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与明珠》玻璃鱼D

6、落樱巧遇

　　尹百川在入夜的不了园内闲转，他听见清脆的风铃声在夜风中婉转，看见胧月藏在枝后，粉色的落樱花瓣竟违反季节般地盛放着，被风吹乱了，漫天飞散。
　　他从没见过这种花，只是曾听说过这是一种生长在海外蓬莱仙岛的奇异花朵，花瓣仿佛落雪轻沾，风一吹便能将整个世界都变成仙境般的浪漫。以前他笑而不信，以为这不过是个传说，而如今，他竟在这不了园中亲眼看见了。他突然感到好奇，不了园是什么地方，和海外那座传说中的蓬莱仙岛有什么关系？而相思夫人又究竟是什么身份？
　　不了园不愧相思婉转之名，园内景致曲径通幽，玲珑雅致，别有风韵间又暗含八相易理于其中，设计之精巧，构思之慎密，布局之灵奇让人不得不叹服。在夜里，那些阵法静静地沉睡着，仿佛无害的小兽一般蜷伏在月下，但尹百川却知道它们都是吃人的猛兽。他不敢久留，望了望已到中天的月色，转身返回相思楼。

　　相思夫人送得明珠出来，到了门口却拉过她的手不舍得松开。
　　“干娘……”明珠呐呐地唤着，半晌又道，“等明珠办完这次的事就再也不离开干娘了，以后永远陪在干娘身边侍奉左右，再也不和您分开了。”
　　相思夫人却摇了摇头，像是想说什么，却始终也没有说出来。她轻轻从衣袋里取出一枚物事放入明珠手中，握着她的手攥紧了，才幽幽地说：“收好吧，这是干娘唯一能给你的东西。也许有一天你终究还是会用到它。”
　　“这是什么？”明珠不解，再看相思夫人竟觉的她的眼里是她从没看过哀伤。
　　“你记住，如果有一天，你走到了一个必死的境地，就把它吃了吧。”
　　明珠猛地一震，她抬头讷讷地看了一回相思夫人，突然跪了下来一叩首，再不多话，转身离了去。

　　相思夫人静静地站在月下，站在楼前，她看着明珠的身影走远了，进了迷花弄影阵，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不大却清晰：“尹先生，这不了园的夜景，美吗？”
　　尹百川从回廊的阴影里走出来，他的神情有点疑惑又有点木讷，仿佛听到了相思夫人的话，却又什么也答不上来。
　　他看见她了。那个让他觉得神秘而又莫名熟悉的女子，那个眼中有着秋霜一般哀露的女人。他听到了她们的对话，那个女子说她叫“明珠”，她叫相思夫人为“干娘”。
　　他曾经思考过关于她的问题，从那个薄雾的早晨他躲在路边的蒿草丛里第一次看到她开始，他就一直在断断续续地思考着这个问题。一个女子掀开轿帘默默不语看向自己的情景像一场折子戏不断在他脑中上演，那双莫名含笑的眼睛，仿佛包含了说不清道不尽的宠溺和忧伤，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呢？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女人这样看过自己，他相信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难道，那种熟悉的感觉，只是一场梦而已？庄生晓梦，迷的是蝴蝶，还是自己？
　　“尹先生？尹先生？”尹百川回过神来，相思夫人已站到自己面前，眼带笑意，“可是这园中景色太美，让先生忘我了呢？”
　　尹百川笑了：“是啊，不了园中景色实为在下平生之所见，飞花胧月，无一不美不胜收。在下看得尽兴，失礼了！”
　　“哪里，先生抬爱是不了园的福气。这园中景致倒是我那不成器的小弟为我绘制的，他呀，别的什么都不会，不过这园林设计却真的是深的神韵，我也确实爱的紧，所以待在这倾城县，倒是舍不得离开了。”谈起园林和弟弟，相思夫人似乎高兴起来，眼里充满了兴致，像是沉溺在往日的美好回忆里一般。
　　“原来夫人还有个弟弟，夫人如此，想必令弟必然也是人中龙凤，一表人才吧。”
　　相思夫人目中的神色突然收了回来，仿佛愣了一瞬似的，半晌才笑起来，“他是个牛一样固执的人，为了点自己的小任性，什么都不管了。”
　　尹百川呆了呆，也附和着笑起来，在他看来，有相思夫人这样的姐姐真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又还有什么能值得去固执的呢？“年轻人有目标总是好的，肯坚持更是不易。”
　　相思夫人看了看尹百川，叹息着笑起来：“也许吧，不过尹先生倒是把自己说的太老了。”
　　尹百川也笑了，他突然有些羡慕起这个素未蒙面的头上贴着“相思夫人弟弟”标签的男人来。如果是自己，大概会永远守在她身边，让她活得好好的，永远也不会受到伤害。
　　“在在下看来夫人的弟弟可不像夫人说的那样任性，这园中阵法无一不是惊世之作，想必也是令弟设计的吧？”
　　相思夫人笑了，这一次的笑和之前都不一样，像含了数不清的骄傲，又像是融合了母亲一般的慈爱，一丝杂质和掩饰都没有，“让尹先生见笑了，这些阵法确是我那小弟所作。他从小就古古怪怪的，也不和其他孩子玩，就喜欢捣腾这些东西。这不了园全是他一手设计的，这是他送给我的礼物。”
　　“令弟真是孝顺。”尹百川不再多说了，他知道相思夫人只是想对他倾诉点什么，并不是想要他评价什么，她只是，太久没有人说话了。
　　“不说了，瞧这么半天，都是我在说弟弟的事儿，闷坏尹先生了吧？只是我太久不见他，确是想念了。倒是先生，不是先前便离开了吗，怎么此时还在这里转悠？”说完这话，看到尹百川苦笑的脸，相思夫人了悟了，“想必又是紫鱼那小丫头在搞鬼吧，真是对不起了尹先生，都怪我平时任由她给惯坏了，她为难先生了吗？”
　　尹百川笑笑：“那倒谈不上，只是没有她我可出不了这迷花弄影阵啊。不知夫人可否帮忙？”
　　本以为相思夫人会爽快的答应，没想到她却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不瞒先生，这阵势是小弟所设，也只能由他本人解除。此阵千变万化，就连我和紫鱼也只知道一个时辰的出阵方法。看现在已然过了时辰，不如先生先在园内休息一晚，明日我让紫鱼一定带先生出阵，先在此向先生赔礼了。”
　　尹百川忙出手止住相思夫人施礼，他不会责怪她，更没有什么非急着干不可的事，能在这般美丽的不了园内过上一晚也是件不错的美差事，前提是紫鱼不来找他的麻烦。当然，眼下也只能先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