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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磨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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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林宇开始展示他人性中凉薄的一面。或者说,不再掩藏。
他经常早出晚归,有时甚至半夜才回来。即便在家,也是电话,信息不断。有时候晚上九点多,接一个电话就换衣服出门了。或者下班时候把一台笔记本电脑抱回家,鼓捣一个晚上,只为安装个新程序或者下载电影。
他们亲密的时间很少,林宇像无欲无求的圣人。乔莉觉得在夫妻生活这件事上,自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结婚两三个月后,双方家长开始有意无意地问起孩子的事情。他们认为,都是大龄青年,应该结婚后马上要孩子才对。但是,乔莉知道,自己的月事本来就不太准,加上每个月夫妻生活的次数屈指可数。怀孕是不太可能的事。
乔莉原来也以为,自己会一结婚就有孩子,然后三年抱俩。毕竟年纪不小了。从她下定决心结婚开始,就做好了当母亲的心理准备。
林宇却说,自己这几年的生活方式不行,经常熬夜,烟酒不断,得锻炼,调理好了再要。
结婚之前,林宇是公司大老板的助理,公事私事一概都管。做得最多的事情是订机票,订酒店,接待客人,陪饭陪酒。还要给老板做饭,洗衣服。
林宇婚后虽然调离老板身边,换到办公室的岗位。但加班加点还是常有的事情。日复一日,乔莉看不到任何的改变和希望。
开始有争吵。
最激烈的一次,晚上十一点多,乔莉身体不舒服给林宇打电话。打了五次,都被挂断了。乔莉觉得,独自在家的妻子深夜给自己的丈夫打电话,再忙也应该接听一下吧。有挂断的时间,就没有接起来听一下的时间?
林宇回来后说自己正在老板办公室,不方便接听。乔莉气得一句话也没说,径自回房间睡觉。
夜里,乔莉的头愈发疼了,她爬起来到卫生间,开始剧烈地呕吐。吐完之后,湿毛巾擦了把脸,回到床上,林宇还在熟睡中,连姿势都没有换过。呼噜声震耳欲聋,乔莉狠狠地推了他几把才消停些。
他们冷战了三天。单方面的冷战。同一屋檐下,乔莉对林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冷战最后以林宇的求饶告终,他后知后觉,冷战了三天才发现乔莉在生气。
他侵吞你的私人时间,让你连留给家人的时间都没有。这就是耍流氓,是无耻。这样的工作,不要也罢。乔莉把心中的委屈和怨愤一股脑子倾倒出来。林宇答应以后无论如何不会挂她的电话。
乔莉的弟弟乔安说,不给薪酬的加班只会越来越多。老板尝到甜头,会愈演愈烈。但长此以往,公司必然留不住人。
事实如此,林宇公司的人员流动非常大,当初给乔莉和林宇搭桥牵线的人也早已离职。除了林宇。他在这个公司的时间已近十年。他从不曾想过,离开公司后要到哪里找一份新的工作。得知爷爷病重的时候没有,好友离开的时候也没有。无论乔莉是否出现,他其实都不会离开。
林宇公司的大老板,乔莉见过一次。个子不高,黑黑实实的老头,行伍出身,复员后从商,眼神透着精明干练。那时候他们还没有结婚。他在珠城有名的度假村酒店设宴招待公司新上任的副总,让林宇把乔莉也带上。
席间,老板让林宇把乔莉带到跟前,以茶代酒碰了杯,说林宇是宽厚的小伙子,还说以后给他们办集体婚礼。乔莉不好意思地别过脸。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阶段,乔莉对这位老板也还没有恨。
后来,乔莉慢慢知道,林宇大部分的忙碌,加班加点,都是因为这位老板的私事。她才开始觉得老板奸,觉得林宇傻。
但是,林宇来珠城六七年,一直住的员工宿舍,他如果真的辞职,一时半刻,他们连住的地方也没有。重新租房子找工作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何况目前的小窝布置得温馨舒服,她也舍不得。乔莉这样想想,气也就消了大半。也许,这就是生活的苟且。
冬至节,林宇带乔莉去公司老板的妹妹家吃饭。老板是姨奶家叔叔的战友,林宇的工作托的就是他的关系。私下里他也管老板叫叔,管老板的妹妹叫姑姑。实际上没有半点血缘关系,虽然大家都姓林。
