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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徐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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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出楼梯间时,凯因一眼便瞧见了窗边的徐洋。
帝国法院的外面紧邻着通往皇宫与各级府院的帝都主干道,当凯因望向徐洋的时候,他正透过青色的琉璃窗,眺望着远处半空中熙熙攘攘的车队。
那一袭黑袍似瀑布般垂落在地,乌云一般的长发束在脑后。
他看见二人,忙转身行礼,他上身微伏,发尾随着低头落在了肩上,与那抹耀眼金色流苏纠缠在了一处。
“第一百六十七任帝国执行大法官,徐洋,见过八皇子殿下。”
“不必多礼。”凯因道。
“听闻殿下刚才观摩了刑事法庭的审理进程,在下年轻鲁莽,若是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八皇子殿下多多赐教。”
“……嗯。”
嗯?嗯?
温景年听了凯因的回应一个头两个大,对自家皇子这出牌套路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本是平民兵员出身,前两年退居二线后被皇后指来侍奉凯因。他一心只以为凯因常年流连于花丛中,纵然再不学无术,最起码的交际也是没有问题的。
他哪里知道,这些贵族之间的等级之分明,远非常人所能理解地严格。而八皇子又是所有贵族中最为尊贵的一位,出门在外,到哪里不是一片众星拱月?
在这样的环境下,哪里会有人和凯因平等地说话交流、相互招呼?这会儿徐洋跟他客套起来,他一下子就懵住了,别说接着说下去了,他连听都没听懂。
温景年这会儿瞧出不对来,忙接着道:“徐洋大法官哪里的话,殿下听说您如此年轻有为,十分敬服,这才特意来拜访,还望您不要见怪。”
“温少校过誉了。”
徐洋用余光在凯因的脸上扫过,转而对温景年微笑道:“我虽然资历尚浅,但也已满二十八岁,不算年轻了。倒是八皇子殿下,刚刚过了二十岁成年之礼,如今,正是大有所为的年纪啊。”
当他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明镜一般的湖面上,骤然漾起了绉纱似的波纹。纵然温景年也是一位Omega,也不由得为了这个笑容心猿意马了起来。
另一边,凯因到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心知道自己失了礼数,忙接话说:“徐洋大法官身居要职,比我可厉害多了。今日前来,实际是有一件要紧事,想请大法官替我出出主意。”
“哦?”徐洋又转向他,“殿下可以说来一听,若是我帮得上忙的,绝不会推辞。”
“实际上……”
凯因陪着笑,把自己所遭的案子讲了一遍,自然也再三述说了自己的冤枉和委屈。而在他讲话的过程中,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徐洋的视线似乎一直锁定在他身上,散发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压迫感。
“您看,若是方便的话……”
“八皇子殿下多虑了。”
徐洋突然出声,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同时,他微微俯首,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帝国法院对案件的审理结果必然是公正而详尽的。哪怕要快速结案,也会找全足够的证据,至少要找到那名女性的下落才可以开庭。若殿下真的不曾牵涉其中的话,三院的证据完备后,自然会还给殿下清白的。”
“这……”
“民事案审理千头万绪,我才疏学浅,恐怕不能为殿下提供更加具体的帮助了。若是殿下这期间行走在法院中还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
他几乎没有给凯因任何回应的机会,便把用语言将自己严严实实地挡了起来,拒绝之意顿显。
“徐……”
“徐洋大法官的好意,我代殿下谢过了。”
没等凯因再说,温景年却忽然开口道:“贵族间勾心斗角之事颇多,八皇子作为众矢之的,若是有被人陷害的时候,还请徐洋大法官仗义执言,给殿下一个公道。”
“那是当然的。”徐洋点头道,“公正严明,是司法者应当具备的基本素养。”
他又对凯因露出了一个微笑道:“前线战事吃紧,听闻八皇子殿下的成人礼也要延后,待举行典礼的那一天,我定会亲自上门叨扰,庆贺殿下成人之喜。”
话赶着话到了这里,凯因也明白过来了,对方这是明着要拒绝自己。
“……那,先谢过徐洋大法官了。”
徐洋点了点头,又道巡回法院开始在即,尚有许多事情要准云云,先辞别了两人。当他自凯因的身边经过时,松林一样的冷香猛然将凯因包裹,令他露出了片刻的恍惚。
等徐洋消失再走廊的尽头时,温景年才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低声道:“果然,不会那么顺利啊。”
“什么?”凯因呆呆地顺着他的话问道。
“他的意思是完全不想牵扯进这件事情里。”温景年眯着眼道,“公正严明,保持中立,没有证据他是不会为我们说话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呼,打着正义的幌子,精明的家伙。”
……
“殿下?”
“……真好看啊。”
“……”
“啊?哦。”
您这副见了Omega走不动道的德行到底像谁啊?温景年腹诽。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凯因问,“去联络一位新的大法官吗?”
“时间太晚了,除去再巡回庭当值的徐洋之外,其他大法官应当都在家中。”
温景年低头道:“请允许我先去为您联络。”
“另外。”
他突然抬起头,盯着凯因的脸道:
“麻烦您先把嘴角擦一下。”
……
凯因的命运,在他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决定了。
八皇子的诞生,是皇室的幸运,是帝国的幸运。一个寓意着政治稳定的存在,一个嫡出的alpha皇子,一个能顺理成章地继承政治首脑之位的婴儿——
他的想法根本无关紧要。
正因为如此。
“正因为如此……酒……美人……才比什么都……”
“嗝……”
夜晚的酒吧里,凯因倚靠着吧台,眼神迷离,已经不甚清醒了。
“您喝得太多了,先生。”
吧台里,那长相清秀的酒保关切道。
这天自离开了帝国法院之后,凯因便先让温景年回去,自己一个人偷偷地跑到酒吧去消遣。
毕竟劳心劳力了一整天却一无所获的滋味并不好受——尽管反而是温景年承受了更多的心理压力。
也不知,他到底是因为事情没办成而沮丧,还是因为被美人拒绝而失落呢?
