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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君兰 ...

  •   江云栈觉得这件事必然是有预谋的。他所处的地方是暗处,本来不易引人注意,这么多人不可能都发现他船边的尸体,其中肯定有人煽动。
      而他走出船舱露了脸,必然会有人认出他。
      难道凶手希望他参与到其中?或是需要他当替罪羊?如果是替罪羊,就必然还有后续。
      他知道这时候越惊慌越可疑,不过他要是一点也不怕也容易惹人注目,他佯装没看清楚,眯着眼睛凑上前仔细看,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个惊慌失措的屁股蹲。
      “尸尸尸……” 他语无伦次好像被吓破了胆,手乱挥腿乱蹬,赶忙退回去,哪还有之前翩翩有礼的公子样,岸上一些被他搭过讪的姑娘不由隐蔽地翻了个白眼。
      江少爷实在没什么演戏的天分,不过虽然浮夸,众人的注意力好歹转移了。
      “官府到了!”
      一群人闹哄哄地让开一条道,一来就看到了江云栈惊魂未定并且衣衫不整的样子。
      ……
      幸而江云栈平时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无非是个擅长些诗书琴棋,能同人共谈风月的富贵闲人,正因如此,他四大才子之一的名头才愈发摇摇欲坠。
      领头的那位说来是江云栈的故人,江云栈定睛一看,不由得展颜一笑:“沈兄,真巧。”
      沈恒只能回他以苦笑:“江兄 ,怎的到处都有你,就连人命案子你也能掺上一脚?”
      江云栈满不在乎地摸摸头:“那可就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不过你肯定会感兴趣。”说完,江云栈冲河上的花灯示意。
      花灯通常是女孩子放的,沈恒心领神会,立刻从善如流地冲旁边严阵以待的官兵悄声说了句话,朝江云栈挥挥手。
      江云栈笑眯眯地跟上他,走了一段路,直到吵闹的说话声都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他才一伸手揽过沈恒:“稀客啊,你不是常年闭关在家修仙吗?今天也舍得出来找小娘子了?”
      “什么修仙,我那是在家读书写字。”沈恒颇为好脾气地由着他胡闹,“我正好出门买点东西,碰上官府的人,问了情况一路跟来的。”
      “什么东西还需要少爷您亲自买啊?”江云栈揶揄他,“出来找我们小青梅吧。放心,她安全的很,估计现在还在帮我安慰姑娘呢。”
      江云栈正好说中了他的心事,沈恒松了口气,这才关心起江云栈来:“你既然在尸体旁边的船上,那你是一定会被叫去问话的,你据实回答就好,千万别再闹了。”
      江云栈收起调笑的神色,正色道:“确实有不同寻常的事发生。”
      沈恒是个小心的性子,他变了脸色:“什么事?”
      江云栈转了转眼珠,沉声道:“我发现,今年给我递花的姑娘没有去年多了,我难道已经人老珠黄过时了?”
      沈恒短时间惊吓两次,被他这一闹差点无法呼吸,把千言万语问候祖宗的话浓缩成了一句精粹,简短地笑骂了江云栈一声,然后才低声说:“君兰,朝中生变,小心为上。”
      君兰是江云栈的字。
      他自小文才卓绝,十四岁那年就胆大包天地偷了他爹的陈年佳酿,在院子里和一众青年才俊喝得酩酊大醉,一坛酒下去登时上脸,灵感来了就想执笔著华章,无奈走路都走不稳,又何谈找到纸笔。于是此人也不讲究,捏着筷子就要开始写,被一旁摇摇晃晃的沈恒拦住,他先是看着江云栈傻笑,摇头晃脑地说江兄所作必是大作了,笑完居然就从袖子里摸出一支笔,这工具可来得太及时了。
      江云栈热泪盈眶:“你……嗝,你是我最好的兄弟!”
      他下笔写了篇《君兰赋》。
      当时爹娘还没给取字,江云栈醒了之后恨不得一头撞死,生怕被他爹知道自己偷他酒喝,偷偷摸摸地把另一坛一摸一样的酒一坛倒了一半,然后小心翼翼地往里面倒水。本以为万事大吉,谁知道沈恒那个混蛋玩意因为自己酒后失德痛苦万分,回家就背着教尺去爹那里负荆请罪了,这事没多久就传到了自己爹那里。
      “真的没有喝酒吗?”
      “当然了……”江云栈情真意切地说,“我未到年纪,怎么会喝酒呢?”
