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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芙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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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江云栈笑嘻嘻地和陆省谈天说地,从皇帝今天晚饭吃的什么说到京城乞丐的月收入,最后得出了一个大逆不道的结论:当今圣上,真的不是个东西。
这可把陆省吓坏了,连连作揖求江云栈嘴下留情,刑部并非法外之地巴拉巴拉的,江云栈打了个响指,没礼貌地打断了陆玄奘的紧箍咒:“说正事,什么时候放我走?”这个花灯节,他都被人困住两回了,心里实在不爽。
江云栈浑然忘了是自己刚才扯东扯西误了时辰,陆省呆了一下:“通常证人或嫌犯的说辞都需要等官府的调查结果,劳烦江公子在这里等一下了。”
江云栈笑眯眯地并不说话。
这事本来不算大事,不至于惊动专管皇家的刑部和大理寺,一般是底下的官府跑腿就完了,但这事偏偏牵扯到了朝廷。
死的人是封平侯的儿子封倦。
封倦的娘封夫人也在街上看花灯,猝不及防听到这场闹剧,被人簇拥着来看热闹,看到河上漂着的尸体身上穿的衣服,正是封倦早晨出门时穿的那套。又想到儿子一整天没回来,再一看那亲娘都认不出的血脸,当时就昏迷过去。
这下可不得了了,四大才子之一死于非命,四大才子之首就在旁边的船上看花灯,其中关系就不由得引人浮想联翩了。
所谓四大才子,其实也不太全面,至少有一个是女的。凶巴巴的尹竹惜惊才绝艳,是唯一的女子;沈恒饱读诗书,通晓古今;封倦年少成名,温文尔雅惯有风度;而江云栈凭一曲君兰赋享誉四方。
江云栈凭什么成了之一呢?参加科举考试的年龄死标准在十八岁以上无一例外,他写了君兰赋之后莫名其妙地名声大噪,十六岁稀里糊涂地参加了科考,成为第一个破规之人。
百姓总有些盲目,觉得不管什么第一,凡是第一总是令人敬畏的。
江云栈相当无聊,看陆省起身准备要走,他心说可不能白白放跑了这个大乐子:“留步!”
陆省以为他还有什么事要吩咐,老老实实地回来坐下了。
江云栈打开自己那把骚包的折扇,装模作样地摇起来:“陆大人,给你讲个故事,坊间传说,听不听?”
陆省胆子小,但也真是老实人,就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话说很久以前的江南一带,有一位惊世骇俗的美人,清丽出尘,不染烟火。这位美人,就是天上的莲花仙子,她的名字叫做芙蕖。”
“芙蕖来到人间,是因为一个少年。江南一带有一片莲花池,莲花池旁有个溪客亭,溪客亭里时常坐着一位看莲花的少年。莲花池清澈的水面是天界的明镜,莲花仙子从天界的镜子里日日见着他,动了凡心。”
“芙蕖违背天界的信条,私自来到人间。她的美貌吸引了无数人,但她不为所动,心心念念的只有那个看莲花的人。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找到了他,向他表明了心意。”
“出乎意料的是,少年拒绝了芙蕖。芙蕖很生气,神明强烈的自傲与清高让她恼怒,因为她认为很完美,还放下了自己的尊严来请求,却仍得不到心上人的爱。她内心隐隐有疑惑和不舒服,但对少年仍然有喜欢。不过,她忘记了,自己和少年的相遇,在少年看来只是初见的一面之缘,萍水相逢而已,就算是天仙又能怎么样?”
