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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希望 ...

  •   上班时,坐在旁边的主管突然问起乔莉父亲现在的情况。
      现在是休整期,在家休养。已经完成了六个周期的化疗。乔莉回答。
      主管又说他的一个亲戚最近刚确诊,也是肺部,在考虑手术治疗还是保守治疗。
      乔莉说,但凡有手术机会的都要优先考虑手术。用物理的手段大比例清除肉眼可见的癌组织,后面再用化疗作巩固治疗的时候,身体的负担没有那么重,运气好的有机会治愈。
      这是她在病友群里得来的理论。而且,同村一个和父亲差不多时间发病的人,同样是肺部,但做了手术,现在家里跟没病时候那样,还能去地里劳作。可惜父亲肿瘤的位置在肺门,靠近心脏,纠结着大动脉,从一开始就没有手术的机会。
      坐在后面的同事小灵突然说话了。我的姐姐已经做了两次手术,还是复发了。
      乔莉愕然。认识小灵不过两三年时间,但打心眼里喜欢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女孩,长相甜美温柔,说话轻声细语的,从不与人交恶。乔莉交到她手上的工作总是很快就完成,从不拖拉。她前年入职不久后结婚,去年生下小宝宝。乔莉还去参加了她宝宝的满月宴。乔莉觉得她的人生经历应该是比较简单幸福的,才能保存一颗赤子之心。不曾想,她的至亲里也有癌症患者。
      小灵说,她的姐姐去年九月确诊,到现在一年左右的时间。第一次手术说是良性,后来复发,再次手术,才发现是恶性的,已经扩散。目前姐姐拒绝放化疗,只肯服用止痛药。最痛苦的时候,她告诉小灵,对于癌症病人,死是一种奢侈。如果不是放不下一双儿女,真想自行了断。
      那天以后,乔莉,小灵还有同一个办公室另一个部门的同事张静,建了一个聊天小群。有时间就会一起谈论关于这个病的治疗。
      张静的父亲肝部患病,从一开始就没有进医院治疗,只是在家里服用中药。乔莉觉得不解,在她看来这就是放弃治疗。张静说他的父亲胆子很小,家里伯父就是得这个病走的,让他知道自己也得了同样的病,不是病死也会吓死。进医院治疗就无法隐瞒病情了,只能跟他说是肝炎,要一直服药。他的状态也还好,不疼的时候还能下地干会活。
      乔莉听得有些心动。他们村子里就有自己吃民间偏方痊愈的案例。主人公她也认识。说是当时已经病得很重,医院都无能为力,只能回家。她自己躺在家里,把心一横,死马当活马医,开始服用天南星科植物海芋根泡的水。乔莉百度过海芋的资料,显示海芋有毒,不宜生食。其中毒症表现为:皮肤接触汁液发生瘙痒;眼与汁液接触导致失明;误食茎、叶引起舌、喉发痒、肿胀,流涎,肠胃灼痛,恶心,呕吐,腹泻,出汗,惊厥,严重者窒息,心脏麻痹而死。如此可怕的植物,却被视为救命的稻草。中医讲究以毒攻毒,其实与西医的化疗,不过异曲同工罢。
      弟弟乔安当时从内地的肿瘤医院取药回来,也曾提及,医院内所有的绿植,都是海芋。父亲也曾说过,那个汤药的味道,像母亲给他喝的海芋水。后来就干脆不再取药,直接喝海芋水了。
      家中陈年的海芋水,就是村里病愈的人在得知父亲生病后特意送来的。她是母亲关系不错的朋友,病愈后也一直不敢松懈,家中长年备着海芋水,偶尔也会喝一些。母亲又搬来几个大的泡沫箱子,填上土,从溪边挖回来好几棵海芋,大的切了学着泡水,小的苗苗种上备用。
      乔莉的心中开始升起一丝希望。也许父亲的身体底子好,扛过了化疗,消灭了大部分的坏细胞,如今只要坚持服用海芋水,病情真的会一天天好起来。中医总是会创造奇迹,不是吗?
