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欢》景知之

37、037小宴

　　平静的日子倏忽而逝，一转眼便到了陆晴定下的日子。这种大大小小的宴会她操办过许多次，倒不是难事，只是这次请的乃是未来的大嫂，不免更要精心几分。

　　一大早徐言就被叫起来，梳洗打扮。这段日子她逐渐习惯了女子的装束，坐在镜子前打着哈欠任凭秋容和秋月摆弄。两个婢女心灵手巧，挑了一身蔷薇花的齐胸襦裙，头发照旧挽了双丫髻，簪上几只蔷薇珠花做装饰。徐言的五官本就精致明艳，这么一来更是漂亮的叫人艳羡。

　　晋州下辖七城，除了州府晋州城外尚有夏、曲、岷、泾、沽、商六州。其中夏城紧邻晋城西侧，再往西就是外族西羌的地界。若论繁华，夏城自然比不上州府，不过，当地民风彪悍，云家世居夏城，祖上出过不少名将。

　　说是宴请云家的年轻子弟，其实不只云家，陆晴也给城中的另外几家去了请帖。陆晴将宴会安排在花园中，时下风气开放，并不十分计较男女大防。十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年岁都不大，一时间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徐言对这种宴会没什么概念，等她走到花园中听见耳边喧闹的声音，再看看满院子那么多人，顿时觉得烦不胜烦，打起退堂鼓。偏偏还没来得及走就被陆晴发现。

　　“徐姑娘，这边！”陆晴笑着朝她招手。

　　陆晴是主，众人本就聚在她身边，此时一开口就把众人的目光带过来聚集到徐言身上。

　　众人见了徐言先是眼前一亮，随即疑惑起来。

　　“咦，这位姑娘有些眼生，却不知是谁家的妹妹？”人群里有人低声问道。

　　与陆家交好的人家多少知道一点，小声说道：“听说是四公子的救命恩人，并非侯府中人。”

　　众人便又更好奇几分。

　　徐言沐浴在各种目光之下，那些目光并不全是善意的，有的还带着轻微的敌意和轻视，让她感到烦躁。

　　“表姐喊你呢，还不快过来！”韩芸见徐言不动，笑盈盈地喊道。又看似随意地对身边的人说，“乡野丫头不知礼数，让大家见笑了。”

　　面上看起来毫无恶意，可在座都是世家大族的小姐，听了这话后再看徐言的目光就变了些意味。

　　陆晴眉心微蹙，隐晦地看了韩芸一眼，韩芸咬了咬唇，侧过脸去不敢看她。

　　“怎么才来？快些过来，我带你认认人。”陆晴越过众人走到徐言身边，不容置疑地握住她的手，拉着她走到人群中，又指了指身边的这些女子，“这些都是常来咱们侯府玩的姐妹，这是云家的云宜，现在是咱们的姐妹，日后可就是大嫂了……”

　　陆晴指的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子，五官端正，眉眼间自带一股英气，倒跟陆晴有些相像。她的容貌不算出众，但是看上去温婉大气，叫人看了便有种亲近感。

　　被陆晴出言调侃云宜也不扭捏，“你既然这么说，我便应下了。徐言妹妹，早听子辰提起过你，今日一见甚是欢喜，初次见面没准备什么东西，这个就送你玩罢。”说着便从腕上褪下只镯子想要给徐言戴上。

　　却不料，徐言本能地排斥外人近身，非但不曾亲近反而后退两步，云宜赠镯的举动停在半空里，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这……妹妹可是不喜欢？”云宜脸色微变，蹙着眉问道。

　　陆晴连忙出来打圆场，“她呀，小孩子家家的，怕生呢。”说着结果云宜的镯子，“这镯子我就替她收下了，未来嫂子的见面礼哪有不收的道理？”

　　徐言抿了抿唇角，任凭陆晴拉着她，到底没做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

　　陆晴心底暗松口气，侧首暗暗地打量徐言，见她脸色不太好看，有心略过这一节，便说道：“我这妹子初来乍到，你们这么多人她一时也认不过来，咱们别在这互相厮认了，去那边花园里走走。”

　　这番态度众人看在眼里，虽然对徐言的身份有些微词，但陆晴的态度明明白白，明显是看重徐言的，便也没人自讨没趣。

　　那边水榭里，陆昭收回目光心底也不免松了口气。

　　“这孩子性情也太古怪了些。”陆昀随口说道。

　　“她身世殊异，难免跟旁人不同。”陆昭回道，目光还落在远处那一行人身上。

　　陆昀拍了拍他肩膀，“行了，别看了，进去吧。”

　　两人尚未动作，身后忽然有人出声，“原来在这。”

　　来人是个稍显面嫩的年轻人，约莫十四五岁，正是云家的子弟，行六，名唤云璋。他身边另有一位身形高大些的男子，看上去年长些。瞳色灰褐色，颧骨突出，剑眉鹰眼，看上去凌厉坚毅，有些异域风格。

