身边，看见了画中两个人的身影，正是刚刚他们互相陪伴彼此那一幕，而画中的桌上多了盆盛开的小花，叶弦问：“什么花？”

　　“彼岸花。”叶惜说，“好难养，我养了好久它都没有开花。”

　　叶弦想起他屋里摆放了很久的盆栽，微微颔首道：“它没有叶子？”

　　“叶无花，花无叶，等它开花的时候，叶子已经凋落了。”叶惜抬头看他，“是不是很漂亮？”

　　叶弦盯着画中的花看了一会儿，摸了一下叶惜的脑袋：“饿不饿？”

　　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叶惜中午也没有吃太多，经叶弦这么一说还真感觉到肚子空空，他点头：“饿。”

　　“去洗洗，我去做饭。”

　　因为叶弦一年到头来太忙，亲自下厨的次数少之又少，叶惜收拾完之后跑去厨房给叶弦打下手，两个人系着同样颜色的围裙，一个洗菜一个切菜，菜不多，叶惜吃得很满足，外面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紧接着是烟花在空中炸开的声音。叶惜跑去阳台，正巧看见了一朵绚烂的花在夜空中绽放，眼里满是欣喜之色。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看过烟花了。

　　晚上气温降低了很多，他没穿外套跑了出来，叶弦把大衣盖在他身上，陪着他一同观赏。

　　烟花不知是哪家人放的，放了几个也没见火种再次升起，叶惜有些失望，转身要走，被叶弦一把拉住。叶弦站在他右侧替他挡住了风，指了指夜空，叶惜眼里映出小小的火种，它冲向天际，下一秒轰轰烈烈肆意盛开，烟花接二连三升腾，犹如逆射的流星，图案多姿，色彩霓虹，盖住了小孩子们的嬉闹声。整个夜空被烟花铺满，没有一刻是暗淡的，种类多到不重样，几分钟过去烟花依旧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叶惜看向叶弦，想说的话被烟花声压了下去。

　　叶弦凑近他，目光从绚丽的光点转移到他的瞳孔，在他耳边道：“我一直记得。”

　　叶惜知道，这场烟花是叶弦为他而准备，他也知道叶弦一直以来很重视他的一切要求，总会以各种形式替他实现各种愿望，他好像总是在向叶弦索取，而叶弦却从未要过他的一分一毫。很可怕，他对叶弦已经产生了深不见底的依赖，这种情感在日日相处中逐渐加深，好像叶弦拥有什么魔力一样，总是让他一看见就喜欢上，怎样都不愿放开手了。

　　“哥。”烟花不停，叶惜抓住他的衣袖，喃喃道，“......新年好。”

　　氛围渲染，他再一次大胆地抱住了叶弦，叶弦宽厚温热的胸膛紧紧贴着他，压低了声音，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他的心就如升起的烟花一样，悸动和欢喜不断在他体内绽放，落下又会再次飞舞起来。

　　他会一直记得这个夜晚。

　　这真的，是他过得最开心的一次新年。

　　这场烟花会长达两个小时，叶惜用手机拍下了令他难忘的一幕幕，照片里多得是叶弦的身影，他很久违地发了条朋友圈，九张图，最后一张叶弦的背影和烟花都被他拍了进去，简简单单几个配字：新年快乐。

　　维愔第一个给他点了赞。

　　也许是烟花驱散了困意，叶惜一直很精神，这会儿又跑去了画室，叶弦恢复了忙碌的工作状态，彼此安安静静互相陪伴着。寂静的夜晚，短信的提示音响了起来，有人发来了一条短信，只有“新年好”三个字。

　　叶弦看了眼，没理会，他放下手机，看见叶惜打了一个哈欠。

　　这一晚，在十里安，他们共枕而眠，一觉醒来屋内洒满艳阳，已是天亮。

　　.

