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欢》景知之

35、035先生（捉虫）

　　徐言到底还是在清和院里住了下来，陆昭将东边那一溜厢房都给了她，最大的一间做卧房，安排了小书房和琴室，又加派了人守着，免得外人不知内情误闯过去。

　　这几日陆昭推了所有杂事，专心带着徐言熟悉侯府内外。于是乎，侯府所有人都知道，四公子带回来个小姑娘，是他的救命恩人。这位小姑娘长得很是好看，比表小姐都不差呢！

　　且不提韩芸听闻这话摔碎了几个杯盏，徐言最近过得非常开心又非常不开心，开心之处在于侯府的厨子厨艺实在太好，不开心之处在于□□那厮越来越过分了，不只让她日日写大字，竟然还逼着她读书！

　　徐言坐在小书房的书桌后面，手里捧着本郑笺《论语》，那上面的字她勉强认得几个，但是组合在一起看都看不懂。

　　“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①”陆昭手拿书卷，温润清朗的声音悦耳动听，可徐言伏在书桌上，头一点一点的，人已经快睡过去了。

　　“啪——”

　　徐言捂着脑袋跳起来，一脸愤恨地看向陆昭，她刚刚梦到了红烧蹄髈，还没吃到嘴里呢就被打醒了！

　　陆昭满心无奈，“刚刚讲的听懂了吗？”

　　徐言：？

　　讲了什么？

　　清澈水灵的大眼睛里写着“懵逼”两个字，陆昭从来没觉得这么心累过。这孩子写大字的时候多少还有点耐心，可到了读书上那简直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可再心累也没办法，侯府虽有家学，她这样子陆昭也不放心把她扔到家学去，只能自己一点一点教。陆昭只觉得的自从开始教徐言读书，他的耐心和定力变得前所未有的好。

　　“算了，没听懂不要紧，来读一遍。”陆昭指了指书上的一段。回到晋州城之后，但凡有名姓的大夫都被他请了一遍，基本能确定徐言口不能言并非身有残缺，更可能是因为长期无人教导所致。

　　所以除了读书写字，他竟然还得教说话……

　　徐言看着书上的那段话，嗯，字数不多，话不长，可是念什么来着？

　　她眨巴眨巴眼睛，乖乖坐正身体，捧着书看向陆昭，眉眼弯弯一脸讨好的笑，只差身后没个大尾巴摇啊摇。

　　陆昭顿觉额角青筋直跳，闭眼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明知道徐言是在故意卖乖，可他也不可能罚她。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用上所有的耐心念得极慢极慢，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徐言仔细看着他的脸，目光凝在他开合的嘴上，本来是集中精力看口型，可看着看着却被陆昭那两片嘴唇吸引了——□□的唇不薄不厚，牙齿又白又整齐，这是不是就是唇红齿白？

　　可真好看啊！她美滋滋地想着，眼神直发愣。

　　陆昭读了半天，一低头就看到徐言又神飞天外了，顿时整个人都不太好。他“啪——”地一声扔下书卷，虎着脸看徐言。

　　徐言被声音吓回了神，一看陆昭的脸色就知道他真生气了，顿时正襟危坐捧起书，学着陆昭刚刚的样子使劲儿地读。可她刚刚走神了，根本没细看，这会儿努力了半天也只能发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气音。那“嘶呵嘶呵”的声音听得陆昭直头疼。

　　忽地院中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将两人之间焦灼的气氛打破。陆昭和徐言看向窗外，只见陆晴不知何时来的，正笑看着他们。

　　两人俱是松了一口气。

　　徐言：可算不用学了！

　　陆昭：可算不用教了！

　　陆晴走进书房，陆昭带着徐言迎了上去，“二姐怎么有空过来？”

　　“大军归程事毕，我这里就清闲了。过来看看徐姑娘可还住得惯，不想竟能看到你当先生的奇景。”她边说边笑，这可太稀奇了。能让这位眼高于顶的四弟做到这个地步，“徐姑娘，我这弟弟可从来没给人当过先生，你是他的第一个学生。”说完又笑起来。

　　陆昭和徐言彼此看看，都觉得一言难尽。

　　“二姐就别笑话我了，这也是没办法。”陆昭无奈地说道。他是真没辙，不敢把徐言放到学堂里，怕她不喜欢与人接触产生冲突，又不能放着不管，可不就只能自己来。

　　陆晴挑了挑眉，心下倒是理解。这孩子出手没轻没重，若放到家学里也是不便。“也罢，你做事一向有主张，我就不啰嗦了，若有难处只管来找我。”

　　“多谢二姐。”陆昭拱了拱手。

　　“我今日来还有一事，云家姑娘孝期已过，大哥的婚事也要张罗起来。父亲将日子定在了下半年的九月初十，这几日我打算在府中开个小宴，将云家姑娘并兄弟姐妹请过来热闹热闹，届时没什么长辈，都是我们年轻人，你可要把那一日空出来帮我待客才好。”陆晴说道。

　　陆昀的妻子定的是夏城云家的女儿，门第不算高，但也算是晋州府数得着的人家。三年前云家姑娘及笄，两家本想过礼把亲事办了，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云家主母突发急病去了。云宜守孝三年，前些日子刚刚出了孝期。两个孩子年岁都不小，再耽搁下去就有些迟了，两家便定下了婚期。

