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欢》景知之

30、030窃功

　　日落月升，到了掌灯时分，营帐外飘来阵阵饭香。营帐里，徐言闻着外面的香气忍不住咽口水，她摸摸瘪下去的肚皮，委屈巴巴地看向捧着本书在读的陆昭。

　　她的目光太过热烈，想忽视都不行，陆昭合上手中的书，明知故问，“饿了？”

　　徐言忙不迭地点头，眼睛发亮地看他，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像卖可怜的小狗。

　　“写完了吗？”陆昭问道。

　　徐言羞愧地低下头，装模作样的抽了抽鼻子。

　　“干打雷不下雨，装哭也得装得像才行。”陆昭无奈地摇摇头。

　　徐言抽了半天鼻子发现没用，眼珠子转了转，放下笔绕到陆昭身边站定。

　　陆昭手里还举着书，不过心思已经不在书上了，他看着身前的徐言，看她接下来想做什么。

　　下一刻，徐言身手扯住陆昭的衣袖，学着印象里杜如蕙的样子，扯住陆昭的衣袖扭了扭身子。她记得杜如蕙好像经常做这个动作，做完这个动作好像就能得偿所愿了。

　　可她忘了，杜如蕙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是配合着表情的，她现在空有动作，却没有相配的表情，看上去……

　　陆昭憋笑憋得辛苦，“你这是撒娇？”

　　徐言也不知道这算什么，反正她知道这个有用，于是点了点头。

　　陆昭一下子笑出了声，点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撒娇不是这么撒的。”

　　徐言歪头看他，眸光里透着认真。这可把陆昭给难住了，他哪知道撒娇怎么撒。于是轻咳一声，避开这个话题。

　　“既然饿了那就吃饭。”说罢扬声命人将饭菜端上来。

　　徐言闻言开开心心地笑起来，可等饭菜端上来的时候她就笑不出来了。先前无论是在蔚县还是汴州城，粮铺的厨子都是尽心伺候主子的，陆昭虽然不喜铺张，但是厨子尽心做的菜也是色香味俱全。可军营里从来都是大锅饭，晋州军上下军纪严明，即便将领也没有开小灶的，端上来的饭菜就明显粗糙许多。徐言那份还是陆昭特别交代了的，一点肉也没有，全是青菜叶子……

　　“吃吧。”陆昭把碗筷递给她。

　　徐言低头看看自己碗里的青菜，又去看看陆昭碗里飘着的肉，眼中流露出无比的渴望——她要吃肉！

　　陆昭只好提醒她，“课业写完了？”

　　徐言心虚地低头，没写完，还差十张。

　　想到这她心情越发低落，还差十张！写不完不能睡的话，她今晚真的不用睡了，呜。

　　徐言委委屈屈地拿青菜填饱肚子，又继续为了能早点睡觉而努力奋斗。

　　陆昭仍旧拿了本书在旁边看。过了会儿他忽然觉得视线里有什么在动，侧首看去就见徐言困得头一点一点的，笔都拿不稳了。他看了一眼没去管，又过了一会儿就见徐言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他这才起身走过去，见她睡梦中眉头还皱得紧紧的，极不开心的样子。他叹了口气，把人抱到榻上盖好被子，自己则走回桌边，拿起徐言的课业看了起来。

　　翌日一早，顾寒江等人自城中赴宴归来，面上却都不太好看。顾寒江进入帅帐，派人去将在外追击衢山余孽的将士召回。

　　耿山满脸怒容，背着手走来走去，“咱们在城外拼死拼活的时候，他在城中歌舞升平，现在仗打完了，还想跑来摘桃子，哪有这等好事？”

　　“朝廷让我们班师了。”陆昭淡淡地说道，陈述而不是疑问。

　　帅帐中无人接话，沉默就等于默认。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远的不说，去年征剿真州的马贼，眼看着快将人围死了，朝廷下旨命真州守军接手战局，当时若不是陆昭当机立断斩了康赤的首级，那功劳算在谁头上还不一定呢！再说数月前出征岳州，晋州军追击殷宏盛至云州边境，云州军忽然跑来横插一一杠子，说是朝廷下令让他们协助晋州军，可是战事都快结束了才来，到底是帮忙还是分一杯羹谁还看不出来？

　　虽说将士们保家卫国效忠朝廷乃是天经地义，可一次又一次的，谁不寒心？

　　这次剿灭衢山，又来这出。

　　“我们刚刚剿灭衢山，湖州太守就拿出这样的圣旨，恐怕那圣旨一早就在他手里了。”宋景叹道。露京距离此地千里之遥，朝廷信使再快也不可能在短短两日间抵达。只有可能是一早就送到湖州太守手里了。

　　“湖州太守胆小如鼠，本该在我们围剿衢山时一同出兵，由他抓了庞文占了功劳。可他没那个魄力，等我们抓了庞文才来要人，嗤——”顾寒江冷着脸，面如寒霜，声音也带着寒意。

　　昨夜他们受邀入城赴宴，湖州太守在宴上拿出圣旨，旨意称要湖州太守亲自将衢山山匪庞文、何进等人押解进京。这么一来，晋州军就要将人交给湖州军，等于是把到手的军功送人。拼死拼活流血送命换来的功绩白白便宜别人，任谁也咽不下这口气。