　　叶惜拎着礼物到了维愔家，开门时维愔穿着围裙，袖子高高挽了起来，看样子应该正在做饭。

　　“进来吧。”

　　“需要帮忙吗？”叶惜问。

　　维愔看了他一眼：“不用，你穿这身衣服不适合进厨房。”

　　叶惜把手里的盒子拎到他眼前：“送你的，新年好。”

　　维愔晃了晃湿漉漉的手，示意没法儿接，只道了声谢谢，转身进了厨房：“你坐会儿吧，很快就好。”

　　厨房门没有关，切菜声炒菜声不断传来，叶惜看了一会儿维愔忙碌的身影，在桌子前坐下。

　　三菜一汤，很简单的家常菜，叶惜忍不住赞叹：“你好厉害。”

　　维愔坐在了他对面：“很简单，要不要学？我可以教你。”

　　叶惜还没来得及开口，维愔想到什么似的又说：“不过你也不用学吧，你家里有保姆呢。”

　　“也不是。”叶惜想了想，“如果能学会做饭不是更好吗？这样我也可以做给我哥吃。”

　　维愔看了他一眼。

　　“要不要打开看看？”叶惜把礼物盒子拿了过来，“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维愔把碗筷放在他眼前，开玩笑道：“我送你礼物可不是想着要回礼的。”

　　叶惜替他打开了礼盒：“准确来说，你这份回礼还是我哥选的呢。”

　　“你哥？”

　　“嗯，因为我想了很久都不知道送什么有意义。”

　　两个一大一小的企鹅出现在眼前，维愔伸手拿了过来，凑近眼前看了又看，叶惜见他模样愣怔，问道：“喜欢吗？”

　　维愔握得小心翼翼，轻轻点头：“喜欢。”

　　看样子是真的喜欢，维愔在手里拿了很久才放下，他夹菜时露出了手臂，叶惜看见他胳膊处有一块又青又紫，放下了筷子：“胳膊怎么了？”

　　维愔默不作声把袖子拉下去：“不小心撞到的。”

　　“擦药了吗？”

　　维愔垂着眼，吃东西很小口，淡淡地说：“不严重，不用擦。”

　　他像是排斥这个话题，脸色也冷了几分，叶惜看在眼里也不再追问，维愔 吃了几口菜起身：“喝酒吗？”

　　叶惜有点意外，摇了摇头。

　　像是意料之内，维愔笑了声，拿了一瓶红酒很利索地打开，倒了半杯，冲他抬了抬酒杯：“那我自己喝了。”

　　他动作娴熟，喝了酒表情也没变，看起来像是经常会做的事。维愔感受到了叶惜的目光，将抿着的酒咽了下去：“你哥把你养得很好。”

　　叶惜不知道要说什么，一时保持沉默。

　　这样的话维愔不是第一次说，他羡慕他有叶弦的爱，这也是他唯一拥有的东西。

　　眼见两杯红酒下肚，叶惜确定了他的心情不好，维愔眼神迷蒙，脸颊微微泛红，掏出了一包烟，拿了一根叼在嘴里，含糊道：“不介意吧？”

　　刚说完，烟已经点着了。

　　烟雾缭绕，叶惜也放下了碗筷，犹豫了一会儿说：“以后你可以到我家里来。”

　　维愔眯着眼睛看着他：“嗯？”

　　“家里只有我和我哥，不算热闹，但，过节的时候也可以当家人聚一聚。”

　　“好啊。”维愔答应得很快，将烟灰抖落，看见叶惜的表情笑了声，“不过，你不会以为我想我爸妈吧？”

　　叶惜确实是这么想的。

　　一根烟抽完，维愔摁灭了烟头：“我从没见过我妈，至于我爸么......他应该活不了多久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维愔眼神如冰霜，又带了些隐隐的快意，仿佛提及的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一个将要濒死的仇家。

