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欢》景知之

18、018夜袭

　　“咔哒——”

　　门闩被撬开的声音极轻，轻得屋里睡着的人似乎毫无所觉，毫无动作。门被猛地推开，黑衣人鱼贯而入，直冲床上砍去。

　　可是刀落到床上却什么都没砍到，被褥被掀开，露出下面藏着的两个枕头。黑衣人察觉不对，立刻回身，正想悄声逃出门去的两个人就这么明晃晃地暴露在他们眼皮底下。

　　方氏吓得倒抽一口冷气，被杜文彬牢牢护在身后。

　　“你们是何方贼子？”杜文彬手里提着一把剑，手却是抖的。

　　“快、快去保护老爷！”

　　屋子里动静终于将守在其他地方的随从惊动，他们急慌慌地赶向这间屋子，一路上只见原本轮值的同伴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个个没了声息。

　　船舱一角不知何时起了火，火光随着风势蔓延开来，原本躲在房间里的客人不得不纷纷逃出来，救命声此起彼伏。

　　“让一让，让一让。”随从们被混乱的人群冲散，脚步慢了下来。

　　房间内，领头的黑衣人看着方氏和杜文彬冰冷地笑了，仿佛在看两个死人，“拿下——”

　　黑衣人立刻一拥而上。

　　杜文彬不过一介书生，拿着剑也不过是个花架子，黑衣人一剑刺来，轻而易举便将他手里的剑打落。杜文彬顾不得自己抬手挡住方氏，手臂立刻被剑刺伤，血迹飞溅在方氏的脸上，惊得她尖叫出声。

　　寒光闪过，杜文彬下意识地转过身抱住方氏，可预想中的伤痛没有出现，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走！”

　　杜文彬回头看去，只见徐霁站在他们身前，手持长剑，神情凛冽，恍如剑神降临。

　　“你……”

　　陆昭一剑挑开黑衣人的剑势，厉声喝道：“犹豫什么？还不快走！”

　　杜文彬恍然惊醒，扶起方氏快步走出门去。黑衣人想去追击，被陆昭一个剑花挡住。

　　他身形潇洒如风，长剑如寒光照雪穿梭在黑衣人中间，不停地有人倒下，黑衣人意识到眼前人是强敌，可他们的目标并不是他。

　　“退！”

　　陆昭当然不会让他们轻易就走，索性闪身退到门口，一夫当关，守得滴水不漏。黑衣人急着完成任务，怕人跑了，心下焦急，陆昭却是一心一意要把他们困死在这儿，他心知自己伤势尚未痊愈，久战不利，招招凌厉毫不留情，没多久身边已经多了五六具尸体。

　　杜文彬带着方氏跑出去，只见船舱外一片混乱，船尾浓烟滚滚，火光映天，两人都吓了一跳，“如柏和如蕙！”

　　想起孩子们，两个人更加心焦，连忙向旁边的屋子走去。他们一家人原就是挨着住的，房间紧邻，可是夫妻俩找过去之后却发现两间房里都没有人，方氏登时双腿一软，多亏杜文彬及时扶住才没摔下去。

　　“老爷……这可怎么好？如柏和蕙儿……”方氏说着说着，眼泪止也止不住。

　　杜文彬同样焦急，可他到底是男人还稳得住，“先别急，说不定是混进人群里跑散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

　　“徐兄弟和言儿？”方氏边跟上他的脚步边问。

　　杜文彬脚下不停，船上太混乱了，客人、船工、火光、黑衣人……此时此刻，这艘船像是行往地狱的黄泉之路。

　　两个人穿过穿船舱一侧登上甲板，刚上去便见火光大亮，将他们映得无所遁形。

　　甲板上，黑衣人抓了不少人，小声的啜泣声掺杂着求饶和求救的声音，而在最前方，杜如柏和杜如蕙双手反绑在身后，被刀剑押着正对他们。

　　“如柏！蕙儿！”方氏失声叫道。

　　“娘！爹！”杜如蕙的脸上沾了些脏污，又惊又怕，看着爹娘的眼神里全是泪光。

　　倒是杜如柏神情还算镇定，他衣衫有些脏乱，看到父母之后眼中虽然也有激动，但却暗暗松了口气，扬声说道：“爹、娘，我们没事。”

　　方氏泪如雨下，没事？刀剑加身怎么叫没事？

　　杜文彬拍了拍妻子的手，走上前去直面他们，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心知今日必定不能善了，惟愿莫要连累了其他人。

　　“你们想杀的是我，放过这些无辜的人，我随你们处置。”

　　“老爷！”

　　“爹，不可！”

　　“爹爹！”

　　方氏、杜如柏、杜如蕙的声音同时响起，杜文彬的目光掠过一双儿女，没敢去看身后的妻子，他看向黑衣人，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溢着恨。

　　“杜大人是个明白人，既然如此，也该知道我们要的不只是你的命。”押着杜如柏的黑衣人说道，随即朝同伴点了点头，对方立刻将手中剑扔到杜文彬脚下，“交出东西，然后动手吧。”

