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往事》放鹤剪剪

2、第二章

　　益生闻言眨巴着眼说，“那叫你容哥哥好了，这里是云隐山。容哥哥赶紧躺下，装作还没醒的样子。”
　　沈君容有些好笑的问为何，只见益生一本正经的回答到：“这样寻先生就不会让我抄书了。”
　　“寻先生？”
　　“就是寻先生啊，他说让我看着你，醒了叫他。”
　　沈君容了然一笑道，“这么说来，是这位寻先生救了我？”
　　益生愤愤的看了沈君容一眼，嚷到：“才不是他，是我救了你，当时你倒在那里，刚好压住了一棵药草，寻先生本想把你挪开，未曾想你竟抓住他的衣摆不放，怎么都掰不开你的手，寻先生衣摆都让你撕掉了，当时他脸都青了。”
　　“咳……”沈君容打断他，将握着碎布料的左手藏于被中，“我竟不知还有这般……”
　　“是啊，寻先生让我看着你，只要你还没醒，我就能偷闲啦，不然他又要让我抄书，所以你只要装作……”益生自顾自地说着，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咳咳……”沈君容重声咳嗽，眼神不停向益生身后瞟去，只可惜益生依旧没有察觉。只听“啪”的一声，一个本子打在了益生头上，益生猝不及防的叫出声“谁啊！竟然……”待看清来人后，益生声音便弱了下去，“寻先生……”。
　　这寻先生微微点头，只听益生轻声试探道：“先生……医经我已经抄过了……”
　　“恩。”看来是没有商量的余地，益生一脸悲伤的跑了出去。房间里剩下二人，许久没有人出声，气氛有些尴尬。
　　沈君容忍不住开口道：“感谢先生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日后若有用得上的地方，尽管开口，我……”
　　“十两银子。”
　　“什么十两银子？”沈君容困惑出声。
　　“草药费，以及”他顿了顿，看了眼沈君容接着道“衣料费。”
　　沈君容略显尴尬，忙问道：“这十两银子日后定加倍还给您，在下沈君容，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后者沉默不语，沈君容越发窘迫，并非他不想还这银子，而是钱两衣食都由江岚一手管着，他沈君容身上是分文没有的。若说抵押之物，只有生母在世时留给他的玉佩，定是万万抵押不得。沈君容抬眼望去，来者平平无奇的脸上偏生了一双好看的眼睛，一时晃了神。
　　“林间寻。”来人说罢便转身离开，留下沈君容一人在房内不知如何是好。正欲起身，便见益生进来，问其何意。
　　益生答：“容哥哥你要留下做苦工了。”沈君容不太明白，益生说道“寻先生说，正巧缺个拾柴做饭的。”益生顿了顿，接着道：“还有这是寻先生的卧房，容哥哥要跟益生一起睡偏房哦。”
　　沈君容闻言立马翻身下床，催促益生赶紧离开这个房间。
　　打杂还钱也是情理之中，沈君容一个习武之人，重活自然不在话下。在此落脚已有些时日，没有那些所谓正派的骚扰，也没有繁重的活计，倒也清闲。咔咔咔的劈掉眼前的柴，沈君容眯着眼向东望去，太阳刚从山后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虽说如此，这不算大的院落，劈柴倒水都交由他沈君容一人。他不是没有想过来这之前房中二人是如何生活的，但在亲眼目睹益生一桶水洒半桶的情况后，毅然地决定这事也由他做了。劈柴自然也不用指望，询问益生，益生答道“容哥哥没来之前这些事都是我在做啊。”
　　沈君容疑惑道：“那挑水劈柴岂是你个娃娃做得动的？”
　　益生摸了摸鼻子，笑着回答：“水可以一点点的挑，柴自是劈不动，不过可以捡些树枝回来。”
　　正巧林间寻从房里出来，沈君容小声问到益生：“那林……寻先生什么都不做吗？”
　　益生歪头想了想，然后肯定的说：“寻先生负责做饭。”
　　沈君容扶额，无奈道：“益生不会觉得很辛苦吗？”
　　益生摇摇头，他说，他喜欢寻先生。沈君容愣了愣，便不再说什么。
　　林间寻看了沈君容一眼，又看了眼地上的柴，便转身进屋。片刻，提着两只背篓出来，并将其中一个扔给了沈君容，见其愣在原地，说道：“采药。”说罢便径直离开小院。
　　沈君容立马背上竹篓快步跟上，比起劈柴这种无聊的力气活，他当然乐意山间寻药赏景了。
　　一种微妙的气氛围绕着山间行走的二人，说是微妙其实更贴切的说是尴尬。他沈君容简直尴尬的想掉头回去劈柴，如果身边没有林间寻或是他俩有话可谈倒也不至于尴尬至此，从出门到现在，林间寻只说了两个“恩”，而且这都是在沈君容找话题后瞬间被终结的回答。煎熬，是此刻沈君容唯一的感受。
