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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进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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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么找上门来的?”陈一拽住杨琛的胳膊。
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孩子打算故技重施,但是这房子可不比当时那四通八达的的小巷,沈随安也不是个冤大头,能上两次稀里糊涂的当。月季目光扫过沈随安,也明了这是个什么情况了,她抬手制止了陈一的动作。
“警官,”月季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就算是为了办案,这么私闯进来也不太讲理吧。”
沈随安拿出警员证,给月季看了,“证件是真的,我也不拖沓了,我就是为了找玫瑰来的。先不管玫瑰小姐逃跑之后你们替她打掩护她能活多久,我刚刚接到了一个新消息,契约方的尤先生已经打算上诉了,他的律师正在收集相关材料,为了司法公正,机构方面强压着我们警队要求找到玫瑰小姐出庭。”
沈随安也对月季回以一笑:“这不是件好事情,月季小姐,红灯区这些年背地里沾了多少利益你明白,这里头的算盘早就不是一个野城能盘算清楚的了,旧城区、中枢一直盯着红灯区这块肥肉,你不会不知道吧。”
月季并不讶异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她此刻居然露出几分坦然来,“红灯区的事情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没有参与你说的那些买卖,我就是无辜的。”
沈随安点点头:“你是无辜的,那些孩子也是,说白了,虽然你们现在过的日子跟垃圾一样,谁都想逃,但一旦红灯区的利益被外来人切割,你们估计连这样的好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吧?”
红灯区是怎样一块肥肉,不用沈随安强调,就连陈一那傻孩子都知道。
作为中枢默认的无监视区,只要你在红灯区合规则的运用生存年限进行交易,不论进行的是否合法,中枢都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它是地狱之上天堂之下的交界处,也是一切罪孽合理滋生的地点,目前来说,中枢对于红灯区的压制仍然占主导地位,所有进入红灯区的服务者都是中枢择选的结果,但这也同样意味着,红灯区处于高度的自治之中,居住其中的人既是服务者也是规则的制定者,除了对生计低头,他们甚至可以说是拥有尊严。
但利益面前,垂涎于红灯区三不管灯下黑便利的野城其他地区,甚至是城区内不得利益链条都逐渐向红灯区伸出了触手,他们需要红灯区的独特性,为暴利谋取擦边球权益。
“要打破红灯区的中枢直隶取消红灯区的自治,就必须要向中枢证明,红灯区的内在规则存在弊病,红灯区无法在松散的管理下运行,为此他们不遗余力的择选材料,要求中枢交托红灯区的管理权限给自己,你是知道的,”沈随安说,“这些年,城区内部有一股势力一直在背地与红灯区夺权。”
相比于野城,城区内部是最特殊的存在,他们是中枢最为直接监控的部门,严格的身份制度让所有人的喘不过气,他们渴望拥有逃避的天堂,渴望享受片刻的自由,这一切逼迫他们将视线投掷向了红灯区。城区的子民是中枢最温驯的羊群,如今羊群想要一片绿意盎然的草地,面对草地上莫名生长的野生动物,牧羊人会如何做?
月季的手慢慢抓紧床单,她喘了口气,好似平稳了下来。
“你就这么笃定,玫瑰的事情会闹的那么大吗?”
“只是一个闹大的机会而已,”沈随安说,“红灯区不是第一次出现契约毁约事件,我查过之前的卷宗平均每年都有三到五桩相同的事件发生,欺诈年限不等,再加上还有很多因为交易额过小,并没有算计在内的事件,在红灯区签署契约也会被诈骗这件事,应该并不鲜为人知。”
“可这件事不一样了,尤先生来警局报案后,原本打算由警方出面缉拿出逃的玫瑰小姐,我这两天也一直在忙这件事,陈先生说过,人找到了就和解,和解方式不归我们管,但昨天晚上,他的律师主动联系我们,宣称将会进行上诉,”沈随安说到此处自己也皱起了眉,“如你所知,计算机法则盛行的年代,关乎于生存年限的交易大多会直接要求中枢审核,陈先生一开始所说的和解,大概率也是采取这样的方式,毕竟人类法庭并没有修改生存年限数据的权利,可他现在要求上诉,是什么意思,不用我多说了吧。”
“他是想要闹大,”月季闭上眼睛,“在人类法庭中将事件发酵,从城区内部的立场上向中枢施压。”
沈随安沉默片刻,点点头。
老赖尤就是个泼皮,喝多了就哭哭啼啼能在警队门口把自己衣服都扒光,这样的人满脑子都是声色放纵,压根儿跟什么争权夺利毫无关系,他原本也就打算趁此机会赔一点生存年限就作罢,这显然是背后有推手,有人希望利用这件事促成红灯区自治权的转移,将从人类法庭中诞生的律法恶狠狠的摔在中枢的算法规则的脸上。
“啊,”沉默许久的萧璟突然站起身来,“这是旧城区在示威啊。”
他身材高大,半张脸藏在阴影里,此刻在沈随安的视线里将身后的三个人藏的严严实实,面色不善又满是戒备的看向他,沈随安肌肉紧绷,估量了片刻,吹了个不伦不类的口哨,在他示威似的表情里后退半步。
“很好的保护人,月季小姐,”沈随安夸赞道,“希望他也能在接下来的战役中保护好你。”
月季并没有侧头看他,她闭着眼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霓虹灯透过窗帘落在她脸上,滚烫又炽热的灼痛了她似的,鲜血淋漓又斑驳的印了上去。
月季的身音隔着萧璟的脊背传来,“那么……接下来您想做什么?警官先生?”