　　陆昭并不喜欢这些应酬往来，往常多半会找借口躲出去，不过，陆晴既然特地来告知，他也不会不给面子，便应承下来。

　　陆晴看了看徐言，又说道：“刚好那一日人多，不妨也让徐姑娘出来见见人。”

　　这倒是实话，总不好让徐言这么不明不白地留在府里。若有那乱嚼舌根的，胡言乱语也是不好听。

　　“还是二姐考虑得周全。”陆昭真心实意地道谢。

　　陆晴走后，书房里又只剩了陆昭和徐言，两人对视一眼，徐言朝陆昭笑笑，摇了摇身后并不存在的尾巴。陆昭摇头叹气，“算了，书就读到这。”

　　徐言本来就不是坐得住的性子，这些日子以来能静下心来按时完成课业已经相当难得，可以说如果不是她对陆昭起了亲近之心，可能早就撂挑子不干走人了，眼下一听陆昭说可以不用再写字了，顿时高兴地一蹦三尺高。

　　“走，带你去个地方。”陆昭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

　　徐言顺从地跟上去，却不想陆昭命人备了车要带她出府。

　　自从入了晋州城，徐言就一直待在侯府里，从不曾外出。晋州城在陆岭的治理之下蒸蒸日上，其繁华比之汴州城有过之而无不及。徐言坐在马车里，看着外面人来人往，店铺林立，各种小吃和小玩意儿一一入眼，恨不得跳下车去，挨个看个遍。

　　“坐正了。”陆昭见她身子都快探出去了，身手一把将人拉回来。

　　徐言的目光还落在外面的街市上留恋不舍。陆昭看她这样不由好笑，也是他疏忽，早该带她出来转转。不过，今日另有安排，下次再带她好好逛逛。

　　马车径直出了城，到地方之后，徐言才发现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座面积非常广大的庄园，一眼望去围墙都望不到边，白墙青瓦，看起来并不十分华丽。

　　陆昭带着她走进园中，早有人迎了上来。

　　“见过四公子。”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带着几个年轻人行礼。

　　陆昭点点头，“吩咐你们的都准备好了吗？”

　　下人连忙点头，“是，按照公子的吩咐，早已经备下了，公子可要现在过去看？”

　　陆昭颔首，“带路吧”。

　　徐言不明就里跟在陆昭身边，随着他走了片刻，转过几个弯儿，她鼻尖儿闻到一阵奇怪的气味，紧接着就看到了一大片广大的马场。

　　而马场周围是一排整齐的马厩，一眼望去拴着许多匹高头大马，徐言看见那些马儿眼睛都亮了起来，整个人十分兴奋。

　　不等陆昭说话，徐言就忍不住跑到马厩边看了起来。

　　这处庄子在陆昭的名下，是专做马场用的。这些年他搜罗了不少好马养在这里。

　　陆昭也不阻拦徐言，跟在她身后，见她一匹一匹地看去，便随口解释起来，“这匹马乃是汗血马，产自西域，爆发力极好，性情暴烈，但是却不耐久。这匹马乃是的卢马，身形矫健，脚程极快……”

　　徐言这个时候倒是听得特别认真，她一匹一匹地看过来，直到走到一匹纯白色的马前停下了脚步，那匹马在众多高头大马之间身形并不算出众，但是通身的毛色雪白，只有马棕部分的毛发尾部带着一点灰棕色，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眨巴眨巴地看着她，徐言当时就喜欢上了这匹马，忍不住想凑近了过去看。

　　“你倒是会挑，这匹马乃是照夜白，虽然体格不算最健壮的，却堪称马中君子，喜欢这匹？”陆昭笑道。

　　徐言重重地点点头，看看陆昭，又重新回过头看着那匹照夜白双眼发亮，眼波流转间是显而易见的喜欢。

　　陆昭便吩咐人把这匹马牵出来，下人领命之后立刻去办，陆昭也带着徐言来到马场边上。

　　这匹照夜白放在一众马之间的时候，看起来像是有些矮小，但是单牵出来仍旧显得十分高大，特别是站在徐言面前的时候。

　　陆昭上前拍了拍马的颈项然后呼唤徐言，“你过来靠近些。”

　　徐言依言走过去靠近马身，伸手搭在马的脖子上，学着陆昭的样子为马梳理鬃毛。照夜白性情十分温顺，只是打了个鼻息任她动作。

　　它似乎知道以后身前的小姑娘就是他的主人，非但没有抵触，反而向徐言身边走了一步，把脑袋在徐言的肩膀处贴了贴。

　　这下子徐言就更喜欢了，双手抱住马脖子不肯松手，陆昭在旁边看得好笑，这一人一马也算有缘。

　　守在一旁的下人递上去一盒松子糖，“小姐，马儿喜欢吃糖，小姐不妨喂他试试。”

　　徐言看看陆昭，见他点头，便将糖块放在掌心递到马儿嘴边，照夜白打了个响鼻，伸出舌头一卷，便将那颗糖卷进嘴里。

　　“想不想试骑？”陆昭问道。

　　徐言飞快地点头，看向陆昭的同时双手还抱着马脖子不肯松手。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论语·学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