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欢》景知之

32、032陆家

　　陆晴在旁边看得稀奇。她自认对陆昭的性情十分了解，这个弟弟看起来脾性温和，脸上也常带着笑，可他这笑跟陆昀那种不一样，温和待人是他的教养，他骨子里傲得很，多少有点恃才傲物的意思，只是这份傲气藏在骨子里，又有修养掩着，这才不显。

　　看他平日里行事，只对自己看在眼里的人有些耐心，但凡他觉得不值得相交的人，看一眼都嫌浪费。对这孩子倒是十二分的耐心。若只是为报恩，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看来这孩子身上也有几分灵性。

　　想及此处，陆晴笑着说道：“行了，人交给我你放心就是。你这一路风尘，快些换身衣裳去吧。”

　　陆昭又嘱咐徐言一句，“乖乖听二姐的话，记得把这几天的课业补上。”这段时间积攒了不少事要处理，给她找点事情做，争取能坚持到他把事情处理完。

　　徐言一听瞬间蔫了，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地点头。

　　陆晴看着好笑，她记着陆昭的提醒，也不上手去牵人，只是说道：“别在院子里傻站了，去我那里，先洗个澡换身衣服。”

　　话落，秋容和秋月上前扶住徐言，她们俩没随着大军走，而是被陆昭提前送到了侯府。这两人也不是第一次服侍徐言了，徐言对她们倒是没怎么抵触，看了眼陆昭，在得到他的肯定后乖乖跟着陆晴离开。

　　秋容和秋月两个人初入侯府尚有些忐忑，不过对着徐言就少了些紧张感，毕竟伺候过一段时间，徐言的性格虽然有时候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单纯率真，平日里也不会打骂苛待下人。

　　蘅芜院中，陆晴特地准备了一套精致的女子衣裙。两个丫头起先还担心徐言嫌麻烦不肯穿，没想到她竟然没有反对，非常配合地穿上了。反倒是梳头发的时候不肯配合，又要跑。可陆晴哪会让她跑了，伸出手按住她肩膀，把她牢牢按在椅子上，指着自己头上的发饰问她，“好不好看？”

　　徐言看着那支金灿灿的蝴蝶步摇和精巧的珠花，点了点头。

　　陆晴就笑了，“乖乖坐着梳头，梳好了也给你戴。”然后往徐言身边一坐，一只手搭在她肩上，明明没用多少力气，徐言却本能地不敢动了。

　　徐言以前都做男装打扮，头发随意挽起来就算了，可女子的发型再简单也要勒头皮的，于是徐言就被勒地眼泪汪汪的梳了个双丫髻，两侧戴上蝶戏花间的珠花做点缀，与裙子上的蝶戏蔷薇相映成趣。

　　装扮完了之后，屋子里的人俱是眼前一亮。陆晴拉着徐言左看右看，忍不住赞叹，“看这小模样标致的，这么一打扮恐怕都把我给比下去了。”

　　徐言凑近了铜镜看着镜子里的陌生的自己，一时间有点难以置信。镜子里的人五官小巧精致，梳着整齐的发型，带着精美的珠花，穿着华美柔软的服饰……她忍不住摸摸头发、摸摸珠花、再摸摸身上的衣服，总觉得哪哪儿都不太对劲儿。

　　“听说表姐这里来了客人，怎么也不让我见见？”

　　人未到声先至，一屋子的寂静被打破。徐言不知道来的是谁，目光从镜子上移开看向声音的主人。

　　声音的主人也看向她。韩芸在看到徐言的那一刻眼神滞了滞，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走到陆晴身边，拉着陆晴的手臂撒娇，“表姐在这里招待客人都不叫我，是不是把我给忘了呀？”

　　陆晴拍着韩芸的手笑笑，眉梢轻挑，不知想到什么，“倒也不算客人，这是子穆的救命恩人，子穆托我照顾她，日后就留在陆家了，你就当是多了个妹妹。”

　　韩芸边听边打量徐言，她自己就是个美人胚子，从小到大走到哪儿都要被人赞一声容貌无双，可眼前这个小丫头，跟个水灵灵的小花苞似的。她心里有点泛酸，“哦，就是那个山野丫头啊，我听说她还是个哑巴。”

　　陆晴闻言连忙去看徐言，却见徐言在旁站着不出声，脸上的神情带着点无辜的单纯。陆晴将韩芸的手从臂上拿下来，眼神带了点不悦，“怎么说话呢？她是子穆的救命恩人。”

　　韩芸皱眉，噘着嘴不开心，“那就给她些银子不就好了，干嘛非要带回家里来。咱们这样的人家养个不知道哪来的野丫头，传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这话太难听了，陆晴忍不住皱紧了眉头，看着韩芸的眼神带了点凌厉，语气也带上几分严厉，“芸儿！”

　　见陆晴动了怒，韩芸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表姐别气，我、我就是觉得没必要嘛。”

