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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031归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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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时节和风习习,绿树浓阴。
这时候午间的日头已经有了些灼热感,军队在湖边停下修整,徐言从车上下来,这是离开湖溪村以来最悠闲的时光,虽然赶路途中陆昭不许她下来乱跑,但是没有晕船,没有追杀,也不用困在院子里待在屋子做课业,还能见到沿途的风景,对她来说就足够欢喜了。
就着湖水洗了把脸,顺便迎着太阳伸伸懒腰,看着拴在树干上的马,徐言眼中流露出羡慕之意。
陆昭揉揉她的头,“等回去了再教你。”骑马不是什么难事,但他伤势未愈还需休养。
徐言一听有戏,顿时心满意足地点头。然后专心抱着手里的干粮啃。行军途中吃食简陋,干粮硬得很,她嚼得直皱眉。
耿山在旁边看见,起了兴致,拿着一串烤肉过来在她面前晃,“小丫头,吃不吃?”
徐言早就闻着烤肉香了,可是大块头跟她有仇,不好惹,所以不敢轻举妄动。眼下那串烤肉在眼前晃来晃去,她眼珠子也跟着转来转去,只差把个“馋”字写在眼睛里。
“想吃吗?想吃就喊声师父!”耿山故意逗她。
陆昭把徐言的情况告诉他们,耿山现在知道她是个女儿身,不再想着养苗子,就是觉得这小丫头好玩儿,忍不住逗逗。
徐言看看他,又去看陆昭,师父是什么?
她的眼睛圆溜溜的,眼神清澈如水,灵气十足,叫人轻易就能读懂。
“师父就是教你本事的人。”陆昭解释道。
徐言侧过脸狐疑地打量着耿山,这人看起来粗粗笨笨的,跑得都不如她快,还好意思教她本事?
她眼神太灵动,迟钝如耿山也几乎读懂了其中的意思,他顿时气笑了,“小丫头,可别小看人,你刚才不是看马么?看着!”说罢把手里的烤肉往徐言怀里一扔,牵过匹马翻身而上,一甩马鞭,那马撒开四蹄冲出去,身后扬起阵阵尘土。
“老耿又折腾什么呢?”褚玉书在不远处看着忍不住说道。
耿山打马而去跑出去老远又策马而回,他久经战阵,骑术精良,甚至在回程的时候还刻意表演了个侧身挂马捡物,直让徐言看得眼热,手里的烤肉都忘了吃。
于是耿山就发现,骑马回来之后徐言对他的态度来了个大反转,用格外热切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样?想不想学?”耿山得意地问。
徐言忙不迭点头。
“那就叫声师父。”耿山说道。
徐言愣住,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求助地看向陆昭,眼神里露出一点不知所措。
陆昭没有阻止,反而顺着耿山的话说道:“别急,别怕,试一试,师——父——”他认真地引导。军医也查看过,徐言的发声部位并没有受伤,她无法言语很可能是因为长期以来没有人教。
徐言紧皱着眉,学着他的样子模仿他的口型,却只发出几个意味不明的气音。试了几次,都是这样,徐言心底急躁起来,很想撂挑子不干了。陆昭眼疾手快地按住她,拍拍她的脑袋,及时说道:“已经很好了,让耿叔带你骑马去。”说罢给耿山使了个眼色。
耿山会意,立刻哈哈大笑着把徐言拎起来,“走,师父带你骑马!”