出发以前,乔莉悉心打扮了一番,薄施粉黛,涂了口红,及腰的长发扎起来一半,剩下一半分开搂到前面,显得温柔文静。她个子虽小,但比例好,踩五厘米的高跟鞋像长高了十厘米。再搭配高腰的韩版连衣裙,把腰线上提,整个人出落得高挑美丽。连林宇都看呆了。他说,平时怎么不见你穿这样?乔莉说平时穿这样做什么?怪不自在的。今儿是为了要去你领导家里做客。
乔莉如此浓墨重彩,大费周章地打扮,一心以为是为自己丈夫争脸。她几曾想过,到头来是被狠狠地打了脸。
姑姑也住公司,就在乔莉他们住的宿舍楼旁边,走道尽头,一扇高大的黑色铁门隔断出独立的花园,里面有一栋四层高的别墅。大老板一家人都住里面。
乔莉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落座时候饭已经吃到一半。姑姑在铁板上滋滋地烤肉,她的女儿女婿都在。女儿手里扒着虾,女婿端着酒杯。他们都喊林宇大哥,喊乔莉嫂子。
林宇逐一给乔莉介绍。乔莉微笑着点头示意。她觉得自己的打扮端庄得体,对得起嫂子的称呼,对得起这美酒佳肴的家宴。
谁料,席间林宇几杯酒下肚,开始语无伦次。他不断地喊乔莉服务员,推搡乔莉给大家端菜添酒。又说等会吃完饭,乔莉要负责洗碗。
乔莉冷冷地说,你喝醉了。明知道林宇清醒得很。
最后,作为主人家的他们吃罢饭纷纷离席,把一桌子残羹冷炙留给林宇和乔莉。乔莉敏感地意识到,这一家子的人都只是把林宇当家丁使唤。表面上是喊他吃饭,实际上就是来替他们收拾这一桌子烂摊子。
当别墅一楼只剩他们俩,电灯关掉一半,半明半暗的空间清冷异常。
乔莉坚决不去洗碗。她觉得不是洗碗的问题,是这件事无论如何不应该让作为宾客的他们来做。她感觉到屈辱。
她坐在客厅,等林宇收拾桌子,洗干净所有的碗筷杯子,打包带走全部的垃圾。黑着脸回到家里。
乔莉说你收的是工资,只应该做岗位职责的事。就算你觉得没问题,你乐意给他们洗盘子当保姆是你的事情,不要拖带我。那个地方,我以后不会再去。
林宇认为自己仰仗别人给了份工作,就该忍气吞声,何况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反而觉得是乔莉过于上岗上线了。
不吵的时候,两个人的生活也算过得有声有色。
林宇不加班的傍晚,会和乔莉逛农贸市场,买新鲜的蔬菜水果,肉类鱼虾,回家做饭煲汤,周末逛街买衣服鞋子包包,吃雪糕或者奶油甜点的下午茶。路过花店,买一束鲜花。乔莉手里捧着花,感觉又回到恋爱的状态。晚上并肩坐床上看电影,兴致浓时,也会放开自己,学那电影里的镜头,肆意欢爱一翻。
康妮说,你应该珍惜现在的二人世界。等有了孩子,完全是失控。康妮结婚早,三年抱俩,凑了一个好字。乔莉无法理解康妮所谓的失控是什么,在她看来,康妮的两个孩子非常乖巧,见到自己会莉姨莉姨地叫,她们谈话的时候也会安静地在一旁玩玩具。康妮说等你以后有了孩子就会明白,孩子改变的不仅仅是你的身材,还有你整个的生活,你与丈夫的关系,你与家人的关系,你与自己的关系。
康妮的话乔莉似懂非懂。
林宇同部门的同事孩子出生,林宇带着乔莉去探望。乔莉主张送两提纸尿裤,还有给宝宝大红包。不迷信的她也想沾沾喜气。同事是奉子成婚,几个月前,乔莉刚吃过他们的喜酒。新郎新娘都不是本地人,但把父母兄弟都请到了珠城。乔莉还记得当天,新娘子挺着皮球般滚圆的肚子,穿着洁白的短款婚纱,在公司附近的酒家摆了四桌菜,宴请了双方家人和相熟的朋友,就算完婚了。转眼,他们的孩子就呱呱坠地了。
为什么看别人的人生,跟翻书一样,哗啦啦几页就过去,似乎都挺顺当?乔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自己的孩子。她生林宇的气,也生自己的气。许多年前,乔莉第一次与男子欢爱的时候,就在担心,会不会有孩子。事后她总是小心地吃药,焦灼地等待迟来的月事。还好一直无事。如今,当她迫切希望有自己的孩子时,才发现,即使什么安全措施也没有,对自己来说,怀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就这样,乔莉和林宇像碗和盘子,在一起的时候磕磕碰碰,分开却总像少了什么。他们无法认同对方某部分的思想行为,但还是能记取对方的好。所以吵归吵,该吃饭喝汤的时候,还是会盛一碗放在对方位置上。
乔莉后来理解,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夫妻之间的磨合期,是每一对新人都需要经历的过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