　　和维愔接触得越多叶惜就越发觉得和他想象中的差了太多，维愔长相乖巧，做的事却都是让他出乎意料的，明明和他相差不大，但他身上发生的事情好像太过于复杂了些。

　　维愔再次点了根烟，握住了一旁的企鹅陶瓷，任屋内烟雾缭绕，很久都没再说话。

　　初二这天维愔正式来拜访，他来得突然，到门口的时候才告诉叶惜，容姨打开了门和他一起走了进来，笑着问道：“是西西的朋友吧？”

　　维愔目光扫过二楼，这才看向容姨，点了点头。

　　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容姨，听见楼上传来声音，见到叶惜时笑了起来。

　　“怎么没提前告诉我？我好让阿姨准备饭菜。”

　　维愔走向客厅，答道：“来得是有点晚了。”

　　“不晚。”叶惜说，“我也在等我哥。”

　　维愔的脚步在沙发前停下：“他快回来了吗？”

　　叶惜看了眼时间：“估计在路上了吧。”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了车子的熄火声，叶惜朝门外跑去，看见的不是熟悉的那辆车，而是一辆陌生的奔驰，片刻后，叶学佲从驾驶位出来，看见站在门口的他，彼此都静默了一会儿。

　　后知后觉，叶惜开口喊了声：“叔叔好。”

　　叶学佲披着一件大衣，点头后朝他走过来，轻轻擦肩而过。

　　脚步声在进入客厅时停下，叶惜这才想到维愔还在这里，为了避免尴尬，他主动向叶学佲介绍了维愔。

　　维愔看来不怕生，笑得灿烂且友好：“叔叔好，我是西西的朋友。”

　　叶惜站在叶学佲身后，在他不说话的时间里也一同保持着沉默，他看不见叶学佲的表情，只听到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见他上楼进了书房后叶惜的心才放下来一些，带维愔回了房间，而维愔像是很好奇，问：“那个人是你哥哥的爸爸？”

　　叶惜没有说话。

　　进了房间后维愔被一角吸引住了，那是他画画的地方，花架上还放着一副没有画完的画。

　　“很漂亮。”维愔称赞道。

　　叶惜想起来他画的沙画：“你的沙画也很特别。”

　　“是么。”维愔自然看到了挂在墙上出自他手的沙画，手停在桌子上，“那段日子太无聊了，让我爸给我请了个沙画老师，太难学了。”

　　维愔抬起手，抚摸着沙画中的人影：“要不是我很想记录一些记忆中的片段，我可能早就放弃了。”

　　说话间，叶弦已经回来了。

　　“先生来了。”容姨迎了上去，“西西的朋友也来了，饭马上就好。”

　　“辛苦了。”

　　叶弦把买来的小蛋糕放在桌子上后上了楼，在进房间之前犹豫了一两秒，抬眼看了看叶惜的房门。

　　半小时后叶学佲下来了，手机短信音响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再抬头，看到的是坐在饭桌前的叶惜和维愔。

　　“叔叔。”叶惜站了起来，有点踌躇，他不知道是不是该说一声让他留下来一起吃饭，虽然他知道叶学佲从不会在这里待太久。

　　这一次叶学佲没有立即离开，他抬头看了眼刚从书房走出来的叶弦，再次往叶惜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握着手机出了大门。

　　怕叶弦不记得维愔，叶惜开口介绍，等他说完，维愔喊了声“哥哥”，又道：“新年好。”

　　叶弦一身西装未换，扯了扯领带，来到了两个人的面前。他点头，目光从维愔满是笑容的脸上扫过，最后停在了叶惜的瞳孔里。

　　叶惜把蛋糕一分为二，另一份给了维愔。三个人安静吃了一会儿饭，见夹的菜叶惜都吃完了，叶弦开口道：“明天我要出差。”

　　“啊。”以往过年期间叶弦出差的这种情况并不是没有，叶惜咽下一口饭，“去几天？”

　　“大概一周。”

　　叶惜咽下一口饭，“哦”了一声。

　　他神色明显变得失落，叶弦放下了碗筷，身子轻轻往后靠，垂下眼帘瞧着他：“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