　　韩芸是韩氏一族的小姐，韩家家主的掌上明珠，自小娇生惯养眼高于顶。晋侯长子陆昀和女儿陆晴之母乃是韩家家主亲妹，因着这层关系，韩芸自幼便常常到陆家作客，渐渐地府里下人便也把她当成侯府的主子，连她自己都习惯了把侯府当自己家。陆晴疼爱表妹，甚少管教。只是今日这话说得太过了。

　　陆晴的脸色淡了下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救了子穆一命，是子穆的恩人，也是陆家的恩人。陆家从来不会亏待恩人。”

　　韩芸见她神情不愉，只好不再多说，只是心里还是觉得不服气，她就是不喜欢这个野丫头。不过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不过就是乡野哑巴，日后再收拾她。

　　陆晴想起两人说话这会儿冷落了徐言，便想找补一二，拉着韩芸走到徐言身边，“言儿，这是韩家表妹，单字‘芸’，你只当她是姐姐就是了。”她本想说日后喊芸姐姐，话到嘴边想起徐言不能说话，便改了口。

　　徐言看看陆晴，又看看韩芸，然后当着两人的面什么也没做，径直走了……

　　韩芸见状胸口憋了一口气，“表姐，你看她！好没礼貌！”

　　陆晴也皱了皱眉，陆昭在信中提过这孩子的经历，她倒不觉得徐言是没礼貌，只是有些摸不透她的想法。她也不阻拦，只是带着人跟上去，看徐言要去做什么。

　　两人说话的啥时候徐言就站在旁边看着，她口不能言插不进话，但是韩芸身上的情绪太明显，徐言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这个人讨厌她。若放在以前，她可能就要做点什么了，不过这些日子陆昭的教导初见成效，徐言没做什么，只是不想待在这里听她们说些听不懂的话。

　　所以她走了，至于去哪儿……

　　秋容和秋月引着她到了小书房，徐言走进去按流程铺纸磨墨。

　　还有一路上的课业要补，想哭。

　　陆晴跟过来，见徐言竟然是去写大字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四弟还说这孩子野性，这不挺乖的么？她想了想，命人去准备些点心过来，现在还不到用膳的时间，但是路上辛苦，吃不好睡不好，怕也该饿了。

　　吩咐完见这边没什么事，陆晴就先离开了。大军凯旋，侯府里多了许多事，晚上陆岭要设宴款待有功将士，她这边也得准备晚宴招待各位女眷。

　　韩芸晚了一步过来，她在侯府住的时间长，又跟陆晴亲近，出入蘅芜院下人也不敢阻拦。进了书房见徐言在笨拙地练字，心下嗤笑一声，走上前去看。

　　徐言半个月没动笔，手都生了，她原本字写得就不好，眼下这第一张就写得更丑了，丑到她自己都有点看不下去。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丢掉重写的时候，耳边却响起一阵刺耳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这就是你写的字啊？怎么比狗爬的还难看？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木芦你看看，哎呦笑死我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丑的字……”韩芸对着徐言的字笑得花枝乱颤，毫不留情地嘲笑，心下更是看不起她。

　　徐言捏着笔看她笑，眼睛微微眯了眯，不过还是没搭理她。

　　韩芸本以为徐言应该自惭形秽掩面大哭才对，可是她竟然没反应，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她还从来没被这样忽视过，见徐言又铺了张纸写起来，她干脆走到桌边伸手去抓徐言手里的笔。结果一抓——

　　没抓出来。

　　徐言眼中的冷意聚集，无声地看着韩芸。那眼神冷冰冰的，瞳孔竖起，韩芸看得心头一凉，可她骄纵惯了，还没真怕过谁。又用了用力，笔仍旧被紧紧握住，抽不出来。她本意是想把徐言的笔扔了，羞辱她不配写字，可笔都拔不出来，就尴尬了。

　　秋容和秋月被韩芸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连忙上去劝，“表小姐，您先这边坐，奴婢给您倒茶。”别人不知道，她们可了解得很，小姐若是发起脾气来，这位娇滴滴的表小姐怕是要遭殃。

　　可韩芸不解其意，她还在为羞辱人不成而恼怒，“两个乡下来的丫头也敢随意插话，真是没规矩，给我滚一边儿去。木芦！”

　　韩芸的丫鬟木芦走上前，不客气地推开秋容和秋月，口中傲慢地说道：“主子做事哪有你们插话的份儿，滚开！”

　　秋容和秋月虽然是蔚县调过来的，可自来了侯府主子丫鬟没有一个看不起她们，谁不是和和气气，反倒是这位表小姐眼底朝天，两人又气又委屈，可又担心徐言发脾气，没看小姐那眼神都变了吗！

　　“表小姐，这位姑娘，不、不能惹小姐啊，小姐会生气的。”秋月急道。

　　韩芸听了却笑了，鄙夷地瞥了徐言一眼，“就她？还生气？倒是生一个给本小姐瞧瞧，这侯府里还没人敢对本小姐不敬呢！木芦，给我掌嘴！”

　　木芦听命接着就给了秋月一巴掌。

　　“啊——”

　　这一巴掌刚落下，木芦整个人就被踢飞了出去，撞在门柱上重重地落地滚了几圈，张口吐出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