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1》负东篱

11、第 11 章

　　双生花，永不消失的爱恋

　　1

　　我不喜欢当替代品的感觉。
　　总是对别人说着，我有自己的个性，可以走我自己的路，可以创造出自己的未来、自己的人生，可是结果依然是——
　　“你看她诶，她是米蓝啊，就是那个天才米若的妹妹啊。”
　　“就是啊，真是羡慕啊。”
　　“嗯哪嗯哪，真希望我也有这样优秀的姐姐！”
　　我的生活是被笼罩在比较之中的。我不明晓他们对于我的羡慕感从何而来，仅仅只是因为我有这样一个姐姐？
　　不，不是的。我不相信。
　　我记得苏晨老师说过，每个人都是世界上的一个树叶，各有千秋，都有吸引人的地方。
　　我相信。我一直都深信不疑。

　　2

　　我经过学校办公室的时候听到的依旧是那句——
　　听说你们班的米蓝奥数是一等奖啊，啧啧，真不愧是米若的妹妹。
　　我有些愠怒。夕阳的余晖静静地喷洒在我的脸上，我突然间觉得，是否我的付出都是虚无的幻影，他们看到的只是我身边光芒比我更耀眼的人。
　　领奖状的脚步突然放慢了下来，突然就想靠在墙角哭出声来。
　　然后，我听到老师中有人低低地说了一句。
　　“其实米若的数学还没有米蓝那么好吧。我总觉得，米蓝是个很有潜力的孩子，我挺喜欢她的。”如果说在我的生命中有那么多赞颂姐姐的，我眼红过，至少这一次，我听到的话中主角是，米蓝。
　　我淡淡地笑了，疏忽间有什么在我的心中酝酿开来。

　　回家的时候姐姐告诉我说，她被保送去巴黎上学。
　　我低低地垂着头，没有做声。夕阳拉出的影子突然就停顿下来，诧异的我猛然抬头，看到的是姐姐不满的表情。
　　“你再这样，要撞到电线杆子了。”
　　我嘿嘿地笑了起来，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
　　“那么，在巴黎要想我哦。”
　　“那是一定的啊，再说了，还有一年才走呢。”
　　“嗯。”

　　3

　　说我羡慕也好，说我嫉妒也好。
　　毫无疑问的，生日那天同学送的礼物都是给姐姐的。我有些丧气地坐在教室里自怜自艾，突然间我意识到，有一个粉红色的礼物盒出现在我的眼前。
　　“诶？”我惊讶地叫出了声，随即羞红了脸。我看到他微微地笑着，我就轻易地联想到了天使这个美丽的词汇。
　　“给……我的？”我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咽了咽口水，“我是米蓝，不是我姐姐米若，大概你送错了。”心里的狂喜还是被压抑了下来。
　　“没错，你是米蓝，不是米若，所以……”他突然掰开我的手，将礼物塞在我的掌心，“这是送给你的，恭喜你奥数一等奖。”
　　突然就想笑。我最终还是没能忍得住扑哧地笑出了声。“哈哈，老师你这样很可爱诶。”我歪着头看到夕阳笼罩在他的周围，淡淡的。
　　我听出了声音，他是那个在办公室里议论我而不是我姐姐的老师。直到他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的眼神才恢复了以往的神采。低头看着手中粉红色的礼物盒，我紧紧地将其抱在怀里。
　　哪怕只有一个人关注到我，我也会为了你而努力下去。

　　苏晨老师转到我们班担任我们班主任的时候，同学们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因为他长得很帅气，听这样的老师讲枯燥的几何原理我们也会稍微有兴致些。
　　我的推断没有错，在苏晨老师接手我们班一个月之后，我们班由数学中游跃居到了同系第一名。当我们嚷嚷着叫苏晨老师给我们开庆功大会的时候，他却神秘地说，只要我们期末考试能拿下所有科目的第一名，就随便我们怎么疯。
　　为此我们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因此当我们期末考试众望所归拿到第一名的时候，苏晨老师只得被我们纠缠到游乐园。他紧张兮兮地看着我们一副邪恶地样子。
　　彼时他已经被我们折腾地再也没有力气去玩，同学们也分散着去吃午饭。而趁着这个空隙，苏晨老师走到了我的面前。
　　他并肩坐在我的身边：“米蓝，我想帮你推荐到市里去参加这次的数学竞赛，不知道你同意不同意？”
　　我怔怔地看着他，然后干笑了一声。“不是有我姐姐吗？她可是很厉害的人哦。”说着我竖起了大拇指。
　　“啊，是啊。你姐姐米若的确是很优秀的学生。”他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只是他没有注意到，此时的我，尴尬地失望。“但是呢，我觉得数学方面还是你比较擅长啊。所以，我就想把这次机会给你。”
　　记得那天的天很蓝，蓝的仿佛是洗干净的大海一样。
　　而我的心，便平静得如同它。

　　4

　　爸爸问我们最近的学习情况。
　　姐姐一板一眼地开始报告起来，和以前一样，每次这个时候我都有说不出的不满。她把自己获得的每一个奖项都毫无遗漏地说了出来。我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老样子。
　　以往我说完这句话，我们的家庭会议就结束了。只是这次，爸爸添了一句：“你们班主任打电话来说让你代表你们学校去参加市里的数学竞赛，这个你怎么没有跟我讲？”
　　我有些不知所措。我甚至看到，姐姐的表情有些尴尬，有些不满，有些……嫉妒。
　　“啊。是啊。”我随便撒了个谎，“我都忘记了呢。”
　　晚上睡觉的时候姐姐轻柔地对我说：“蓝，我怎么都觉得你有很多话都不跟我说了？”
　　想装睡，却始终没有办法放置她的问题不回答。“最近比较忙啊，所以就很少说话啦。”
　　“蓝你是不是讨厌我？”
　　我沉默了。如果我们换一个位置，如果我是你，每天你听到的话题永远都是赞扬我，明明你做的比我好别人也会说是沾了我的光。亲爱的米若，此时的你大概会和我一样。
　　“没有吧。”我淡淡地开口，意识到姐姐还想说什么，我率先开口，“我想睡了姐姐，晚安。”然后是静默的呼吸声，再然后是轻轻的关门声。

