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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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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书白他二师兄的身份其实不简单,他家的宅子在皇城最好的地段,所住之人皆是达官显贵。
他之所以能在外练功十几年完全是因为他娘和他奶奶溺爱孩子,把他爹教训得服服帖帖的,被关在主卧外三个月后放出话说再不管他。
话是这么说,但是这唯一的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他爹还是眼巴巴的等在门口。
万一这一回他儿子就同意与他老子一道去关外呢?
唐天雄早上五点就醒了,醒了就睡不着,被他媳妇赶出了房门只好去了军营,在训练场把手底下的兵训了个鬼哭狼嚎,又数着时间在八点钟骑马回了府,他儿子前日传信来说上午到家,可不得换身像样衣服等着么?
于是等唐颂到了城门口,发现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今日回来了。他老子气势汹汹的站在家门口,不像是在等人,像是在和门口两尊石狮子比比谁更凶。
路过的每个人出于礼貌来问问唐大将军为何在此,他爹见一个说一遍,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谁都没放过。
唐颂的心情此时与他的母亲达到了惊人的一致:丢人!
到底是深吸了一口气,唐颂从角落里走出来飞快地冲进了府中,他爹追在后面跑,问他要不要跟自己一起去关外守边疆。
然后全京城的人又都知道唐大将军的儿子青年才俊、一表人才,只是可惜年纪轻轻便要和他爹一道去关外了。
他娘坐在正厅的位子上看着他爹,面色不善:“我儿才刚回来一日,你这个没良心的就想带着他一道去当兵。”
“诶,我说夫人,好男儿志在四方。出去当兵怎么了,我儿这么好的功夫就该去军营里闯荡。再说,我与我儿呆在京城,怕是有人又要坐不安稳了。”唐天雄虽然看起来像个粗人,其实不是,在大事上毫不含糊,伸手指了指头顶,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娘最终还是点了头,因为他老祖宗一锤定音:将人送到关外去。
唐颂在京城满打满算呆了五日,第六日的时候圣旨便下来了,与他爹说的一样。
临行前一晚上,他娘把他叫去房间里问他:“你也老大不小了,我不管你怎么样,下次回来给我带个媳妇来,听见没?”
“娘,我已有喜欢的人了。”
“净说瞎话,娘也没看见第二个人呀!”
“江湖儿女,哪有天天在一起的。”
“那不还是你没本事?”
“……他与师傅一道去历练了。”
他娘盯着他看了许久,笑得很豪放,“行,那娘便放心了。你自己争气点,追媳妇,勤快点不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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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这边,谢书白跟在师傅后面走了几日,山下的世界差点让他看花了眼。
他有花不完的力气,每日起得很早,一醒来就像一只雀,叽叽喳喳的吵闹,谢轻舟被他吵得也睡不着,干脆一道起来了。
“师傅,我们今日去何处?”
“你还真以为是让你来玩的?”
看谢书白笑得傻乎乎的,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子,谢轻舟摇摇头,两人一起下了客栈二楼去吃早饭。
刚坐定,谢书白便看见门口几个流民模样的人在乞讨。
“他们四肢健全,为什么不去劳动呢?”
谢轻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过半分钟便收回了视线:“他们的病不在外,而在内。”
“吃你的饭罢。”
谢书白只好埋头干饭,他们吃到一半,隔壁桌看着像外地来的人在交流,声音不大不小,正巧这师徒二人能听个大概。
“那大泽县果真发了瘟疫?”
“那还能有假?我听说那地方的县令下了死命令,封了那个县,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这不是要里面的人活活等死么?”