　　杜文彬缓慢地俯身将剑捡起。映着火光，剑是普普通通的剑，没有任何花纹和印记。

　　“杜大人还在等什么？”黑衣人出声催促。

　　杜文彬抬头目光看向他们，不畏不惧，“你们先把这些无辜的人放了。”

　　黑衣人嗤笑一声，“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杜大人未免太天真了。”

　　后舱的火光还在跳跃着，火焰的笼罩的地方逐渐蔓延开来。长宁湾水深流急，如果船在此沉江，他们同样毫无活路。

　　陆昭提着剑隐在船舱暗处，剑身的血沿着剑锋缓慢地滴落在地上，一滴一滴，凝聚成小小的一滩。顾不上胸前和背后两处隐隐作痛的伤口，他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确定里面没有小恩公的身影之后，松了口气。

　　他悄然转身，隐去身形回到房间。唤了几声却不见人影，凝神细听确定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陆昭这才变了脸色。

　　甲板上，杜文彬听了黑衣人的话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敌强我弱，他原就只是抱了几分希望，眼下这个希望也破灭了。

　　他垂首闭了闭眼，再抬眼时面上冷漠如冰，冷笑一声，嘲讽地说道：“你的主人以为我死了秘密就能永远石沉大海？”

　　黑衣人不做声。

　　杜文彬继续说道：“我自知入京之路不会太平，又怎么会将这么重要的证据带在身边？你信不信，今日我死在这里，不出三日，你主子想要的证据就会摆在陛下的龙书案上！”

　　“东西在哪儿？交出来！”黑衣人手中的剑下压，在杜如柏的颈侧压出一道血痕。

　　“如柏！”方氏惊叫一声，眼看着儿子颈侧鲜血流出却毫无办法。

　　杜文彬回头看了妻子一眼，露出个凄凉的笑容。方氏眼中的泪盈满眼眶，捂着嘴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她看看儿子，又看看女儿，若是下黄泉，他们一家四口作伴也不会孤单了。

　　“你难道不要你妻儿的性命了？”黑衣人怒道。他们此次的任务杜文彬的性命只是其次，东西才是最重要的，拿不到主人想要的东西任务就是失败。

　　“我说过，我可以死，放过无辜的人。只要我妻儿在世上一日安稳，那些东西就永远不会出现在天光之下。”杜文彬说道，他的神情从容而镇定，仿佛谈论的不是生死而是什么寻常事情。

　　为首的黑衣人快速地交换了个眼神，船身的倾斜越来越重，还有一队人迟迟不见前来汇合，恐怕出了岔子。正此时，一人凑近低声耳语，“大人，在杜文彬房里发现十四具尸体，是咱们的人。”

　　押着杜如柏的黑衣人阴沉的眼睛看向杜文彬，“杜大人如此从容，原来是有高人暗中相助，只是不知道，这高人能不能帮你救得了这一船的人。”

　　杜文彬眼中闪过瞬息的疑惑，随即猜到了什么，心下倒是微微松了口气，至少看起来，徐兄弟应该没有吃亏。

　　“那就且看吧。”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仍旧从容地站在那儿。

　　黑衣人见此情景越发摸不透，局势陷入僵持之中。可时间不等人，任务若失败，他们同样没有好下场。

　　“来人，去把那边那个给我拖过来！”黑衣人阴狠地说道，既然杜文彬不肯配合，那就逼他配合，他随便指了个人，下属立刻领命将边上的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拖到人前。

　　黑衣人将杜如柏交给其他人，自己上前几步，走到那个哭得满脸是泪的孩子面前，抬手起剑，看着杜文彬说道：“杜大人仁善心肠，你不是要保这一船的人吗？那我就一个一个慢慢杀，杀到你肯说为止。”

　　那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地喊爹娘。

　　“大人！求求你们不要杀他，他还是个孩子，大人求求您，求求您！”孩子的父母在人群中跪下，朝着黑衣人求饶。

　　黑衣人嗤笑一声，“求我做什么？你们得去求杜大人，只要杜大人肯给出我们想要的东西，我立刻就放了你儿子。”

　　那对父母闻言立刻又朝着杜文彬跪下，哭着求道：“杜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儿子吧，求求您了，求求您！”

　　杜文彬内心的痛苦和挣扎几乎要写到脸上，他撇开眼不去看那一双父母，看着黑衣人，“我若告诉你，他也只是现在不会死，等你们拿到你们想要的，他还是要死。”

　　那双父母闻言哭倒在地上，只是哀哀地唤着自己的儿子。

　　那孩子还在哭，哭声在这片火光与水光交织的情景里让人心头发寒。

　　黑衣人笑了，“既然不说，那就——杀！”

　　说罢，他举剑便朝孩子刺去。正当剑尖要刺入孩子胸口的时候，斜刺里忽然抛出块石子，将他的剑打歪向一边，那孩子侥幸逃得一命，只被划破了袖子。

　　“什么人？！”黑衣人立即朝四下里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