      一月的时候,张静的座位突然空了。好几天没有见到人,一问才知请假回家了。周一的时候,乔莉收到区域部门高管的例行邮件,里面提到了一个消息,张静的父亲去世了。
      从发病到去世,十三个月的时间,最后阶段,痛到需要注射吗啡。张静回来后在小群里说。走了好。我爸总算解脱了。我妈早就希望他走了,那病太折磨人。
      乔莉想起来二姑家的公公,到底哪一种子女才算是真正的孝顺?她又想,父亲真要走的那天,自己是应该全力抢救还是放手让他离开?父亲曾经跟母亲说过,再多活十年,如果身体健康固然是好,如果是病痛缠身,那就算了吧。
      六次标准化化疗后,乔莉父亲的病情进入一个比较稳定的阶段,复查的时候肿瘤没有增长,脖子上的淋巴结散去了许多,嘶哑的声音恢复正常,体重也有轻微上涨。他开始抱怨每天喝的药汤苦。苦的药汤是乔莉寻来的扶正的配方熬的,她始终坚信,身体要养好,才有条件接受治疗,有条件活下去。
      但是父亲坚决不喝,逼得紧了就骂骂咧咧的干脆出去不回来。乔莉感觉生病之后父亲的性情改变了很多。以前父亲多平和的一个人。后来才知道,是因为脑转移,病灶压迫神经。可当时并不知情。因为父亲确诊后曾做过脑部的核磁共振,没有找到可疑的病变。就暂时放下了头部,主攻肺部。
      他们最终拗不过父亲,只好把汤药暂时停了。父亲在家无聊,又开始去打牌。乔莉劝他不要去,麻将馆乌烟瘴气的,对身体不好。母亲也来劝说,捡回一条小命应该知足,还敢抽烟,浪费孩子辛辛苦苦挣的钱给你治病。
      乔莉和乔安都不知道怎样告诉母亲,父亲其实没有度过危险期。小肺敏感,初期治疗效果好,后期复发率高,预后凶险。
      父亲病情的发展是切合这个规律的,他们不敢松懈。趁着治疗空窗期,乔安又到西南边一个苗医处问诊抓药。
      如果不是父亲生病,乔安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去到那个地方。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细雨绵绵,山里又不通客车,冒雨打车绕着盘山道走了一圈又一圈,好不容易才来到那位苗医的家里。人不少,等了半天,才轮到自己。问诊完,又等取药。一直到天黑,幸亏有好心人骑车带出来,不然还得在山里住一晚上再走。乔安回来后向家人描述自己的行程。母亲感到阵阵后怕。大山里,万一遇到坏人,如何是好?她心中责怪起丈夫,不该生这个病,让儿子冒险。
      这一回,乔安背回来的是一大包的草药,铡刀铡得粉碎,除了甘草,大部分的草药性状难以分辨。也是一个月的量,一千多元。比内地肿瘤医院的药便宜大半。更值得庆幸的是,药汤不苦,还带着甘草的回甘。父亲愿意接受。
      母亲每天给父亲熬药,屋里氤氲的药味经久不散。渐渐地,大家都习惯了这种气味。
      自从父亲生病,乔莉几乎每个周末都回家。她珍惜所有可以与父亲相处的时间,因为知道来日不多。
      林宇偶尔陪她回来。他们并肩坐在公交车最后排座位上,一坐两个小时,各自盯着手机看,极少交谈。
      乔莉翻来覆去看的无非是治病的案例,众说纷纭,看时间长了,有时也觉得无所适从。她忍不住抬头偷看林宇的手机屏幕。
      父亲生病以前,她从不会这样做。她明知道有些事情眼不见为净,难得糊涂。但眼睛已经来不及躲开了。如她所猜想,林宇正在和林雪聊天。
      你哥日子艰难啊!她父亲得的是癌症!……乔莉被林宇口中的她字刺伤了。这个她字放在这里太生分,充斥着厌弃的味道。一点不像丈夫在称呼自己的妻子,倒像在说着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
      林宇抬头,发现乔莉在看,干脆把手机给她,说他在问林雪借钱,但想想还是算了。
      乔莉说你的钱是倒贴给你们大老板,又不是给我爸看病,不要拿我爸说辞。乔莉知道林宇经常帮老板买东西,都是自掏腰包,甚至透支信用卡,报销却迟迟不下来,手上攒了一堆发票。
      林宇辩解说我不是没有拿吗?
      乔莉说,你拿与不拿没有区别,反正你都这样说了。你们家的人都认为是我爸的病花光你的钱。可事实并不是这样。
      林宇不再说话。他总是选择用沉默结束对话。也许,在他看来这是息事宁人,是妥协,是让步。但是,在乔莉看来却是冷暴力。像被无形之手生生捂住了嘴巴,无法再说话。怒气无处释放。
      那一整天,在父母家里,乔莉对林宇都黑着脸。
      其实,乔莉最介意的不是林宇的钱,而是态度。林宇没有钱,这是她从一开始就接受的事实,不会因为父亲生病而倒过来怨恨林宇不是富二代,无法在经济上帮助自己。她只是希望林宇能多关心父亲的病情,能主动和父亲多说话。在结婚这件事上,乔莉已经觉得自己亏欠了父母,如果再让父母觉得自己嫁的人没有良心,那该多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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