      ……
      他爹狞笑着把江云栈抽了一顿。
      从此江云栈和沈恒成了无话可谈有话也不谈的好朋友。
      他爹最后读了他写的《君兰赋》,江涉看到他爹久久地注视着其中的一句话。
      “君子易变而兰不变,善恶皆在一念之间,而非世人一时之所见。未在局中者,不得其奥妙,亦不染其尘嚣,清白一世,也为幸事。”
      最后,他爹喝了两杯半水半酒的假佳酿,可能也喝上头了,就敲锤定音:“字就取君兰吧,有象征意义,好。”
      阁主这件事不能给沈恒说。江云栈面无表情地想,他嘴巴有洞会漏。
      刑部。
      江云栈抱臂好整以暇地等着问话。
      官府的人来得太快,快得不合常理,他有理由怀疑官府里不太干净,少说也该和这案子有所关联。
      坐他对面的判官擦汗把脸都快擦掉一层皮了,对面这位就是江少爷,当朝大帅江缺的独生子,才名满京城,江少爷本人先不说,光是江家就不是他能掺和上的。
      突然,江云栈屈指轻轻敲了几下桌子:“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听到这句闲扯一样的提问,判官那下暴雨一样流下的汗都似有所感地停顿了一下:“大人不敢当,姓陆,单名一个省。”
      “哦——” 江云栈拉长了音调,懒洋洋的像在唱歌,陆省却不敢怠慢,这架势倒好像是他审问对面的官员:“陆大人,久仰。我和令郎有些交情,我很欣赏他的才华。”
      自己生的儿子,陆省当然知道是个什么货色:“承蒙江公子抬爱。”
      陆省的儿子叫陆挽,平时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唱戏。戏子是低贱的营生,稍不注意还会被人揩油。但是陆挽并不在乎。背后有许多人在耻笑他,甚至对他开下作的玩笑,陆挽并不说话,只是轻蔑地看他们一眼,就淡淡地拂袖而去。
      那些少爷们哪受过这等闷气,只好伺机给他捣乱,却一直没什么非常过分的举动。这倒是令江云栈感到不解,因为就他了解的那些娇生惯养的权贵子弟并不是这种闷声不响受气的蠢货。不过这些事他并不参与,那些人似乎也嫌晦气不愿与他谈到。
      陆挽唱戏的地方叫满月楼,怎么说呢,是这京城里最大的青楼,难免有点见不得人的交易。不过陆挽是个心高气傲的主,犯贱的他通通不理。不过江湖传言,陆挽曾经同意过一次。既是传言,便不怎么可信,也没什么人放在心上。兴许是别人爱而不得胡乱散布也说不定。
      江云栈和陆挽有交情,因为一次陆挽登台唱戏被公子哥们刁难说他的唱腔不准,扮相也不佳等等。陆挽向来不搭理别人,但是绝对不能容忍有人亵渎他的戏,公子哥们以为找着了他的软肋就洋洋得意地往那里戳,还不知道自己戳到的是钢板。江云栈虽然不爱管闲事,但是也看不惯他们这样没事找事,正要发作。这时,陆挽慢条斯理地脱下厚重的戏服外袍,穿了件轻便的长衫,一拳就往人家脸上招呼过去。
      唱戏对身体素质有要求,唱念做打,其中也包含一个打字。
      一群人不甘示弱一拥而上,江云栈乐呵呵地端起茶抿了一口,心说这可比那唱戏要好看多了。
      娇生惯养的少爷们没受过什么罪,被打得连连后退,只能狼狈逃窜,实乃奇耻大辱。
      江云栈鼓了几下掌,陆挽凶狠未退的眼光立刻朝他射了过来:“你和他们是一起的。”
      江云栈笑眯眯地举起双手以示清白:“诶,误会误会,我倒觉得你唱的挺不错的。不过你要是想赚钱的话,不如开设个新节目,找一群人来给你揍着玩,我反正觉得挺有意思的,又能赚钱又能让你出气,何乐而不为啊?”
      陆挽不躲不闪地直视着他:“没有兴趣,我也不想赚钱。”
      那之后江云栈就单方面认为他们打过照面算是朋友了,每天死皮赖脸地缠着他,找各种话题,多亏江公子大无畏的臭不要脸精神,陆挽终于有一天默认了朋友这个说法。
      某天江云栈缺了席,陆挽望着空空如也的座位,他内心敏感不自知,暗暗讥笑自己什么都当真,那种家世显赫又道貌岸然的人,不都是冷漠又薄情的吗?热脸贴冷屁股这么久,江云栈支撑到现在已经远远超出他的预期了。
      然而,他却像所有戏中痴心痴情的女主角一样,望眼欲穿地盯着那扇门,好像盯着一道穷极一生也要拼命跨过的坎。
      人心可畏,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世间又有几人能冷酷拒绝别人的心意。就算突如其来,就算来者不善,也无法遏止自己沉沦。
      他孤独又自傲,但心甘情愿选择了唱戏。本以为生命有过的所有灿烂都终将由寂寞来偿还,却发现自己的内心并没有做好孤身一人的准备。
      直到傍晚,江云栈才慢悠悠地走进了满月楼——也就是陆挽所在的地方。
      满月楼里人满为患,姑娘们像仙女似的从身边飘然而过,刮起一阵香风。万花丛中过的江云栈面不改色地直奔戏台,却被告知陆挽已经提前退场了。
      陆挽很少提前离开。
      这一定是生我气了。江云栈非常欣慰地单方面想,生气好,生气总好过不理我。
      江云栈经验丰富,深谙狗皮膏药成功之道,知道这就算是被纳入自己人范围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君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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