“她日日去见少年,帮他洗衣服做饭打扫,企图得到少年的心,但这一切并没有让少年开心一点点,却让他越来越不自在。”
“芙蕖却误以为不自在就是动心的标志。她不知道,自己的爱已经转变成了强烈的占有欲,她追求的不再是少年的喜欢,而成了少年能为她所有,受她掌控,全心全意地爱她。”
“少年再也受不了这样一个美貌却疯狂的女子,他喜欢上了另外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在芙蕖看来普通又贫穷,芙蕖不知道少年喜欢上她哪里。”
“但芙蕖怒火中烧,她付出了那么多,她觉得少年没有资格拒绝她……她的心已经变了,沾染了尘世的烟火气,她没了神界的清净与拘束,彻底地成为了一个凡人。不过她仍然拥有强大的力量,她杀掉了女孩。”
“少年被芙蕖关起来,芙蕖每天在屋里穿不同的嫁衣给他看,笑着问:‘这件好看吗?’少年眼眶通红,偏过头不搭理她。他没办法挣脱她的束缚,因为神力好像真的是个万能的东西,少年日复一日地煎熬着。这时,天界的神仙下来抓芙蕖上去,因为她在凡间用神力杀了人,要被扔进深渊里。芙蕖解开了少年的绳子让少年先走,还递给他一块莲花玉佩护身。少年咬咬牙,从身后抽出一把刀。芙蕖与天神斗法正占下风无力分心,却没料到自己的心上人一刀洞穿了她的心。”
“那一瞬间,芙蕖整个人好像被冰水从头淋到脚,她忘记了自己是个神仙,已经不受温度影响了。神仙是不流血的,所以那把刀造成的伤口只喷出耀眼的白光来。神仙的感情通常比较淡薄,不过女神仙难免多情些。芙蕖的泪水流了满脸,满脸都是。她的容貌一瞬间苍老,头发从顶白到了尾,身体立刻就消散得干干净净,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她化成了好多好多的莲花,莲花随着风到处飘,几乎落到了江南所有的河流溪水里。所以这里的莲花是永开不败的,就是这么个道理。”
“天神最后杀了少年,因为他杀掉了神仙,这也是天界不可破的规则之一。不过他告诉了少年一个秘密。”江云栈的故事讲到了尾声,他伸了个懒腰:“凡间的武器,像刀啊枪啊之类的,是不能伤到神仙的。”
陆省虽然人入中年,但立刻反应过来:“是玉佩。”
“芙蕖的玉佩里面有她一半的神力,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跑掉的,但希望能保护心上人的安全。天神的主要目标是芙蕖,玉佩的神力能帮少年有一丝逃脱希望。少年拿起刀的时候,玉佩的神力就随着少年的心意,尽全力捅向了敌人。”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啊。”
“是啊,不过还有更悲伤的。” 江云栈一本正经地说:“有人说莲花仙子其实是个男的。”
陆省的满腔惆怅顿时消散了个干干净净,对这位江小少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觉得他和陆挽在一起玩也不是什么坏事。
“不过嘛,故事还有一点。”江云栈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芙蕖因爱生恨,一念成魔。凡间地面上归天界管,地面下可就归地府管了。而河流江溪一类呢,据说最终都是要流入黄泉的,所以有“水葬”这么个仪式。芙蕖由神坠魔,被分来镇守意河。她带着满腔的愤恨,花灯节漂去的花灯都被她收集起来,形成了一个极其凶险的阵法,誓要杀遍天下负心人,不问男女,不论老少。”
陆省神色有些复杂:“江公子,这故事从何处听闻的?”
江云栈面不改色:“江湖传言。”
“……”
“好吧,xie教组织。”
“……”
陆省不确定江云栈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他留了心。
封倦可并非什么流连花丛的花花公子,他与朝中诸多大臣都有来往,属颇有心机的一个人。但在外风评向来不错,江云栈表达的若真是那么个意思,这话可是万万不能外传胡说的。
陆省这边忧心忡忡,那边江云栈百无聊赖:“不如我跟你说说我爹,你跟我说说你儿子?”
陆省总算知道为什么江云栈四大才子之名如此不稳了。
“江大帅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惭愧。” 江云栈谦虚地摇摇头:“这大周的江山也就那一大半是我爹打下来的,见笑了。”
江缺和当今皇上是一起打江山的老一辈,不过大周建立还没几年,两个人都不老而已。据说江缺和皇上在年轻时情同手足,不知因为什么大吵了一架,之后江缺再不参与皇室的宴会活动,每逢皇宴就派自己儿子去,自己蹲在家里下棋。父子二人一脉相承的臭不要脸,江云栈小时候就是人精,甜言蜜语不要钱,也算给宴会增添了气氛。但江大帅不来,据说皇上气急败坏要找他算账,但最后居然也没找他麻烦。
江云栈这一扣就扣了一天,外面的沈恒和尹竹惜都要急死了。
尹竹惜皱着眉头:“他什么时候能出来?这封倦与他没什么交情,杀也杀不到他头上,为什么扣着他?”
沈恒拍了拍她的肩膀:“官府也是按规矩办事,再等等吧。”
“等等等!” 尹竹惜翻了个白眼:“沈恒,你别怪我说话不留情面,男子汉大丈夫,皮下流的都是杀伐果断的铁血,你身体里流的难道全是胭脂?你若投成女儿胎,我夸你细心谨慎;但你既是个男子,便是没有顶天立地的本事,也不该这样处处忍让!”
“如今江云栈被扣下来,明摆着就是故意的,他并非什么嫌犯,何况江大帅在背后给他撑腰,分明就是有人故意为之!”
尹竹惜又道:“朝中之事女儿家不该掺和,可巾帼尚且不让须眉,我也略知一二。既然是周旋局中的命,就该有俯瞰天下的心!你不算计别人,难保别人不算计你,沈家名门,白白葬送!”
陆省听江云栈瞎扯,正昏昏欲睡之时,突然有人进来,悄声同他说了几句。
陆省面色古怪起来,江云栈也提起心:“怎么了?”
“江公子可以离开了。” 陆省道。
“尸体给大理寺的人检查过了,死的人不是封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