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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黑猫白,盗玉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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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猫儿还是让他找到了,跟块煤炭似的。
若不是那猫的双眼泛着金光,江子怎能从香炉里捞出这么个仙子。
江子呛了几口灰,清了清嗓子,瘫坐在香炉旁,方才寻声实在大费周章,谁曾想这家伙就这么窝在炉中,想必它刚才一定看着忙里忙外的自己忍俊不禁吧!真是越想越可气……
可它好歹是只猫……那流水般顺滑流畅的躯体,精致细腻的外观,可爱的耳朵,柔软的爪子……那些个大少爷大小姐平时都享受这样的待遇吗?而自己现在居然可以随意抚摸这只猫,真的不用付钱吗?那猫踱步来漫步去,竟扑在江子怀里蜷缩起来,那尾巴不安分地挥扫来挥扫去,也在半刻之后落了着处。
这猫……不是白猫啊。江子抚摸着怀中这只黑绒,遗憾地思索着。白猫……白猫……
白?黑?
江子抹了一把灰,那乌黑焦炭般的毛皮多了一丝土白,看起来不协调得很,斑驳陆离的色灰落在墨黑般稠茫的猫身上。晡时夕食碎阳歪斜映入残窗,尘灰扬扬落落似作晨晖日沫,剩只猫孤鸿寡鹄单人逢故友清风,翠青泛绿禅院洼里,漂泊若遗世独立。
这只黑猫不也同自己一样。牵携满怀澎湃入世,闯风雨尽飘摇,落个心损志苦。可如今自己在感慨些什么?无非是吃喝等何足挂齿之小事,这还能拦得住日后顶天立地的自己吗?!
江子还没过上浆酒霍肉灯红酒绿日食万钱的生活,还没进入养尊处优纸醉金迷的琼厨金穴,自己的眼睛还未曾见识过象箸玉杯琼浆玉液峻宇雕墙。怎么能容许自己折在这半点穷困潦倒弹尽援绝的绝境之中。
江子饿了,但他熊熊燃烧的志向盈满充丰得很。
他凝望着怀中这只黑猫,黑猫也睚眦般盯着他,灿金璀玉铸的眼眸那般明亮清澈,让人不由得怀疑岂是它窃了这庙宇禅院中的灵气,灭了这佛像的慧目?若果真如此,还真是罪大恶极罄竹难书。
不过此地居然还能遇见野猫,也算稀奇,说到底江城也并无几只猫,若是这黑猫能为自己带来好运就好了。
……
还是好饿。
江子带着猫下了山,无论摘多少野果也填不满贪婪的胃,更何况还有只猫。
猫……
那天夜里的猫,是去吃鱼的来着。真好,江子也想吃鱼。要是这黑猫能变成白猫就好了……白猫,白猫……
啊!
江子揽起一旁的小黑猫兴冲冲地奔向了河畔。那河岸颗颗碎碎白石零零银沙在稀稀散散丝丝缕缕薄阳柔光中熠熠生辉。但江子寻觅的可不是这些沙石,他要找的是泥浆,白灰色无情无理色的泥浆,用竹篮滤除杂质,薄薄的一层轻轻地铺在小黑猫身上,再用轻风吹干,轻轻挪摸挫按白灰色的毛皮,嗯……只是一般人是品不出差别的了。用水一冲,那一层伪装便脱落了,万事俱备。
“白猫”是没问题了,但江子别人可是都认识。若是自己耍小聪明偷鱼吃的事情败露,就甭想在江城这个以诚信名誉为主的城邦里安居乐业了,会不会被赶出去都是问题了。
蒙面?谁家大少爷出门会遮住眉目呢?
找个没人的地方?没人哪来的鱼,在说白猫但凡走到街上,就是所有人目光集聚的焦点,怎么可能避开人眼。
那……
江子清了清嗓子,像是哄小孩似的凑近黑猫低声说道:“小猫,你是个好生灵,你看得到那街里的碟盘吗?那碟盘里有鱼,每碟都有!每碟!你可知道那是几天才能凑齐的口粮……就这么摆在那里岂不是等着坏掉!既然谁都不成全为什么不能成全你和我呢?小猫行行好,就去把那些鱼叼来……”
这猫还真听进了江子的话,俯下身抻了个懒腰,悠悠慢慢转个身,用尾巴扫过江子稚嫩的脸颊。然然散散迈着微步,不失优雅气质,哪怕失去了自己的色彩,走进了自己并不熟悉的街,那份安然自若熟视无睹倒是有了一丝仙的神韵神情,凡人可比不上此等生灵。
江子放心不下小猫的去向,隔了约莫七八尺的距离跟在它身后,自己还从未在江城的街巷里以盗贼的身份穿行其中,这份悸动忐忑该作何评价。
“哟,这不是江子吗!”
江子一个踉跄,差点滑倒以脸抢地,终是这份愧疚害了自己。不如现在回头,或许还有余地……
少年没有应话,自顾自地闯进街角巷深处。
猫影烁残蘸俗色,羁鸟争胜飞快。孤鸿拂云难讨怀,阁窗竹楼外,闲人三两声。斜巷逢迎锦绣缘,车马照明花。天陌闻筑何是家,步步错插缀,斟茶愁春醒。
一股清香沁人心脾,抬头一望竟是玉楼春的招牌,这里是江城三大贵店之一,以茶著称,乡人离乡或是外人入城都少不了带些玉楼春的茶叶和西江月的酒水离开。近些日子玉楼春的生意也红红火火兴隆昌盛,算是尝了些春祭的福气。
江子听到不远处人声嘈杂沸沸扬扬,方感大事不妙,蹑手蹑脚地凑了过去,只见不少过路人围在玉楼春副阁正门口纷纷扰扰地议论,令江子不寒而栗,他本想一走了之一了百了,但若是自己在市井受人欺凌遭人欺负,谁都会希望有人来帮自己一把的,何况是一只猫。
可万一不是因为那伪装的白猫呢?少年第二次为了一只“白猫”祈祷,无比虔诚。
然而天公不作美。那白猫就端坐在那里,盯着那少女手中端起的碟盘里的两块半鱼肉,很明显,食下那半块鱼肉的罪魁祸首仍面不改色从容不迫。
相反江子这边就显得有些窘迫了。那少女的神情凝重,双眉紧锁双眸失色。
“好大的胆子!”
少女拿了一旁的水瓢,一瓢净水瓢泼而下,那灰白色的毛皮褪色成枯燥无味的黑。那猫也终于坐不住了,惊得一挺飞起,竟跃了十几尺多远,却又一把被玉楼春的几个跑堂捉住,双腿搏颤双手无力双眼惊恐地望向四周,最终锁在了江子身上。
“这猫是谁家的?!”
无人应话。
“以假乱真,亵渎白猫,放纵偷窃,岂有此理?!”
那少女的话锐利得很,江子紧闭眉目,若是睁开双眼那利刃定刺伤瞳子。
可那猫实在可怜,瞧它那惊魂未定的模样,和自己那夜撞坏船之后露出的表情如出一辙。
它什么也没做错,它只是一只普通的生灵,它也想要吃饱。
我也是。
“是……是我的猫……”
他们的眼睛好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