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东去》傅海

4、武当之山与天齐

　　黄尚身死后，众人把他的尸首掩埋在石门之下。原本照理来说，戏班子的班头应该是由朱离枝来当，技艺高超性情温婉，既能服众也能服己。朱离枝推脱下来，借口自己年纪尚轻，并且已无心演出。于是，这个班头就由大师兄姚雪峰来当。一行人赶赴槐县，终于是在期限内赶到了。朱离枝挽起剑花，双目蓄着泪，在槐县的戏台献上了这一出绝唱。
　　戏班杀青宴上，众人沉寂。槐县东家与众人推杯换盏，也多是热脸贴了冷屁股。王蒹葭一直随陈皑晨同行，此时便坐在陈皑晨与朱离枝两人之间。陈皑晨强饮一大白，问王蒹葭道：“那刺客是什么来头？”
　　王蒹葭略作思考，眼光投向朱离枝。陈皑晨摆摆手，示意王蒹葭但说无妨。王蒹葭这才开口道：“根据陈府内的消息，黑衣隶属北越最大的刺客机构天网。不知为何得到了公子的游历消息，此番前来正是欲加害公子。幸好奴婢这些时日一直在暗中护送公子，这才避免酿成大祸。”
　　“北越？北越为何又对我有想法了？”陈皑晨一挑眉，“只是害了黄班头啊。”
　　王蒹葭掩嘴轻笑：“以公子的才学，再加上您的嫡传身份，成为下一任陈家家主已是板上钉钉。北越方面可不想大傅庙堂上再出一个千古一相。”
　　陈皑晨恢复凝重神色，望着一袭红衣出了神。
　　第二天清晨，王蒹葭早已驾着马车在客栈前等候多时了。陈皑晨背上书箱，腰间也佩回了玉佩。与戏班众人一一道了别，就打算乘车前往武当。
　　朱离枝站在门口，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背后还系着布袋，是要远游的架势。她看着身前白衣，神色认真。
　　“陈皑晨，我要随你一同去武当。”
　　陈皑晨站住脚步，不曾回头。
　　“你要知道人在这世上，有的恩情就是还不了的，你要明白。”
　　朱离枝拽住陈皑晨衣袖：“我就是要报仇。”
　　陈皑晨转头看向朱离枝。“你现在几岁？刚过豆蔻？你知道那刺客什么来头吗？北越天网知道是什么机构么？天下第六刘文史段就是天网之首，你有信心击败么？你与天网为敌会有什么后果你明白吗？你考虑过吗？”陈皑晨挽起朱离枝额间的碎发，“过好你自己的，黄尚他也不希望你为了报仇把一辈子都搭进去。”
　　朱离枝泪眼婆娑，拽着陈皑晨衣袖不肯放手。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陈皑晨暗自扶额，先前说的一堆话这女人是半句没听进去，现在还眼巴巴地看着陈皑晨，陈皑晨怎能不心软。也不多说什么，陈皑晨接过朱离枝的行囊，将她扶上了车。
　　车马慢行，突然被一伙乡夫拦住。眼前就是武当山，这伙人想必就是之前黄尚所说的拦路虎了。个个膀大腰圆，生得粗犷，气焰嚣张，乍一看与那山贼并无区别。王蒹葭虽然在内性格温婉，可对外那是一个刚烈，这还没讲几句，双方就开始争执起来。朱离枝在车厢内也坐不住了，跳下车去加入骂战。
　　来人多是乡野村夫，讲话都没个把门的，三言两语下来，给王蒹葭气得就要抽刀砍人，被朱离枝连忙拦了下来。一个汉子见状，还和旁人取笑道：“哟，这娘们还耍刀呢，不知道这提刀的小手和屋里头织纱婆娘的手有啥不同，快让大爷我看看。”说这，还走上前去想要握住王蒹葭的手。
