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一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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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气是在下午三四点的时候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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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探社没有考勤制度，工作时间不固定。平常是四五点就下班，有什么要紧私事旷工也不是大问题；忙起来的时候也是真的忙碌，像国木田这样坚持“当日事当日毕”的员工加班到凌晨也是不稀奇的事情。
江户川乱步是很能坐得住的成年人。从成为武装侦探社聘请的第一名员工开始，就一直恪守着朝九晚五的工作时间，除了出外勤时有些任性，但从未无故旷工迟到过。
——虽然侦探社的大家都默默认定那是因为社长家有个万能的黑泽秘书的功劳。江户川乱步的日程被黑泽秘书安排的明明白白。没有特殊任务的时候，就是每天早上和社长以及社长秘书一起出门上班，在办公室里安安稳稳坐一天，到了下班时间再和社长以及社长秘书一起下班回家。
唯一苦恼的地方是黑泽秘书只有一个，也会有分身乏术的时候。福泽谕吉作为一社之长、社会人士总有不得不应约出席无趣会议酒席的时候，社员都是任性的家伙，没几个愿意主动分担这类和烦人家伙打交道的无聊项目；福泽谕吉当然也不想，好在黑泽秀一在这方面要比他擅长的多，虽然都是冷面寡言的人设，黑泽秀一的口才却是一流，在天花乱坠的社交辞令方面简直可以和太宰治一样唬的人不相上下——问题也和后者一样，只看他愿不愿意开这个口。黑泽秀一的酒量也好，大概是上一份工作锻炼出来的。这和福泽谕吉不一样。银狼有任务的时候滴酒不沾，因为深信喝酒误事。蝰蛇的任务本身就是喝酒陪客，哄着客人高兴，那绝不能自己先醉得不省人事。后者喝酒从不上脸，越喝脸越白，只在眼角稍稍带出一抹红。福泽谕吉不喜欢他喝酒。平时在社里小酌一杯也就罢了，在宴会上两个人就是互相挡酒的关系。
这点阴影还是刚建社那几年留下的。那时候侦探社刚开张，没什么名气，社里不打广告，就要靠自己多出门拓展业务门路。江户川乱步也在警部基层混脸熟，福泽谕吉也要跟以前的老熟人到处打招呼。再怎样正式的场合都会出现那么一两个不懂看人眼色的家伙，酒酣耳热的时候直勾勾盯住黑泽秀一，连翻灌他的酒。福泽谕吉一时半会儿地没注意，满场子的敬完酒，最后在角落找到已经干脆利落把几个不怀好意的家伙都喝倒的黑泽秀一。福泽谕吉看看旁边桌台上空掉的酒瓶，被灌酒灌得哭爹喊娘的几个成年男人，再看看刚成年面不改色的下属，在酒席主办方诡异的眼神里实在无话可说。
等到深夜酒会散场，两个人都喝了酒，开不了车。体格都不错，就吹着晚风慢慢逛回去，散散酒气。福泽谕吉笼着袖子，慢慢跟黑泽秀一讲道理，“你不必这样做。”他是知道自己不会养小孩的。好在包括江户川乱步在内都不是一般的孩子，比起普通小孩更好教育。黑泽秀一就要更加早熟些，经历也相近。福泽谕吉很难用看乱步同龄人的眼光去看待他，更多把他当成同一阶层的后辈来相处。私心来讲，福泽谕吉其实觉得他和年轻时的自己有些像。
他不是多么敏感、能够体察别人心意的人，但多少能猜到黑泽秀一一些想法。大概觉得侦探社日子艰难，又出手保下自己这么一个麻烦，所以平日里干活都要比另外两个孩子积极得多，带动的晶子都不太好意思偷懒，乱步反被他照顾的变本加厉的任性，常常指使黑泽干这干那，后者不过比他大那么四五岁，倒是从无怨言。福泽谕吉有时看不过去，对乱步那么一提，乱步老气横秋地一摆手，“就是那种觉得自己寄人篱下所以要拼命讨好本来家里的人的小孩啦，我是在让他安心。”现在遇到别人找麻烦也不会来告诉前辈，约莫也还是认为自己都能摆平，不好拖累别人。为了自己那份“安心”。