“有什么办法,这样也好,起码外面的人不用担心罢……”
“那倒也是,这大泽县令做事干脆,是个人物……”
谢轻舟一抬头看见他那小徒弟眼里泪花在闪,顿时如临大敌。
“师傅,你有办法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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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法自然有,但凭借谢轻舟的直觉,这座县城里估计不止瘟疫这一个麻烦。
他不修仁道,若是他自己一人行走江湖,这种事情自然不愿过多干涉。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既然降下瘟疫之灾,此地必有蹊跷。
但既然小徒弟求他,去看看也不是不行,谢轻舟自认天底下恐怕再没有他这么好说话的师傅了。
师徒二人买了马车,师傅出钱,徒弟出力,花了三天赶到了大泽县。
马车在县城门外停下,果然如那一桌的食客所说,县城的大门紧闭,只有城门上挂着高高的牌匾,上面刻着“大泽”两个字。
那字在阳光下也不显得明亮,看起来倒有点阴森。
“师傅,他们是出不来了,可是我们也进不去啊!”谢书白看起来真的有些焦急,让谢轻舟搞不懂他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谢书白猛的被拎起,发现自己一跃上了城墙。
……啊,下山太久,忘了师傅的武功深不可测。
两人站在城墙上往下望,却发现城里不是瘟疫横行,而是根本一个人也没有!
赫然是一座空城!
淡淡的白雾弥漫在空气中,人们居住过的房屋仍旧在原地,鸡鸣狗叫声也间或传来,远处的田地里麦子和蔬果长得也很好,只是没了本该在此城中的人。
谢书白明显被吓到了,挪动着步子伸手扯着师傅的袖子。
“师、师傅,我有点害怕。”
谢轻舟听他声音都在颤,知晓他确实是受惊了,摸摸他的脑袋示意师傅在:“不怕,师傅护着你。”
“谢谢师傅。”
“嗯,不谢。”
“师傅,你好不要脸。”
“那你撒手?”
“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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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轻舟走在前面,谢书白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城中一切照旧,除了没有人外一切都完好无损。可是、可是,人没了就是最大的恐怖啊!
不能指望谢书白这个家伙想出什么办法来,他自己都要担心是不是随时会被某个不知道还在不在的家伙干掉。
当然,他觉得那东西应该打不过师傅。
师傅说这里有妖怪。
他知道什么是妖怪,话本里说了,长得都丑,心却坏极了,而且妖怪基本上都是吃人的!他不想被吃掉!
谢轻舟在全县城探查了一遍,没发现异常。
眉头微皱,他放开了神识扫过全城,终于在一处地方发现了怪异之处。
他在前面带路,谢书白跟在后面跑。
一边跑一边问他师傅:“师傅师傅,这县城明明叫大泽县,泽,话本里说就是水的意思,可为什么这城里没有大江大湖呢?”
“别乱跑,跟紧我。”
“?师傅发现妖怪了么。”
“嗯。”
“它长什么样?”
“不知。”
谢书白不再问了,很快他师傅停了下来,他从师傅身后探头看去:“这不是县令府么,难道县令是妖怪?那这城里的人也太惨了吧,给妖怪做事,还要被妖怪吃掉。”
“别瞎说,我们进去了。”谢轻舟面上罕见的出现些紧张的神色,嘱咐这不省心的小徒弟跟紧自己。
两人一踏进县令府,出现在面前的并不是府邸的样子,而是一片桃源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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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水清澈,水波荡漾。
男女老少脸上皆露是满足之色,男耕女织,小儿垂钓,阡陌交横,好一处桃源之地!
师徒两人面上的凝重并未减少,反倒更小心了。谢轻舟看着眼前的一片静好,冷冽的出了剑,一剑划破幻境。
眼前的景色骤然如镜花水月般消逝,县令府的真实景象出现在两人眼前。
杂草丛生也不至于,就是显得格外的破败。
朱红色的漆掉了一大半,少有的那些也变成了褐色,门前柱子上和房梁交界处蛛网密布,像是许多年没有住人了。
“邪魔歪道,速速现身!”谢轻舟似是耐心耗尽,划出一剑击碎了眼前的正厅大门,余波上的威压荡过整个县令府。
一阵尖叫响彻两人耳畔,谢书白捂着耳朵吐糟:“师傅,这妖怪声音好难听哦!”