　　王蒹葭受过这气？一把推开朱离枝，一脚踹在汉子胸口上。巨力袭来，汉子被踹的倒飞出去，这还是王蒹葭留了力，不然一脚踹碎男人胸口不是问题。看王蒹葭动手了，村民们一拥而上，把马车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嚷嚷着要叫陈皑晨一行人好看。
　　陈皑晨面色复杂，也下了马车，厉色道： “当街抢劫，按当今大傅律法，可知何罪？
　　围车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这毛头小子居然在武当山下讲律法。
　　“武当都不管，谁管？”人群中有人喊道。
　　“武当管的。”
　　一醇厚嗓音响起，竟是青阳真人吕归尘御剑亲至：“武当有失远迎，待客不周，还望陈公子海涵。”
　　村民作猢狲散，生怕惹恼了这株乘凉大树。武当山吕真人平易近人、侠义肝胆、古道心肠众人皆知。可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任人拿捏的烂好人了。
　　“陈公子会失望么？看见这些当年为你母亲所救之人。”
　　“要说不会，那就有些假了。”陈皑晨轻声道，“这世道不应如此。”
　　这一笔陈年旧账，是当年吃槐县百家饭长大的林云渝，为报恩情不惜散去毕生修为，战死阵中。这些村民就凭借这份恩情在武当山脚作威作福，再深的恩情也被这群刁民消耗殆尽。
　　吕归尘摇了摇头，道：“武当近日会整顿此处，陈公子且随我上山。”
　　武当山位于槐县之东，与东海相邻，抬眼便是浩渺无垠的大海。
　　相传武当山是古时仙人齐祖的搬山手笔，有七十二峰、三十六岩、二十八涧。分别对应七十二天罡、三十六地煞、二十八星宿，以镇东海之恶蛟。《武当山志》有云，千年前，武当山真人斩蛟有功，被夏帝亲自册封为治世玄岳，成为道教祖庭。当时四大名山皆拱揖，五方仙岳共朝宗，武当山位尊五岳之上。
　　现今的武当山鼎盛不逊千年前，有两大天师，三大真人在，底蕴在大傅首屈一指。全山各大宫观有道士少则三四百人，多则五六百人。道官、道众、军队、工匠等总计一万余人，朝武当者人流不绝。
　　陈皑晨的母亲林云渝就是当年武当山的三大真人之一。大傅开国初，北越仍频频在岭北挑起战事。为缓解岭北战线压力，拔去武当这颗眼中钉，北越与东海西沙勾结，发动长江口海战。两千水师三千铁骑自海岸线蜂拥而至，林云渝一气破千甲，救万民于水火，终是身陷囹圄，力竭而死。
　　陈母身死后，其嫡传弟子翟良辰破死关而出，一身修为返璞归真，挽大厦之于将倾，屠尽北越铁骑与西沙水师。这一役也为大傅在岭北战线上拒北越百里奠定了大局，可谓举足轻重。
　　“这可是武当啊。”陈皑晨喃喃道。武当山上危岩奇洞深藏，白云绿树交映，蔚蔚壮观。远离繁华喧嚣，风光清秀奇异。登上山峦，置身云端，所有尘世烦忧尽消于足下。
　　登山途中，常遇上山下山道门弟子，遇上陈皑晨三人都会打个稽首，武当风气可见一斑。陈母的故居处于显定峰峰顶，一行人安置好了住处，就随着吕归尘前往天柱峰紫金殿拜访赵天师。
　　大殿殿门处，赵逸凡早已等候多时。赵逸凡生得鹤发长眉，气质出尘脱俗，年近八旬身形却不佝偻。一身仙风道骨，俨然是得道高人的风范。
