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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婚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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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宇家,乔莉的父母每天早饭过后就出去散步,东走西逛,午饭时间才回来。他们沿着小河往沟里走,经过山核桃树林,小桥,几处人家,走了很久,发现还没到头,便折回来,换到旁边的岔道上继续走。走了几天,见到的风景都差不多,便不再走了,俩人坐在院门外的亭子歇息闲聊,打发时间。
一天,林宇和乔莉准备到镇上,买过门时新娘子手里拿着的物品。铜盆(聚宝盆),篦子,剪刀,尺子,化妆品等,物品名称由林母口授,林宇逐一写在纸上。
乔莉问父母是否要同去,乔父觉得镇上也没什么好逛的,不如留在家中歇息。于是林宇和乔莉两个人出发了。坐的是当地人自己的小车,没事的时候接送乡亲来往村里镇上,一程收费十五元。打个电话就来接,也挺方便。
到了镇上,他们走了几家店才把纸条上的物品买齐。乔莉走累了,恰巧路过小蝶的服装店。林宇让乔莉进入坐着休息,自己去把其余的杂项采购完毕再来接她。
再见小蝶,不过三四个月光景,那纹过的嘴唇还是红艳艳的,但乔莉觉得她失去了上回见面时的光彩,神色略显疲惫。小蝶热情地招呼乔莉。嫂子快选选,我说过送你衣服的。
谢谢你,小蝶,心意领了就可以了。你这里的衣服那么年轻,也不适合我,还是留着卖吧。乔莉担心小蝶坚持,故意把话说绝了。
哪里,嫂子那么年轻,皮肤那么好,真让人羡慕。小蝶说的话,林宇的妹妹林雪也说过。曾有人说过,乔莉肤色白皙,质地细致,这一点不太像典型的广东女孩,倒像是江苏一带的人。
两个女孩推让了一番,最终乔莉选了两件衣服,小蝶给她打个折扣,算是圆满解决了。
林宇回来,手里拿着拖把排插衣架等日杂,因为走路急,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他说家里打了电话来,要回去吃饭了。乔莉与小蝶说过再见,与林宇走出店门。他们要走到上次乔父买水果对面的店铺去打车。
没走几步,碰见开车来给媳妇送饭的晓龙。晓龙在路边把车停下,提着饭下车,问林宇要不要等他一块回,马上就好,这样就不用打车了。林宇说也好。
果然,晓龙进店里不一会就出来了。出来的时候脸上闷闷不乐。
路上,晓龙边开车边与林宇聊。乔莉一旁听。
哎,小蝶在家待的烦闷,天天吵着要出去外面打工。晓龙无奈地说。
再怎么样,生完孩子再出去吧。林宇说。后面再说什么乔莉听不见了,脑海里只回旋着林宇说的这句,生完孩子再出去。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应该也是林宇心中的真实想法吧。
婚礼前夜,果然如林宇母亲所说的,请了乐队。
搭建舞台的时候,有一个来表演的女人主动找乔莉说话。三十岁上下,脸上涂抹了劣质粉底,推不开的感觉,又厚又白。眉毛和嘴唇都涂得很明显,样子看起来像滑稽的小丑。
女人说自己是广东人,几年前嫁到这边,现在随着丈夫四处演出,各乡各镇,请他们的人挺多。孩子嘛留给公婆抚养。已经有几年时间没回过家乡。因为听了别人介绍新娘子乔莉是南方人,特意过来攀谈,也算见到家乡来的人了。
乔莉礼貌地和前来攀谈的女人聊了几句,就借故走开了。她不喜欢被她视作同类的感觉。虽然她确确实实地远嫁了。但她们不一样。
很快,房子门前的高台上拉了幕布,大院里张灯结彩。暮色四合时,宾客渐渐聚集,乐声响起。但热闹是别人的,表演刚开始,乔莉和父母就被送到镇上的酒店。因为再晚没有车往镇上走了。
林宇的父亲说找的是镇上最好的酒店。大堂倒挺气派,房间里的装潢也就是一般车站旅馆的水平。
大堂有旋转的贴着艺术瓷片的梯级可通二楼房间。林宇的五姑姑就在这个酒店工作,今晚也是她领着过来。
五姑姑告诉乔莉,房钱是二百块,明天走之前拿红包装着放在自己睡的床上作为压床,收拾房间的人会拿走。请的化妆师夜里四点就会过来,谈好了价钱一百五十元,不要多给。乔莉一一记下了。
和许多远嫁的人一样,明天,花车将从酒店把她接走。酒店的房间不会有一群小姐妹守着讨开门红包,齐心合力为难新郎和他的一众兄弟,逼他们吃芥末或者牙膏夹心苏打饼干,唱歌或者当众表白……这些乔莉以往参加别人婚礼司空见惯的戏码都不会上演。事实上,连房间门都没有关,新郎官林宇领着妹妹林雪,一众姑姑长驱直入。
他们就在酒店的房间匆匆给乔莉的父母奉了茶,母亲把事先准备好的黄金镯子给乔莉戴上,林宇改口称爸妈。乔母给二人红包。