　　“大侄子，你倒是说句话！难道咱们就这么将功劳白白送给那汴州太守？”耿山见陆昭迟迟不出声，忍不住催促。

　　褚玉书劝道：“朝廷的旨意，加盖了印玺的，你让四公子怎么办？抗旨不遵吗？”

　　耿山气冲冲地坐在一边说不出话来。

　　“他们想要就给他们。”陆昭淡声说道，面上没说什么表情，耿山听了又要急，在他开口之前，陆昭继续说道，“至于能不能把人送到京城，就看汴州军的本事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到底是被人摘了桃子。眼下别无他法，众人情绪都有些低落。

　　顾寒江看了看众人，“汴州军午后就会过来押解犯人，文简，你安排好交接事宜。老耿，你和子穆巡查营中，安抚将士。老宋，清点粮草物资整装待行，明日一早，咱们班师回晋州。”

　　陆昭的营帐里，徐言写完最后一个字长长地出了口气，放下笔之后只觉得手腕又酸又胀，她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往外面走，刚掀起帐帘，门口站着的士兵就看了过来，她本能地往后跳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们。

　　“小公子，将军前往帅帐议事，很快就会回来，此乃军营重地，不可随意行走，还请回帐中等候。”守卫牢记陆昭的嘱咐，用尽量温和的声音说道。

　　徐言看看他们，又看看外面，帐篷一个连着一个，巡逻的士兵来来去去，看不到陆昭的人影。想起陆昭走之前说的话，眼珠子一转，她就是想去外面看看，应该不算乱跑吧？

　　想到这里，她伸手在两个守卫面前摆了摆，然后胡乱指了个方向，两个守卫不解其意，下意识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徐言瞅准了时机，矮身从交叉的长枪下钻出去，等守卫意识到不对的时候，人已经跳出去几丈远了。

　　“小公子快站住！”

　　“快拦住他！”

　　徐言听到后面的喊声，加快脚步，边跑边四处张望寻找帅帐，还要一边躲开阻拦的士兵，她身形矫捷迅猛如精干的狼崽子，士兵知道这是陆昭的救命恩人，怕伤了她不敢下死手，一时阻拦不下。

　　战事虽然已经结束，但军中操练不停。陆昭和耿山出了中军大帐四处巡视，忽然听得喧哗之声从校场那边传过来，两人连忙往喧闹处走去。陆昭只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耿山直接抓过一个士兵问怎么回事。

　　“回将军，是昨天那个孩子又跑出来了。”

　　陆昭：……

　　他快步走向校场，到了就看到徐言在外校场上窜来窜去，将校场搅和的一团乱。

　　场中的徐言一回头看见他，顿时双眼发亮，不等他出声就甩开身后的人朝他蹦过去。三两下落到陆昭面前，笑嘻嘻地看他。

　　陆昭满心无奈，一把掐住她后脖颈，“不是说了不许乱跑，让你在帐子里等我，嗯？”

　　徐言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脸上的笑容收起来，换了副心虚的表情。

　　“这小子身手不错啊，是个好苗子！”耿山在旁边看得兴致勃勃，心里越来越觉得这小子有前途，好好调教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徐言这才看到旁边还有个人，她认出这是昨天跟她打架的人，下意识地就想呲呲牙，可想了想陆昭还在，就给憋回去了。

　　陆昭按住徐言，让其他人各归其位，又对耿山说道：“她哪有什么身手，全凭本能罢了。”

　　耿山听了越想越觉得有意思，“你把她放下来，老子跟她比划两招。”见陆昭不想同意，接着说，“你放心，我有分寸，不会伤着她。”

　　陆昭不怕耿山没分寸，怕的是徐言不知道轻重。

　　“小崽子，想不想跟我比划两招？”耿山直接去问徐言。

　　徐言看看他又看看陆昭，她还不太明白什么叫“比划”。

　　“耿叔，这孩子野性大着呢……”陆昭想拦。

　　耿山一摆手，“就是野性大才好。”说罢又看向徐言，“来不来？”

　　徐言看向陆昭，陆昭摇了摇头，于是她也朝耿山摇了摇头。

　　耿山一哽，半晌说了句，“他倒是听你的话。”

　　陆昭心道她哪是听话，不过是很多东西不明白。若让她知道耿山想比划什么，恐怕早就点头答应了。

　　汴州州府，太守栾钧听完手下将士的汇报之后松了口气。

　　“先把这些匪类押进大牢，明日一早点齐人手，本官亲自押解进京。”栾钧吩咐道，下属领命而去。他端起茶喝了一口，身边的谋士上前，“恭喜大人，贺喜大人，此番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一功绩。”

　　栾钧捋了捋胡子，脸上浮起志得意满的笑容，“本官还以为晋州军多大能耐呢，看，还不是乖乖地把人给送来了。”

　　“怕是传言太过了。眼下汴州匪患已清，正是百废待兴之时，还要靠大人英明决断啊。”谋士谄媚地说道。

　　栾钧边点头边说，“这是自然，我明日启程进京，剩下的事情你看着吩咐下去。”

　　“是。”谋士领命，暗地里撇了撇嘴，这等于什么也没说，事儿都扔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