　　入殿落座，陈皑晨一表自己与朱离枝拜师学艺心意。赵天师抚须笑问道：“不知二位欲学何技？”陈皑晨素来向往那剑仙风流，自然是学那武当剑。而朱离枝却是出人意料的要学那太极拳。两人此前都不曾接触过武术，也不管适合不适合，学了便是。陈皑晨也不多事，与二人寒暄几句就告了辞。
　　吕归尘将三人送至大殿门口，对陈皑晨说道：“陈公子你们三人在武当时日就暂居林真人故居吧。日常用具以及一日三餐都会有专人送来。至于平日起居，还请陈公子自便。关于学武一事，陈公子的剑就由吕某斗胆教授。朱姑娘的话就跟着罗沉罗真人学拳吧。罗真人心性朴实，教学循序渐进，谆谆善诱，相信一定会教好朱姑娘的。”说着，吕归尘拿出一柄由粗布条包裹的剑，递给陈皑晨，“当年林真人交付我这柄赤霄，现在物归原主，就交给陈公子了。”赤霄入手，显得格外沉重。
　　三人回到显定府中。一进门，朱离枝就开始指手画脚，分配起三人的住处来：“陈皑晨你去住东边的厢房，我和王姐姐就住在西边的房中，有事叫我就行，平时别烦我。”府邸并不大，当年陈母在此处修行时全府上下也就三人，两个丫鬟与一个正主。因此府中房屋不多，前后两院，东、西、南各有一房供人居住。北面是灶房和膳厅。院中有小桥流水的景观，清雅秀丽。
　　陈皑晨返回房中，将名剑赤霄搁置在案几。陈皑晨缓缓拆开布条，这柄赤霄剑长三尺，剑身上有七采珠、九华玉以为饰，刃上常若霜雪，光采射人。神兵现世，有紫气自东来。
　　卯时三刻，天初开蒙，雄鸡未鸣，陈吕两人伫立峰顶。吕归尘抽剑出鞘，剑尖指大日，朗声喝道：“我这一式名叫日透长虹，皑晨你看好了！”话音未落，吕归尘脚踩罡步，右手握剑刺出，一道凌厉剑芒自剑尖出刺破长空，直冲云霄。
　　陈皑晨左看右看，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细听吕归尘讲解。
　　“武当剑，在剑道中以神为先，全凭神意，神足而道成，要求神，剑，身三者合一，即身与剑合，剑与神合。故而剑意是武当剑的实质所在。每一记剑招，都要有各自的剑意，这才能与天地共鸣，借天力为己用。我这一剑之所以有如此威力，不仅在我内功深厚，借天力才是根源所在。”
　　吕归尘看向陈皑晨，见他若有所思，顾自开口说道。
　　“对于初学者来说，要想在剑道走得长远，起势是修习剑术的重中之重。武当剑起势有三，一为虚灵调息，二为意撒乾坤，三为二仙传道。今日，你便随我修习起势。”
　　吕归尘亲自为陈皑晨演示了这三招起势，先是持剑调息，将体内真气自窍穴调动，经筋脉，出于剑。再是凝神静气，以神意驱剑，力求剑身神三者合一。最后提剑指天沟通天地。这三者合称为起势。
　　陈皑晨跃跃欲试，提着赤霄几次都不入其门。不免心烦意乱，垂头丧气。吕归尘看着陈皑晨这副模样，不禁想起自己当年学剑的场景。修行数十年如一日，剑道一途人人争先，坎坷万分，可不是一日之功就能登顶的。
　　尝试数次无果，甚至连一口真气都提不起来，陈皑晨感觉有些挫败。
　　陈皑晨抬头望向那轮旭日，胸中浩然气横生。再握赤霄，气雾升腾，紫气东来萦绕在陈皑晨周遭。神意已至，真气自来，转持剑作刺，剑气自剑尖出寸余。凭赤霄帝道剑，得长虹日剑意，天资卓绝，百年不出。
　　陈皑晨又提赤霄
　　白衣抽剑翻天惊飞鸟，复剑锋崩地不沾尘。一剑刺出，恍若轻风，但见剑光不见人。
　　“武当之山与天齐。我有赤霄，仗剑武当，一气绝横眉，挽剑欲开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