　　云璋走过来，与陆昀、陆昭互相见过，又指了指他身边的男子，“这位是钟桓钟公子，鄄城人士，我先前外出游历结识的。他仰慕侯府之名已久，正好趁着这次机会我便带他前来拜见二位兄长。”

　　钟桓的身形健壮高大，又生得带几分异域风格，两兄弟早就注意到了。只是人是云家带来的，不好开口盘问。

　　“原来是钟公子，幸会。在下姓陆名昀，字子辰。”陆昀拱了拱手，算是见过。

　　“见过世子，应该是在下幸会才是。公子文质彬彬，气度非凡，实乃人中龙凤。”钟桓开口说道，他声音清朗，中气十足，本该十分悦耳，可这话说完云璋的脸色立刻变了，拼命给他使眼色。

　　钟桓不解其意，疑惑地陆昀兄弟，又看向云璋。

　　云璋一脸尴尬，向陆昀致歉，“那个，陆大哥对不住啊，我朋友对侯府了解不多，是顺口说胡话呢，你别往心上去。”

　　钟桓一脸莫名，“可是在下说错了什么？”

　　云璋拼命拉他，“你可闭嘴吧！”这朋友平时看着挺靠谱，怎么今日一开口就全是不合时宜的话！

　　陆昀笑了笑，温和地说道：“不知者不罪，钟公子不必介怀，云兄弟也不必自责。这本是侯府家事，到让你们为难了。”

　　陆昭看了看陆昀，目光略过钟桓，在对方脸上停留一瞬便又转开了去，“倒也不曾说错，大哥本就是侯府嫡长子，尚未请封，不过是因为婚事拖延，只差朝廷的册封印章罢了。”

　　陆昀的眼中浮现出惊讶，“四弟？”

　　陆昭笑了笑，“这原本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朝廷尚未降旨，却不敢随意称呼，免得让有心人有机可乘，参侯府不知礼数。”

　　陆昀深深地看了他一会儿，见他眼带笑意，面上没有一丝不情愿，心中忽然就亮堂许多，转头对钟桓笑道：“名分未定，钟公子还是唤我子辰吧。”

　　钟桓虽然言辞莽撞了些，但他并非蠢人，方才那一番话中的意思如此明白，他又怎么会不知自己闹了个乌龙，连忙致歉，“失礼失礼，是在下失礼。”

　　“钟公子不必多礼，外面喧闹，不如去里间说话？”陆昀说道。

　　云璋抹了把头上不存在的汗，对着陆昭讪讪地笑了笑。按理说但凡有爵位的功勋之家多半会早早地给继承人请封定下名分，可陆侯爷偏偏一直拖着，说是陆昀尚未成家，不算成人。三年前原本该请封的，可偏偏他母亲去世，又拖延了下来。

　　云家当初定下这门亲事，多少是冲着陆昀的世子之位，可名分迟迟不定，实在让人捉摸不透。偏偏今天还来了这么一出，云璋只觉得的四公子看自己的眼神都带着点不善，心中惴惴不安。谁不知这位四公子是个狠人，年纪轻轻战功无数，是真双手沾血的！

　　实际上陆昭心中并无其他想法，世子之位原本就该是陆昀的。父亲或许有过诸多考量，但他从未觊觎过。

　　想到大多是年轻人，怕大家无聊，陆晴准备了许多游戏之艺，投壶、射覆、下棋、书画、琴笛甚至连射箭都备下了。

　　女孩子们进了园子，只管去找自己喜欢的扎堆玩儿。陆晴不放心徐言，一只把她带在身边。可徐言并不是耐得住性子的人，没多会儿便觉得无聊。她看了看陆晴正在跟云宜聊得火热，便起身走了出去，在园子里闲逛起来。

　　陆晴看她离开有心想拦，却被云宜问住,“我看这孩子也不小了，怎么你还跟看三岁孩子似的不离身？”

　　“只是担心她不熟悉，别出了什么意外。”陆晴提着颗心笑了笑，给身边人使了个眼色去看着。

　　云宜见她如此越发觉得奇怪，“这位徐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陆晴摊手苦笑，“还能是什么来头？她确实是四弟的救命恩人，四弟对她很上心。”

　　“哦。”云宜闻言眼睫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徐言出了茶亭便在园子里闲逛，她嫌吵也不去那些热闹的地方，只管往清净地钻。结果，走了没几步却听到个熟悉的声音。

　　“别看了，看不见的，子穆哥哥也是你能肖想的？嗤，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韩芸站在假山后，趾高气昂地说道。

　　徐言听见她的声音就嫌烦，想也没想转身就走，可刚转过身就听到了另外一道声音。

　　“我自知□□公子龙章凤质不敢做他想，只在此处躲清静罢了。韩小姐何必多心？”

　　这声音清透温和，但吸引她的却不是声音而是“□□”两个字。

　　她只记得陆昭行四，却不知道“子穆”是陆昭的字。

　　□□？陆昭？嗯，她得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