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与明珠》玻璃鱼D

5、暗夜明珠

　　“因为我不愿意。”紫鱼翻了翻大大的眼睛，指间的发尾搔了搔粉颊，显得得意洋洋。
　　“难道我要走还要经过你同意？”尹百川有点烦了。
　　“那当然，因为没有我，你就走不出去！不信，你可以试试。”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尹百川不怒反笑起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家夫人如此冰雪高尚之人竟有你这么个泼皮刁钻的贴身丫头，难道夫人平时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她说的事情不算，到要你一个小小丫头来替她做主了！这不是笑话是什么？”尹百川很少说重话，尤其是面对姑娘家更是很少说出这么重的话。但他这么说就表示他已经很愤怒了。他现在很烦闷，心里像有一百只耗子在抓挠，偏偏紫鱼还这么不识好歹。他讨厌这种被纠缠感觉，但更让他讨厌的是，连这种讨厌的感觉都如此熟悉。
　　“你……你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你是不是个男人啊，竟然说出这种话！”
　　“我是男人怎么了？是男人就得让你踹让你寻开心了？！我说你不用像你家夫人，你哪怕就是稍微像个正常女人一点我都烧高香了！！”
　　“我……我不像女人？你说我不像女人！”紫鱼高声叫了两声，突然呜呜抽泣起来，“我告诉你，就是因为我们家夫人太像女人了，我才要泼辣点，不然她对谁都那么好，岂不是人人都要欺负到她头上去了！”哭罢又大叫起来，“你竟然说我不像女人，说我泼皮刁钻！你这个大混蛋，我最讨厌你了！”
　　尹百川终于笑了，笑得简直可以用没心没肺来形容，“那真是太好了，你讨厌我真是太让我高兴了，若是被你这种人喜欢岂非比死了更惨？自己粗俗还要拿别人当理由，难道你家夫人没告诉过你吗，男人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愚蠢还自作聪明的女人！”
　　紫鱼一把扯下辫子上的红绳朝尹百川丢过去，觉得太轻，左右看了看，摸起一块石头追拍过去，怒道：“好啊你个尹百川，随你骂吧！我告诉你，我还就是不带你出去了！我不愿意，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你要出去就自己闯阵去吧！丑话说在前头，老娘管杀不管埋！！”

　　相思楼内，烛光摇曳微闪。
　　“夫人，小姐回来了。”
　　相思夫人正靠着梨花榻读一卷书，她忙从榻上坐起，收好书卷，理了裙摆，眼角露出温柔的笑意来。
　　那丫头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有回来了，总在外面东奔西跑，说实话心里一直惦念着她，没想到今日竟然舍得回来了。想到这里，相思夫人的笑意似又更深了一重。
　　少时，一名女子轻轻走了进来。她年约二十上下，体态轻盈却稳重，仅从脚底那履不沾尘的流畅就可看出她精气内敛，功力非凡。
　　她笑着解下头上的斗笠，正要跪下就被出来迎接她的相思夫人一把扶住了。
　　“干娘！明珠见过干娘！”明珠也不勉强，直起身来。
　　“你这孩子，还和我客气什么？”相思夫人牵过明珠的手，按她一同在榻上坐下，仔细端详了一番，这才问道：“怎么觉着你瘦了啊？这些天你又上哪儿瞎跑去了，吃苦了吗？这么久才想起来看干娘，也不怕干娘担心?”
　　明珠微低了头，脸上却是温暖的笑意，轻轻道：“干娘放心，明珠一切都好得很。这么晚来叨扰干娘，扰了干娘休息了吧？”
　　“哪会？我本就在读些闲书打发时间呢。倒是你，这次可要多住几日，干娘想你的紧。”相思夫人看着眼前这个丫头，想起当日初见她的情景，那么可怜、那么虚弱，而如今正笑盈盈坐在自己身边，心中突地升起一种复杂的感情。
　　“干娘……”明珠似有愧疚，声音低低的、轻轻的，“恐怕又要让干娘失望了。这次只怕来看过干娘就要离开了。”
　　相思夫人静了半晌，黯然道：“这么急吗？多呆一天也不行？”
　　明珠轻轻地摇了摇头，她脸上笑容消失了，又露出了那种秋霜一般忧郁的神情。“对不起干娘，明珠的命都是干娘救的，干娘对明珠犹如亲子，而明珠不孝，却不能时时陪在干娘身边，就连今夜此时来看干娘，也是乘着到倾城办事的时机……明珠愧对干娘。”说罢，明珠起身跪了下来，叩下首去。
　　话本不需要多，相思夫人默默地看着明珠，看着她叩首跪起，看着她满面忧伤地站起来，忽然觉得很悲哀。但她悲哀的不仅是明珠，还有她自己，因为她救的了明珠的命，却救不了她的悲哀。

　　尹百川现在很郁闷，因为他把紫鱼得罪了。
　　他得罪了这个现在看来唯一能带自己出不了园的女人，而女人，一向是最难缠的。
　　他知道自己一时冲动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这是很愚蠢的，但是他也很清楚那时自己如果不说这些话一定会被憋死。活着当然好些，所以得罪就得罪了吧，难道她还能关自己一辈子？
　　此刻，他正坐在相思楼后园的客房里，而紫鱼在他的门外走来走去。透过窗纸，可以看到她清秀的轮廓左左右右地变换着，像一场皮影戏。
　　“我说你不要转了行不行？”尹百川终于忍不住开口，因为如果这是场皮影戏的话，那未免太无聊了。
　　“哼，我偏要转，我就要转，我转死你！”门外传来紫鱼横横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窗纸上人影转的更快了，来来去去左左右右令人眼花缭乱。
　　尹百川干脆走到门边，轻轻推了推发现竟然锁了。他笑了笑，转身走到窗口，一推窗翻了出去。
　　“哎！你怎么出来了？！”紫鱼大惊。
　　“你窗子忘锁了！”
　　“你……你要干什么去？！”
　　“看你转实在太无聊，我出去走走，散散步！”
　　紫鱼正准备发怒，忽又想起什么似的，露出看好戏的神情来：“好啊，你去转吧，不过走路可要小心点，小心出去回不来！告诉你，老娘可是……”
　　“‘管杀不管埋的！’对吧？”尹百川一口接过紫鱼的话，揶揄着语气笑起来。
　　“你……你最好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