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三十 ...
-
八月份，印度尼西亚。街上来往的大多是短袖衬衫的游客，还有一部分不惧酷暑，入乡随俗穿着印尼特色的对襟长袖，下身围着颜色艳丽的纱笼。
本地人与游客大多是黄皮肤的亚洲人。打眼望去，其中挤着两个东欧面孔，包裹严实的长裤长袖，一身白的格格不入。
“伊万伊万！你看这个……咦？”
纳斯塔霞原本还在新奇地东张西望，在宽阔街道两边的各个小摊贩前走走停停，时不时被当地人哄着掏一把零钱；等到一回头发现同伴已经抛下他、隔着熙攘的人群走远，不由惊慌，小跑着去追前头的人，“伊万等等我！让一让、抱歉、我朋友在前面……呼！”
伊万脚步没有放慢，只是侧过头看着他挤开人群追上来，“你的体能太差劲了。”他客观道。纳斯塔霞这几年被养得很好，两颊的婴儿肥至今没有消下去，还是那么嘟嘟的小巧的一张脸；但也养的太好，多数没活干的时候就在据点里瘫着，现在多跑几步路就上气不接下气。
——伊万·冈察洛夫在养废纳斯塔霞这件事上出力最多；大概是习惯了照顾人的保父心态，他自己倒没什么察觉，还在一本正经地考虑着把督促人锻炼的计划提上日程。
纳斯塔霞其实不比伊万腿短多少，但是就是跟不上伊万的步速；眼看着伊万又要跨前两步，自己要被几个膀大腰圆的游客挤开，他立刻眼疾手快伸手拽住对方外套的袖子。伊万无语地垂眼瞟他，纳斯塔霞冲他讨好地笑笑。
如今那笑容里没有多少畏怯惊惧的成分，相反倒有些恃宠而骄的意味。纳斯塔霞咂咂嘴，空着的另一只手去掏自己的口袋，抓出一手亮晶晶的糖纸，摊到伊万面前。
保父拒绝，“你自己吃。”
“好哦。”纳斯塔霞低头看看，遗憾道，“……我没有手了。”
伊万面无表情给他剥开糖纸。
纳斯塔霞眉开眼笑。
伊万看他鼓着腮帮，吃糖吃的无忧无虑，不由皱眉，“快点吃。待会不准吃了。”
纳斯塔霞含糊道，“——哦。”
“可是伊万，我们是要去干嘛呀。”人流密集，纳斯塔霞依旧抓着伊万的袖子没撒手，生怕一松开就又找不见人；他悻悻道，“费季卡现在什么都不跟我说。”费奥多尔对待下属其实很有倾诉欲，一些有兴致的时候他会详细地对下属阐述布置任务的目的、要求对方如何办事的原因，这样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帮助下属理解自己的意图、更好的完成任务。
但是纳斯塔霞除外。费奥多尔总是简单粗暴地告诉他做什么，而不告诉他事情的全貌。
伊万不觉得这是因为费奥多尔在提防纳斯塔霞，相反，他也觉得很多事都没必要告诉纳斯塔霞——纯粹是因为对方太蠢，无需多费口舌；于是他简明道，“主人不说有他的理由——你不需要知道。”
“……”纳斯塔霞悻悻，“知—道—了—”赌气地拖长了声调。
*
小镇上的一家民俗旅馆。半个月前来了一个西欧的旅游团，用两倍价钱订下了所有房间；其实这一波游客也就十来个人，房间数则远远超出了，但老板乐得多收钱少办事。何况虽说是旅游热季，此地却不是什么热门的景点，竞争的同行们又多，往常也未必就能住满。
十来个客人几乎日日外出，有的甚至几日几夜不归——这当然是怪事，既然有别地去住，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订旅馆呢？老板不用服务他们，闲极无聊，便盯着唯一留下、从不外出的那个客人，进行观察。
从不外出的那个客人应该是团队里的领头人——“领头人”，对一个旅游团来说这说辞可真怪，好像在说那客人是个导游似的；但这正是这一位客人给老板留下的印象：有的人大概天生就有那种人群中的发光体的气质。当时十几个客人上门入住，老板一眼就望见他——这大概就要归功于这位客人的美貌。他留着鬈曲的半长黑发，蓝眼睛清澈透亮得像是两颗水晶玻璃球；笑起来稚气又真诚，让人忍不住盯着看。欧洲人相貌显老。但看着这位美少年的脸，绝不会有人把他的年纪往大里猜。
旅店主人其实对白种人的相貌没什么辨识度。他觉得他们大多长一个样子，深眼窝，高鼻梁，白皮肤，不看服饰很难辨认出谁是谁。但即便如此这位客人依然在在他的记忆里脱颖而出，留下一张清晰的讨喜的面孔。
老板的英语说的并不好；欧洲的客人们跟他多说几句话便是一脸的心烦意乱；但这位道林·格雷小先生——老板听到团队里的人称呼他为“格雷勋爵”，那么这就是一个贵族，老板猜他就是个英国人，或者法国人，他很擅长和旅店外来往的姑娘们眉来眼去——这位贵族小先生足够亲切，平易近人，耐心地同店老板讲话，从不发火，他甚至对老板说，“您大可以直接叫我道林。”他是笑着这么说的。
这幅做派还不至于让见多识广的老板诚惶诚恐，但即便是现代，有一位贵族对你这么说话，那还是让人感到非常有面子的一件事，“有什么要求您都可以直接吩咐我，道林先生。在本地，我总是比诸位先生女士要更熟悉些的。”
“唔，阿里，我可以叫您阿里吗？”
“……当然。”
“我希望这没有冒犯到您……”
“呃，事实上……我不是□□教徒。所以，其实没那么多忌讳。”
当着那双真诚的蓝眼睛阿里老板不由自主就说了真话——毕竟很多想要感受当地特色的游客们其实会特意挑那些有宗教色彩的活动去体验。生意人当然是要想办法赚钱的。
但老板并不感到懊恼。
因为笑起来非常吸引人的小道林先生并不责怪他，只是体谅道，“这是令您羞耻的谎言吗？我倒觉得这并不可恶——反而是很有趣味。”
老板拿出了十二万分的热情去招待道林先生；因此虽然非常空闲，但并没有关注其他十几个行踪诡秘可疑的外地客人。
这个白天，道林先生用过早午饭——他起的有够迟，但这没什么，很多年轻人在假期都有这毛病——之后对店老板说，“嘿，阿里，下午我有两个朋友要过来。”
他的口气已经理所当然地像是把旅馆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而老板变成了他的管家似的。
但这终归并不惹人讨厌。老板还觉得他很幽默，同样笑嘻嘻地说，“听起来是两位新的客人。”他听出来不是旅游团的人了。
道林笑道，“是的，两位来自俄罗斯的客人。”他半仰在藤椅靠背上、一手伸长了搭在餐桌上，一手支在身侧，桌子下头还翘着腿，整个动作非常不雅观、但又有种额外的风流任性——总归美少年做什么都是可以被忍受的。他漫不经心道，“——我很期待这次见面的。”
“所以，”他冲着老板眨眨眼，笑嘻嘻道，“阿里！你要很努力地招待他们才可以呀！”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三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