他想早晚还是要把事情说开的，告诉黑泽大家早已经当他是自己人，早一点安他的心。
奈何福泽谕吉笨口拙舌。黑泽秀一垂着眼睫，专注的眼光从红色的眼角那里侧过来，默默望他。福泽谕吉的舌头就僵硬在口腔里，动弹两下，没办法发出训诫的声音。怎么开口都不合适。他突然发觉黑泽秀一和以前的自己还是不太像的。过去自己并无这般乖巧。黑泽秀一默默注视他，没等到他接下来的话，依旧懂了他的意思。牵扯一下嘴角，似乎是做出个笑模样。黑泽秀一把羽织的外披举给他看，特质的针线布料，晃荡晃荡，一袖子酒水。福泽谕吉就恍然大悟，黑泽秀一老是在座位上缝缝补补不是真的衣服破了舍不得买新的。奈何前几日向晶子请教后在网上下单的衣物再两日就要到货。还是黑泽替乱步补披风这件事误导了他。
黑泽秀一解释，说那件披风是社长当初给乱步定制的，一时没注意才在座位的钉子上刮坏了，乱步实在舍不得，他才拿去缝两针，“针线活这样的事，福泽先生也是会的吧。”黑泽秀一说。
【与其说是缝补衣物，倒不如说是擅长缝合伤口。】福泽谕吉暗想。当初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那时候业内行情不错，孤剑客银狼的佣金一直居高不下，生活里没有额外的花销，除去必要的衣食住行金钱还是小有余裕，福泽谕吉没有刻意亏待过自己。倒是必要时刻信得过的医生少。福泽谕吉碰上外伤急救还是有那么两招的。
——他的关注力倒不在称呼上。“社长”最早还是乱步先改口。侦探社没建起来的时候乱步就已经在这么叫，晶子跟着乱步称呼。黑泽是一本正经请教了前辈的名字，之后一直规整恭谨地叫“福泽様”。①
说起来不好意思。福泽谕吉第一次被这么叫的时候甚至有感到脸红。现在听习惯了，反倒不觉得哪里奇怪。
两人一路无话。回去之后乱步大概看出点什么来。后来再有酒会，黑泽就总能接到乱步吵闹的电话，不是炸了微波炉，就是烧干了热水壶。于是两个大人总有借口，半途便从宴会上道别离开，问起来就是家里孩子不懂事，再不回去制止怕是要闹火灾。
后来的社员不知道这一茬，听多了动静，以为是乱步孩子脾气，离不开长辈，见天地要人陪。比起社长，黑泽的正事也确实要少些，陪在乱步身边的时间也多。不知情的社员会打趣黑泽的重要性，社长和支柱都离不开他。黑泽笑的时候少，眼神却总在听到这些话时柔和下来。
社员看他也多是亲近的。侦探社有搭档制度，新人总有一两个前辈带着熟悉事务。奈何不是所有前辈都靠谱。黑泽秀一是照顾乱步照顾出了习惯，很有种家长的风范，社员生活中有些鸡毛蒜皮，都是他考虑得周全。侦探社的社员年龄普遍偏小，氛围一直轻松活泼，有些时候还是要人压一压。社长是威严有余，还有些回避年轻人之间的相处，黑泽却很注意经营他的形象，不让人畏惧他以致生出误会来。外界人士乍一看侦探社两位高层面孔都要咂舌，以为一个冷酷凶恶一个阴沉冷漠，社里小辈却在背着侦探社支柱嘻嘻哈哈开玩笑，说些“慈父严母”的笑话——社里另一个奶爸作家织田作之助甚至整理收集过这些口头资料，据说是想要以社长与秘书为原型构想这么一个家庭，可惜是一直没有动笔。知道他这个念头后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大闹一通，前者死活不承认社员的那些幻想剧情，后者一直拱火催促织田下笔。被惊动赶来的黑泽秀一统统摁下去。
后来织田还是写了一对夫妻，书名是《夫妇善哉》。人物角色和侦探社的人们已经没什么关系了。福泽谕吉倒是蛮喜欢这个故事。于是社长室里也有首发本。和织田的其他作品一样，就放在正面的大书架上。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一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