　　沈君容开始天南海北的扯着话题：“听说平京的星湖景色极美，你，不知林兄去过没有？”
　　没有回答，沈君容接着问：“渝州的花灯节林兄去过吗？听说晚上还有祭典盛事，不知林……”
　　……
　　“益生现今几岁了？”
　　“八岁。”
　　“你们是兄弟吗？”
　　没有得到回答，沈君容突然站住，试探的问道：“难道是父……”
　　“不是。”
　　得到否定的回答，沈君容本还想问他为何居于深山，想来这林间寻必是不会回答的，只好作罢，低着头开始思考之前柳州之事。看那人数，便知是有备而来，可谁知道他沈君容在柳州城外呢？若是江岚出卖于他，那又何必回来救他，况且他与江岚一同长大，情同手足，定不可能是江岚。
　　正困惑着，突然感觉被人从背后拽住，沈君容回头，只见林间寻一手抓着他背后的背篓，指了指前方。沈君容顺着看去，竟是差点撞到树上，后退一步，干笑道“让林兄见笑了。”后者只是点了下头，便继续向前走。
　　一路林间寻的背篓里只装了少许药草，而沈君容的背篓里竟是装了大半，药草没有，全是些野果野菜，沈君容有些郁闷。继续前行，只见路边草丛传来动静，沈君容警觉地盯着草丛，突见林间寻向那边走去，忙出声制止，却为时已晚，林间寻已经走进了那片草丛，沈君容也只好快步跟上。
　　原来是只小鹿，已经奄奄一息。它一只蹄子被捕兽夹夹住，地上还有道血痕，想必是奋力挣扎过。
　　沈君容叹了口气，若说救它，那猎户可能近几日收获全无，若不救，万物皆有灵。他沈君容并非无情之人，但也绝非良善之人，而现在只是物竞天择罢了。
　　林间寻替小鹿摆脱陷阱，查看伤口后，示意沈君容将其带回去。沈君容甚是不解，况且他林间寻前日既能置人命于不顾，竟怎会去救一只畜生，便出声问道：“为何？”
　　林间寻看了一眼沈君容，道：“它值。”
　　“林兄这话说的，当日既能只为药草不存救我之心，今日又为何因只鹿而大发善心？”沈君容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些咄咄逼人。
　　林间寻叹了口气，轻声答道：“鹿从皮到骨均有极高的药用价值。”
　　敢情他林间寻救这只鹿竟是作为药用，把林间寻想成有医者之仁的沈君容觉得自己真像个傻子。
　　沈君容抱起小鹿便想走，又听林间寻在身后出声：“反了。”
　　沈君容翻眼望天，转身向反方向走去，没走两步又折回来。“林兄比较熟悉这山林，还是林兄走前面吧。”不是他沈君容不想走，而是他沈君容天生的方向感极差，刚走过的弯再回来便记不住，无奈只好回头。
　　一路沉默，二人回到小屋时已近正午。益生正坐在门口，痴痴地等着，看到二人的身影后忙奔过来。看见沈君容怀中的小鹿，益生下意识的问：“这个是中午吃的吗？”说着吸了吸口水，引得沈君容笑出了声。
　　林间寻一把提起小鹿便往屋里走去，益生紧紧地盯着小鹿直到看不到，才转过头问沈君容：“容哥哥，那个不是吃的吗？”说罢有点忧伤的踢了踢地上的石子。
　　沈君容笑了笑，摸着益生的脑袋道：“今日你容哥哥便做些好吃的。”
　　生起灶火，益生跟在沈君容身旁，巴巴地看着沈君容做饭，淘米、洗菜，放入锅里，从头到尾，一锅清粥，两碟青菜。
　　吩咐益生叫来林间寻，三人围坐在桌旁，沈君容给三人各盛了一碗，便也坐下。益生饿了一上午，早就拿起勺子挖了一勺，送入嘴中。沈君容有点期待的看着益生，毕竟这是他沈君容第一次做饭，自然希望是好吃的。
　　只听“呸”的一声，益生嚎着抓住林间寻的胳膊，哭嚷到：“寻先生……寻……先生，我是不是……是不是得病了啊……呜……”
　　林间寻放下手中的勺子，抓住益生的手腕诊脉却发现并无异样。林间寻有些疑惑，正欲详诊，只听益生呜咽道：“呜……我吃……好难吃……”
　　林间寻闻言看了看桌上的菜，拿起筷子。试吃第一道菜，沉默片刻后说道：“未熟”，而后试吃第二道菜：“糊了”，拿起勺子挖了一勺粥后说道：“过咸”。
　　沈君容干笑一声，硬着头皮端起碗，却见林间寻将菜端走，刚想开口，林间寻就把那盘未熟的菜倒回了锅里，沈君容识相的闭上了嘴。不一会重做好的菜端了过来，沈君容忙出去招呼益生过来。吃饭间益生一直想问刚刚怎么回事，沈君容急忙夹了几筷子菜喂到益生嘴里，说道：“益生，要多吃才能长大。”
　　“容……哥哥，唔……”益生嘴里被塞的满满当当，活像藏食的松鼠，惹得沈君容笑出声来。想来，这样的日子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