萧璟不自觉的挺直腰板。
沈随安打了个响指,他似乎又回到了他一贯那吊儿郎当不着四六的的模样。
“我要找到玫瑰,最快的速度。”
月季睁开眼睛。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她拉开被子,小心用长裙掩住自己骨肉匀亭的小腿,萧璟听见动静,屈下身去床脚给她拿来拖鞋,月季套上鞋子,自己撑着站了起来。
沈随安问:“腿伤了吗?”
月季站起身来,步伐却轻快的很,浑然无觉的“嗯?”了一声,“没有。”
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接上去,心里也觉得过分怪异,沈随安停下话头。
“玫瑰确实是跑了,我也不知道在哪里,”月季纤细的身体挡在萧璟身前,她似乎是习惯了这么做,萧璟有些无奈的后退半步,独眼露出几分难以言说的复杂意味,“很抱歉,帮不了你。”
沈随安叹了口气,“要说多少次呢?这是在帮你们自己。”
他似乎是明白了此行毫无成果,看向陈一和杨琛。
“行吧,”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递向月季,“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有线索的话,烦请……”
萧璟将卡片硬生生从他手指缝里抽出,甚至都没听完他的话,就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月季并没有答话,径直走去热水壶边给自己添水。气氛尴尬的可怕,陈一和杨琛木讷的呆在角落里,一句话都不敢说。
沈随安手僵在空中,没忍住笑了。
“走了。”
他走到一半,突然回过头,对着杨琛面带笑意的调侃。
“酒量真不错。”
杨琛突然想起自己喝的那些啤酒,后知后觉打了个劣质的酒嗝。
沈随安沿着破旧的楼梯往下,幽深还带着潮湿味道的走廊寂静无人,他双手抄兜向下走,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喂,何法医,有何贵干?”
何宵在电话那头也不知道在干嘛,沈随安只能听见“嘀”一声,何宵的声音闷闷的传过来。
“查的怎么样?”
“凑合,”沈随安手扶额头,抬眼四处打量,街道上都是揽客的站街男女,霓虹灯乱七八糟艳俗的投射在临近冬日冰凉的电线柱上,几个姑娘茫然的抽着烟,目光投射过来,沈随安找个角落,靠在墙壁边,“以为找到了突破口,其实是个死路。”
“你去玫瑰之前接客那附近了?”
“去了,老赖尤给的地址,居然顺藤摸瓜找到了月季。”
“你是说,档案里那个月季?”
“嗯,”沈随安手痒得很,从口袋里摸索半天,只能找到一支笔,他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夹着笔在指尖把玩,纯粹解烟瘾似的,“妈的。”
“骂什么呢?”
沈随安深吸一口气,“没事儿。”
“骂也没办法,局里头人手都拆借光了,徐衍也跟着高晨则跑了,”何宵顿了顿,那头“嘀”的声响又一次响起,“也就我还闲着,能帮你一下,我可很久没跑外勤了,你心里有点数。”
沈随安认命的点点头。
“徐...高晨则这几天忙吗?”
“啊?”何宵愣了片刻,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语调里不自觉带了几分调侃,“哦....忙啊,怎么不忙了,天天不着家。好像是查的有进展了吧,这两天全警局都在帮忙,估计这事儿不简单。”
沈随安挠挠头,“再不简单,咱俩还不是被蒙在鼓里。”
何宵笑了笑,“你先把手头这事儿查明白吧。”
“线索断了啊,”沈随安没好气的说,“一个个防我跟防贼似的。”
“实在不行先撤回来,这两天那律师天天上门额,跟下催命符似的,估计再过个十天左右,司法机构就要出面了,玫瑰上诉那事儿还是得先找个律师顶上去,”何宵补充道:“这是他们那边的意思,孙局也支持。”
沈随安手上动作一顿,眉头紧蹙:“那老东西又跟着瞎掺合什么?十天是吗?十天我把红灯区掀个底朝天,我还不信了,她就真能销声匿迹?”