出门时,乔莉的婚纱几乎铺满了走廊的过道,她盖着红盖头,踩着高跟鞋,被林宇牵着走下楼梯。林雪在后面小心地不时帮忙托着裙摆,扯起婚纱的拖尾。她是乔莉的伴娘。
乔莉留意到,林雪特意背她第一次来的时候送的包包,这应该是她对未来嫂子的讨好。
记得上次来的时候,他们只在林雪读研的大学旁匆匆吃了顿饭,没时间交流太多。只知道这个小姑子比自己小三岁,跟自己的生日只差了两天,属同一个星座。性情应该也是相投吧。
走下楼梯后,林宇按照俗例把乔莉抱到车上。他刚过而立之年,由于饮食不规律,已经有点小发福,肚腩微微腆着。那婚车就停在酒店大门外,短短十几米的距离,走得气喘吁吁。
车队连婚车一共八辆,谓之八抬大轿。有一半的车都没有坐满。这些准备好用来接娘家人的车,空着来,空着回。
在车上,乔莉一边的耳环怎么也夹不住,索性扯下了另一边的。然后她发现自己的假眼睫毛有一头微微翘了起来。化妆的时候,化妆师用来粘假睫毛的胶水过期了,粘了好久没沾上。中途她急忙回了趟店里取另外一瓶,粘的效果还是不好。整场婚礼,乔莉都在担心假眼睫毛不知什么时候掉下来,虽然到结束它也没有掉。
车队绕着镇子跑了一圈,回到林家大门外。林宇的父母早早守在门口。放了鞭炮,给了改口钱。林宇父母给乔莉的改口钱是两个一千零一块的红包,寓意千里挑一。
乔莉迈过火盆,进了院门,在房子前面,林宇用秤杆把乔莉的盖头挑起,搭在门梁上,寓意称心如意。
进了门,上了炕,抱起被褥上的斧头,寓意抱福。炕上早已摆好了桌子。红豆饭高耸入云一大碗,上面搁了块红烧肉,一根尺长的大葱。主持的人说,饭和肉意思意思吃几口吧,大葱先咬头,再咬尾,寓意有头有尾。乔莉一一照做。
举行婚礼的时候,不知道说起什么,主持人请娘家人鼓掌,台下鸦雀无声。她尬住了。她不知道乔莉的娘家人只来了父母,都在台上坐着。主持人忙转移话题。虽然只是一个瞬间,但乔莉的心里咯噔一下。
婚礼上,乔莉的父母一直绷着脸。尤其是父亲。清晨出门天气寒冷,衬衣外套一件黑色的V领毛衣,后来忙碌起来,又人多,不好意思脱下,就一直穿着。
上午十点的太阳猛烈起来,乔莉穿着露肩婚纱都热得汗流浃背。父亲坐在主席台上,黑色的毛衣异常扎眼,他眉头紧皱,一点喜庆的样子都没有。
所有这些糟糕的小事情让乔莉的情绪开始低落。她慢慢地觉得,在结婚这件事上,是自己亏欠了父母。
当年她的姐姐乔薇结婚,婚礼选的日子迟,乔薇已有五个月的身孕,老人家迷信,怕惊动宝宝,一切从简。轮到自己,连个出门的仪式都没有。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嫁了。
婚礼后,按照俗例,乔莉还得在婆家住三天。
换作从前,这三天,新娘子连院子的门也不让出。但林宇的母亲,这位新晋婆婆知道,既是新时代,又是城里生活惯的人,哪里会遵守这些老规矩?她只是吃饭聊天的时候随口说起,并没有强制要求乔莉执行。
乔莉也没有走远。她只是较多的时间和父母坐在院门外村道边的棚子里聊天。棚子一边垒满了晒干的木柴和玉米杆子,另一遍空着,放了几个自己做的木头板凳。
父亲指给乔莉看,自己在棚子的槽铁里放了几颗石头,等下次来了看还在不在。父亲做这件事的时候,像孩子,自娱自乐。父亲年轻时,去湖南旅游,还把牙膏管子藏在一处水井边里的石头缝隙里,说等以后来了再看。后来再没有去过。几年后,林宇家门前的棚子,也在一次征地绿化中拆除,父亲当年放下的几颗石子,无处可寻。
临回珠城的前一天晚上,父亲半夜起来上厕所,在门前的台上摔了一跤。乔莉第二天早上才知道。
不想打灯,摸黑走出去,以为还有一级台阶,谁知道走偏了。一脚踏空,摔下去,胡乱用手撑起,没摔到底,手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磨破了好几处。
乔莉心疼地拿着父亲的手看,责怪他为什么不上屋里的厕所。
父亲说屋里的厕所在东屋的后面,只隔着一扇窗,打灯冲水会影响到屋里爷爷奶奶休息。
父亲上了年纪之后,因为身体病患,需要频频如厕,夜里经常要起来两三回。因为担心找不着厕所,平时也不怎么敢出去游玩。这次为了乔莉才出这么远的门。
林宇的家里只有红药水。到了省城后,乔莉第一时间在车站附近找药店,买了碘伏棉签和创伤药膏,胶布。回到旅馆细心地给父亲消毒包扎伤口。
他们在省城停留了两天时间,带着乔莉的父母去了当地几个有名的景点游玩。
回程时,乔莉随身的小包鼓囊囊的,上哪里都小心翼翼地抱在面前。里面是林宇父母给他们的两万五千元钱。
回到珠城,把钱存进银行,还了林宇信用卡上买家电订机票欠的两万元,也就所剩不多了。原先打算好的给乔莉换一台新的笔记本电脑的计划也就作罢。她只能继续用她十年前的老爷机,慢得跟蜗牛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