酒保看了看左右,这才凑近凯因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殿下,您需要叫车吗?”
“唔?”凯因迷迷糊糊地睁开了一只眼。
“风信子”酒吧,位于帝都的核心地带,几乎只有贵族、官员和公务员才会到访的消遣之处,在安全性与隐私性上深得帝都人的信赖。尊贵如八皇子,来这里喝酒,自然是到处受到关照的。
然而,今晚的风信子中,注定不甚太平。
“呦,这不是八皇子殿下吗?”
刺耳的声音突然传来,仿佛链锯切割过木头一般,令人不悦。
那酒保不着痕迹地与他拉开了距离。凯因抬起头,恍惚间,似乎看见了一个扭动着的影子,正迎面向他走来。
“怎么?听说八皇子刚成年,就在外面干了不少的‘好事’啊?”
那个通红的“影子”一边靠近,一边继续发出那种刺耳的声音。
周围的影子纷纷向他转来,无数的白色的虚幻面孔,在迷离的视线中交织成了一片。
恶心的感觉渐渐涌上来了。
“怎么不说话?原来皇子殿下也知道廉耻的吗?”
他身边的影子也跟着附和,大声地说着。
“八皇子殿下年少有为啊,二十岁的年纪,怕是整个帝国的姑娘都祸祸遍了!”
“等八皇子继位,是不是准备像古代的地球人一样来个大型选妃啊?”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低语声夹杂着低低的偷笑声,叽叽喳喳地搅成了一团。
“那是八皇子?”
“你听说没有……”
“真是……”
“……”
够了。
无所谓了。
凯因猛地站了起来,教在场的众人都愣了一下。
他打了两下摆子,突然晃晃悠悠地向着一个没有人的方向迈动了步伐。
那红色的影子见他起身,倒退了两步,回过神来,却依然是纠缠着不放。
“哎哎,怎么就走了?”
说着,他突然一把抓住了凯因的胳膊,带得他踉跄了一步。
“左右八皇子殿下成日里也没什么正事要干,给咱兄弟们讲讲,是怎么抢的人家的新娘子?让咱们大家开开眼界!”
周围的人也壮起了胆子,苍蝇一样地围了上来。
凯因这会儿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心里烦闷得很,一句“莫挨老子”几乎就要挂在嘴边上了。
他认识这个人。门罗·塞拉利昂子爵,凭着家里在边陲星域的矿石开采生意混上的爵位,是一个标准的富二代。
除了这一点,他还是一个激进的投机主义者,似乎在暗中支持着反对皇室的地下组织,其目的也不过是混取资本而已。
想到这里,凯因的脑袋又开始疼起来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八皇子的身份直接代表了皇室,对方赌的,就是他不敢在这种时候惹事。
他定了定神,冷淡地抛下了一句话:“松手。”
“哟,好可怕啊。”
他嚣张地大笑了起来:“八皇子天潢贵胄,可要比咱们尊贵百倍。可我要是不放,又能怎样?我倒是很想看看啊!”
那种恶心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凯因不得不分出精力来压住胃里翻涌的热气。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从远处响起,为他带来了片刻的清明。
“若是门罗子爵一直不肯放手的话,依照《帝国皇室法》中的‘蓄意中伤’与‘延续性伤害’两条罪名,可处以一年以上,三年以下的有期徒刑,收监入第七监狱,并视情况剥夺由皇室赐予的政治荣誉及封号。还请您三思。”
众人都是一惊,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弥散在凯因眼前的迷雾,于那一人身边豁然消散了。
此刻的他,退去了宽大的黑色长袍,换上柔软的丝质衬衫,第二颗纽扣解开,锁骨上的肌肤在氤氲的灯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仿佛釉质上等的白瓷。他倚靠着对面的吧台,乌发松散地披在脑后,一双暗色的眸子穿过人群,深深地烙印在凯因的眼中。
徐洋将酒杯放在吧台上,起身上前。
“徐洋大法官。”
门罗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没想到大法官阁下也有时间到酒吧里消遣,我还以为,阁下忙于巡回法庭的事务,不得空闲呢。”
“门罗子爵没有领职,对帝国法院的运作尚不清楚也有情可原。”徐洋微笑道,“巡回法庭要统筹各地的案件,遇上条件未齐备而不能开庭的情况也不在少数。”
“是吗?原来没有案子的时候,大法官阁下的常服如此不羁。”
徐洋瞥了一眼他胸口的金章,道:“我毕竟是平民,没有什么好衣服。比不得门罗子爵,出门在外,有自己祖上的余荫,可以装饰在胸口上。”
门罗冷哼了一声。
“那么,可以麻烦子爵放开我的客人了吗?”
“哦?以公正者自居的大法官阁下,竟然和八皇子往来如此密切吗?”门罗冷笑,“大法官阁下对皇室可真是忠心耿耿啊。”
“司法的权限来自于人民,效忠于人民拥簇的政体。”他垂眸道,“效忠于皇室的温和改革者,总比不肯放弃既得利益,却在反叛者与皇室之间左右逢源的旧贵族要来得堂堂正正。”
“你——”
眼看着,二人间的谈话火药味渐浓。另一边,凯因的脑袋,正因为胸口不断上涌的恶心感而疼痛不已。
而那个该死的门罗,到现在还不打算放开他的手腕。
凯因的心中,忽然没来由地升起了一股火气。
想着,想着,这股火气突然间猛烈地上涌。
他猛地一弯腰,对着门罗的胸口——
“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