徐言立时眉开眼笑,整个人都鲜活起来,连烤肉都不惦记了。
耿山拎着徐言直接把她放到马上,徐言坐在马背上,身下的马往旁边走了一步,脚下踏不到实地的感觉让她发慌,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知道害怕了?”耿山在旁边打趣她。
徐言一听这话,对着他飞快地摇头,示意自己才不害怕。
陆昭在远处看着,见他们没吵起来也不插手,倒是褚玉书看着不放心,走过去帮忙。
休息的时间不长,没多会儿大军继续开拔上路。
出了汴州府边界,穿过诸州府南部,进入晋州府境内,半个月后,大军终于回到了晋州城。晋州侯长子陆昀亲自出城相迎,陆昭伤势好转,本该与顾寒江等人同行入城,但顾及徐言人生地不熟,便只在入城时露了个面儿,随后回到车上带着徐言一起回到侯府。
晋州侯陆岭一早便在书房等候,他年届四十,身形依然挺拔,国字脸面容略消瘦,五官并不十分凌厉,看上去像位温和可亲的长辈。
见到儿子平安归来,陆岭脸上的神情也十分放松,他从主座上站起身,负手走到陆昭身边,细细看他,“脸色苍白,气息不继,看来这次吃的亏不小。”
陆昭笑了笑,“这次是儿子大意,让父亲担忧。”
陆岭叹了口气,“近期就待在府中好好休养,其余诸事不必去管。不要仗着年轻不把身体当回事,万一落下病根有你受的。”
这番话入情入理,着实是一番爱子之言。便是放到寻常人家也少有,陆昭拱手听命,“谨遵父亲吩咐。”
随即微微侧身退开半步,原本站在他身后的徐言便显了出来。陆昭将徐言往前带了带,“爹,这是徐言,这次我能侥幸捡回一条命,多亏了她。”
徐言仍旧是一身男儿装打扮,五官精致秀气,眼神灵动明亮,活脱脱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公子。她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人,又去看陆昭。在陆昭的示意下,对着陆岭不太熟练地行礼。
“好,好孩子,快起来,不必多礼。”陆岭笑着说道,走近了伸手去扶,陆昭担心徐言不喜欢与人接触,本想阻拦,可在徐言抬头的那一刹那,陆岭却猛地退后一步,脸上露出极为惊诧的神色,甚至那种惊诧里还带着一丝恐惧。
没错,是恐惧。
“爹?”陆昭心中疑惑。
陆岭摆摆手,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没事,没事。”
他一边说,目光却还胶着在徐言的脸上,仿佛强迫般仔仔细细地将她的面容看了一遍又一遍,好半天才移开目光,几乎是混乱地说道:“好,好孩子,多谢你救了子穆。你是侯府的恩人,侯府必定会好好待你,你放心,你放心……”话到最后,他的眼神不知怎么的像是有些迷离,似乎在看眼前人,又似乎根本没在看徐言。
陆昭心中的疑惑更甚,“爹,您……”他想问,陆岭却打断了他,整理好心情,如同初见时的平和,“你这一路舟车劳顿,还有伤在身,爹就不多留你了。至于这孩子,”他看了眼徐言,眼神中的意味让人捉摸不透,他拍了拍陆昭没受伤的肩膀,“好好照顾她。”
陆岭为人谦和守礼,他几乎从未在人前失态过。他见到徐言的反应着实令人奇怪,陆昭几乎可以确定,父亲必定知道什么,可却不愿提起。他只能暂时按下心中的困惑,带着徐言告辞离去。
待两人离开后,陆岭坐在主位上整个人忽然一松,脊背靠向背靠,长叹了口气,口中喃喃说道:“像,太像了……不可能、怎么可能……”
陆昭带着徐言一路行来,边走边嘱咐侯府里的诸多事宜。徐言初来乍到,对什么都稀奇,东张西望的,一耳朵进一耳朵出,也不知听进去多少。
在侯府,成年的子女皆有自己独立的院落,陆昭的院子题名清和院,久未归家,院子也有人日日打扫。
“这可稀奇了,我那英明神武四弟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变成了个老妈子?”
刚走进院子,徐言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屋檐上雕刻的飞禽,忽然听到前面的声音,循声看去就看到前方不远处站着个女子,正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陆昭看到来人唇角微弯露出一丝浅笑,“二姐。”
这女子生得明媚鲜妍,五官不算十分精致,看上去却有种爽朗的英气。她乃是晋州侯陆岭惟一的女儿陆晴,与晋州侯长子陆昀一母同胞,都是原配嫡妻韩氏所出。因晋州侯宠爱,与兄弟一同序齿。
晋州侯两位夫人先后去世,眼下府中并无主母,日常一应大小事务皆由管家陆正和二小姐陆晴打理。陆昭早先来信提过徐言的事,陆晴这次过来,一是为弟弟接风,二也是想见见徐言。
陆晴笑着走过来,走动间裙裾摇曳宛如莲花盛开,发髻间的步摇也随之轻轻摆动,徐言越看越觉得好看,忍不住直勾勾盯着她。
“哟,这是哪来的小丫头?直勾勾盯着女子看也不害臊?”陆晴边笑边说道。说完见徐言眨巴眨巴眼睛又继续看着她,不由好笑,“这丫头怎么傻乎乎的?”
陆昭在信中提到过徐言,陆晴早有准备,以为会遇见个调皮捣蛋的小丫头,结果么……现在看来有点呆。
陆昭抬手揉了揉徐言的头,在她看过来的时候说道:“这是二姐。”说罢又看向陆晴,“她有时机灵有时傻气,还要劳烦二姐暂时照看她。”
陆晴仔细打量徐言,见她双眸清澈明亮,生得精致漂亮,又是弟弟的救命恩人,心下先生了三分喜欢,“倒是个可人的孩子,哪有你说的那般古怪?”
陆昭失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他看向徐言,“这是二姐。”
徐言接收到他的意思,又不太熟练地行了个礼,心里不免觉得这家人真麻烦,总是要行礼。
陆昭看她神情便知她心中所想,“礼不可废,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在人世间过活总有诸多不自在,比不得她在山林间肆意。
徐言听懂了其中的意思,闷闷地低下头,颇有些垂头丧气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