那尖叫声诡异的停顿了一下,然后叫得更大声了,像是在报复他。
“哼,雕虫小技。”
谢轻舟的剑尖轻触地面,刹那间,离谢书白两米远的地面塌了一个大洞,从里面爬出来一个灰头土脸的妖怪。
“仙师饶命!仙师饶命!”那妖怪是个女的,一身湖蓝色衣袍,头上只簪了个素银钗,成色不好,看起来有些发黑,手上带着个玉镯子,上面有裂痕。
“这城中异象是你的手笔?”谢轻舟一闪身挡在小徒弟身前,拿剑指着她,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大有回答不满意就要取她性命的味道。
“真不是奴家干的,请仙师明鉴!我而今法力低微,如何做得出这样的事来?”
“不是你,那是谁?”
那女妖怪一咬牙,给谢轻舟跪下了,泪水涟涟的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奴家唤做溪洲,本是这大泽县的湖妖,此事说来琐碎,恳请仙师听我讲完。”
“这大泽县近五年来未曾降过一滴雨,奴家虽是湖妖,但平日里受了这县内百姓许多的贡品,也有些因果在身上,故开始的三年奴家将湖中的水变作雨水,不教这县中百姓颗粒无收。”
“五年未降一滴雨?”谢书白发出一声惊呼。
他还从没见过这样怪异的天象,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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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溪洲苦笑一声,应了他的话,“可奴家本就不是大妖,湖水就是奴家的本体,连续三年下来奴家的法力早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实在是没了办法。”
“于是你便开始吞食人类?”谢轻舟铁石心肠,作出了推测。
“奴家没有!虽然法力消散,但奴家准备改道去别的地方继续修炼,反正因果已还完,再留下去奴家恐怕要魂飞魄散了。”
“哇,你好狠心哦!丢下百姓自己跑了?”谢书白看她的眼神有些不赞同。
溪洲此时却变得异常的坚定,“即使你这样说,奴家也要走的。湘君早与我定下誓言,约好百年后相见。”
“湘君是谁?”谢轻舟出声询问。
“是百年前经过这里的河妖。”
“原来妖怪也能相恋诶,师傅!”谢书白眼神发亮,好像看见了什么新鲜事情。
然后被谢轻舟按回了身后。
“那你知道这城中出了何事么?”
“奴家法力低微,本体也只剩下一汪水井的大小了,一直在井中修炼,只是前几日发现城中没了动静,这才出来看看情况,没想到就已经这样了。”溪洲的话不似作假,她看起来也很意外,谢书白这样想。
师傅盯着她的眼,溪洲似是害羞别过了头去,谢轻舟冷冽的声音让谢书白猛然回过神来,“你在撒谎。”
“师傅,这妖怪会催眠之术!”
溪洲本来娴静的脸孔骤然一变,勾出一个诡异至极的笑来,仿佛刹那间变了一个人。
她的身体也若隐若现,藏在雾里让人看不清。
谢轻舟冷笑一声,给谢书白加了个保护阵,而后一跃而起,轻巧立在县令府的石柱子上。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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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妖怪虽然长得丑玩得花,但是实力明显比不上他师傅。
谢书白眼看着女妖怪在师傅手下没走过两招就跌落在地上,什么云啊雾啊都散去了,然后眼珠一转,冲着他的方向攻了过来。
该不该提醒她,师傅的保护阵会八倍反弹攻击呢?
还没等谢书白想出个所以然,那妖怪已经倒飞出去了,还喊了一声,“奸诈的人类!”
谢轻舟飞身下来,把这家伙拿锁魂绳捆了,丢在了一边。
阵里的小徒弟叉着腰为他师傅正名:“你胡说!我师父才不是奸诈的人!”
叹了口气,谢轻舟感觉自己脑门的青筋狂跳。
“书白,过来。”
谢书白一走出去,那个阵法便失效了,倒也稀奇。
“师傅,我们把这个坏家伙扔到哪儿去?”
“这妖怪心术不正,杀孽太重,决不能留。”
“那师傅要杀了他么?”