“别太理想了,”何宵叹气,“每年红灯区上报的失踪案那么多,结案率不超过十分之三,那边关系复杂,你又人生地不熟,如果真能司法上处理了,也是好事儿。”
电话这头沈随安不知道在想什么,捏的笔盖咯吱作响,他紧咬牙关,下颌线紧绷,似乎在思忖,又似乎下一秒就要窜起来反驳,然而过了几秒,沈随安只是极低的“嗯”了一声:“知道了,你联系律师了吗?”
“这边的事儿你不用操心,”何宵提点他,“别莽撞,先回来也行。”
沈随安不耐烦的应了,“你他妈真啰嗦。”
何宵也不恼,脾气很好的样子,甚至还在调侃他,“是了,知道你一个人出任务心情不好。”
沈随安被戳中了心思,突然觉得后脑勺跟被人一棒子打蒙了似的,他支支吾吾一阵,难能可贵的生出那么点羞耻意识,咳嗽一下,辩解道:“我是没线索,烦的。”
何宵很敷衍的接纳了这个理由。
沈随安刚要继续跟他辩解,耳边的手机里却传来一阵嗡的声响,沈随安以为是何宵那头的动静,他挪开手机,发现亮起的屏幕上有一条新的消息弹入。
何宵没听见动静,闻道:“出什么事儿了?”
红灯区的路灯下绕着两只飞蛾,其中一只拍打着翅膀落在滑溜的灯泡上,在地面留下一小片斑驳的影子,沈随安藏在阴霾之中,慢条斯理的勾起一个笑。
“发现了好东西,挂了。”
“什么……”何宵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那头风风火火的就关了通讯,他木楞楞地骂了一句“有病吧”,又揣出个绅士的样子,在房间门口关上了手机。
何宵手里拿着刚从微波炉里热出来的牛奶,滚烫的杯壁令他不自觉瑟缩了一下,然而暖意感带来基因里与生俱来的驯服,直到热牛奶被放在桌面前,他才将目光投射在趴伏于桌面的人身上。
徐衍被留在警队加班,困的半死刚刚和何宵打了招呼睡五分钟,闹钟也没订,琢磨着让何宵直接喊他算了,他这段时间硬生生给高晨则整出一副油尽灯枯的干瘪样,何宵每次看见了都想把高晨则抖起来拎着耳皮子放油锅里涮上一把,然而这会子高晨则也趴下了,就在隔壁屋的担架床上睡的昏天黑地。
这两间屋子就用来给他们临时休息了,何宵把牛奶搁下后看了眼手表,掐着秒要把徐衍叫起来。
他没有起床气,说得好听是脾气软和,实际上却是个拼命三郎的路子,何宵打着算盘,估摸着自己轻点喊他,没喊醒的话就让他多睡会儿算了,天塌下来有沈随安高晨则这种高个子扛着,也轮不着这么个小孩儿,然而他的手腕刚在桌面上磕了磕,徐衍就搓着脸爬了起来。
何宵深吸一口气,将杯子推向他:“喝口牛奶。”
徐衍眼睛都熬的赤红,他艰难的睁开酸涩的眼皮,问:“有茶吗?”
何宵板起脸来,“想死是不是,天天喝茶喝咖啡,你现在要么喝牛奶要么去睡觉,再不听话我给你打电话叫沈随安了啊!”
都搬出沈随安来了。
徐衍手撑着下巴对他笑了笑,语调带着鼻音,莫名的柔软,“脾气这么大干什么?我喝我喝。”
何宵盯着他喝完了牛奶,又把牛奶杯子收了,见他已经开始要准备下一波工作,自己就晃悠着走了,出了门后随手给空杯子拍了张照,转眼就发给了正狂奔在路上的沈随安。
何宵:喏,喝了牛奶,又去加班了。
沈随安的步伐唰一下就慢了下来,肉眼可见的又带上了腾腾杀气。
我又困了:高晨则呢?
何宵:隔壁屋睡着呢。
沈随安咬着牙回道:“很好”
我又困了:他死定了。
隔壁屋窝在小沙发上睡眼稀松爬起来布置新一天调查任务的高晨则,莫名打了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