“书白觉得该不该杀?”谢轻舟摸摸他的脑袋问道。
谢书白转头看看妖怪又看看师傅,最后看了眼空荡荡的城:“书白也觉得该杀。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好。”
谢轻舟让自家的小徒弟转过身去,到底是不愿让这画面污了小徒弟的眼,然后毫不留情的剜了那妖怪的内丹。
施了洗尘术后,那内丹圆圆的,从外面看起来里面浮着丝丝缕缕的雾气。
“吃了它,你的功力便能大进。”谢轻舟把手上的内丹扔给小徒弟。
谢书白捻着这圆圆的小东西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把它放进袋子里,没吃。
“不想练功了么?”
“想的,师傅。”
“那为何不吃?”
“师傅,我如果吃了那内丹,和这妖怪吃人又有何区别呢?”
“师傅,我是人,又不是妖怪。”
谢轻舟走在他前面,看不清神色,谢书白跟在他身后小跑着,师徒两人出了这个小小的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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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城门,谢书白转头往回望。
大泽县的牌匾还高高的挂在城门上,日头正好,照得那“大泽”两个字闪闪发亮。
“师傅快看,它会发光诶!”谢书白扯着师傅的衣袖,指着让他看。
谢轻舟淡淡地瞥了一眼牌匾上的气,瞧着小徒弟高兴的样子,心里也舒坦:“那是他们在感谢你。”
“谢我什么,应该感谢师傅才对呀!”谢书白自然而然的就说出了心里的话。
然后朝那牌匾招招手,笑得灿烂:“再见啦,湘君、还有溪洲。”
“走了,傻徒弟。”
谢轻舟在身后唤他,谢书白最后挥挥手,去给他师傅赶车了。
师徒二人走在前面,太阳把马车的影子拉得很长。大泽县的城门打开了,里面慢慢传来吆喝的声音。
“卖糖葫芦喽,两文钱一串……”
赶着马车的谢书白小声说:“我也想吃糖葫芦。”
谢轻舟:“……完蛋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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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泽县的瘟疫在某一日突然好了,城门打开,城内也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起先还有人不信,最后是冒死进去打探的人出来高兴的说:“真奇了!瘟疫没了!大泽县活了!”
一时之间,大泽县的县令备受称赞。
众人说他可真有办法,瘟疫这种病也能治好。
上面也听闻了这事,派了官来查看,结果人回来就说大事不好。
江洲的刺史正在喝酒听曲,听了下人汇报把手里的酒杯都给吓掉了,额头上全是汗,指着来汇报的人发抖。
“人、人真没了?”
那赶回来汇报的人跪在下面,抖得比刺史还厉害,声音也发颤:“真没了!千真万确啊大人!”
“诶呦,造孽哦!这么大个县令,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了?!”
“大人,这可怎么办?”
江州刺史坐在位置上,眼珠一转想出了个主意:“什么怎么办?!大泽县令自然是高风亮节,以己身换百姓,置生死于度外,实属吾辈官员之楷模啊!”
地下的人也反应过来了,连连附和:“大人说得对啊!”
“诶,对喽!就这么办,下去吧!”
“是、是。”
于是天下百姓都知道大泽有个顶好的父母官,献祭自己身家性命求来了老天爷的宽恕,实属大善啊!
然后立宗庙的立宗庙、烧香火的烧香火,一时之间官场风气为之一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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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大泽县的事实和天下人想的有些区别,不过涉及到怪力乱神,倒不如让平民百姓这样认为也好。
谢书白后来想想,那雾妖也是奇怪。
“他既然吞了那么多百姓,为什么最后还舍不得杀了他们?”
“也许是没来得及罢。”
“真的么?我总觉得不是这样。”
谢轻舟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自家的傻徒弟,这小徒弟在某些事情上聪明得惊人,但在别的地方却也迟钝得可以。
“那是湘君的大泽,他与湘君伴生数千年之久,也该有些情分在。”
“啊,这样就说得通了。”谢书白拍拍脑袋,“看来他也不是那么坏嘛!”
“诶师傅,还有一件事哇!大泽县今年会降雨吗?”小徒弟紧张兮兮地看他,像只小兔子。
“会,三日后,大雨将至。”
“那就好那就好,师傅,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走着瞧罢。”
从路边的茶棚出来,马车一路向前,留下几道车轮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