　　苏晨老师偏爱米蓝的事已经成为一个众人皆知的秘密。
　　而随着苏晨老师对我的越来越重视，加上我上次在数学比赛中获得全市第一的优秀成绩，学校里开始讨论把这个保送到巴黎深造的名额交给我。
　　我听到旁人议论姐姐的时候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那句——你知道吗，那是米若诶，是米蓝的姐姐啊。是应该沉醉在这些赞美中的吧。只是不知为何，听到这些的我心里竟然泛起了一种深深的失落感。
　　姐姐渐渐地和我疏远了。她开始卖命地学习，不分昼夜，夜以继日。
　　当苏晨老师知道我们家住的同路的时候他义无反顾地说要每天送我回家，他也真的照做了。我大概永远都不会忘记苏晨老师站在夕阳下和我挥手告别的样子，我不会忘记，在我的人生中有那么一个关注着我，爱我的老师。
　　后来母亲严肃地问我，是不是和姐姐说了什么。
　　尽管已经有很多人说我比姐姐要优秀，但是爸爸妈妈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姐姐，偏爱姐姐。我时常在想这是为什么，但是我却没有追根究底的勇气。
　　有什么预感在我的脑海中酝酿了伏笔，却模糊的看不清其轮廓。
　　苏晨老师来家访的那天下着很大的雨，我和他到家的时候气氛很诡异，我热情地介绍说，这是我和姐姐的班主任苏晨老师。
　　晚饭过后妈妈说有些事想和苏晨老师谈。依稀记得苏晨老师走的时候心情很不好，板着张脸看得我莫名其妙。他柔声对我说，米蓝，你是一个很有潜力的孩子，我相信你。

　　5

　　保送的名额确定转给了我。
　　同学们议论说，米若的学习成绩越来越差了。
　　看着一张张做过的练习试卷和上面愈加难看的分数，我终于还是不忍地问她发生了什么。她没有看我，只是静静地走了。
　　刹那间，有什么在我的心里空掉。

　　妈妈让我把名额让给姐姐。
　　我没来由地一阵发怒，怒得我几乎全身上下都在颤抖。我愣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她做一些苍白的无力的解释。
　　“够了。”最后我还是选择淡淡地开口，我没有选择发火，取而代之的是可怕的平静。“你们永远都是这样。明明是我自己争取的永远是依靠姐姐得到的，明明是属于我的机会为什么一定要让给姐姐？在你们心里我就这么不堪？你们甚至还和苏晨老师说关于我的坏话，妈妈，你们为什么要如此偏心？”他们和苏晨老师说我的坏话是我猜的，不过我想也好不到哪里去。
　　妈妈愣了足足有十秒钟，随即叹气：“这个名额对你来说真的有这么重要吗？”我点点头。她无奈地闭上眼，轻轻地说了句，去吧。
　　就连我自己争取的机会，你们也是如此的轻蔑与不满。我重重地关上了房门，闷在被子里失声痛哭。

　　6

　　夏天的感觉很好。
　　我喜欢热热闹闹的感觉，喜欢葱葱绿绿的感觉，喜欢平平淡淡的感觉。
　　苏晨老师约我去公园里散步。我穿着粉红色的及膝短裙，站在树下和他挥手。苏晨老师打扮得很潇洒，我想，在我的人生中能遇到这样一位好老师也算是我的荣幸。
　　苏晨老师神秘地说，他要带我去看日落。
　　橘红色印染了我的脸颊，我的瞳孔里溢出了夕阳的倒影，在广阔的苍穹之下，缓缓地酝酿，沉淀。
　　“你看这太阳，即使曾经再怎么耀眼它也会有落下的时候。”我听到他如此说道。
　　“嗯，是啊。和人一样，无论年轻的时候多有才华，终究还是逃不过老去的命运。”
　　“不，不一样。”他回头看着我，“太阳落下了还会有升起的时候。这就像是机会一样，虽然可能在你的眼里那么耀眼，那么不可取代，但是你要相信，失去了的机会就像是落下的太阳一样，终究还会有再来的时候。”
　　我的心顿时漏跳了一拍。
　　“我已经把这次保送的机会给你姐姐米若了。”他怜爱地看着我，“但这并不代表我不信任你，或者你不优秀，只是我觉得，你姐姐比你更需要这样的机会，米蓝，我相信你会理解我的，对吧。”
　　——我会理解你么。
　　你怎么可以在带给我希望之后又狠狠地把它扯碎，你知道我是为了谁才努力争取这些吗，你又知道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立誓要把姐姐比下去吗？
　　苏晨老师，我以为你懂的。
　　“不，我不会。”我最终还是泪水盈满了眼眶，“苏晨老师，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没有偏见的老师，我一直以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我一直以为你是欣赏我的才华欣赏我的自尊。”
　　他想解释却被我打断。
　　“苏晨老师，是我错了。”我说完这句话转头就走，奔跑的速度骇人。
　　我的心里一直存在一个能激起我希望的老师，可是这个老师，竟然不是你，苏晨。

　　7

　　苏晨老师把我叫去了校长室。
　　校长室里站着好多人。
　　我的爸爸妈妈，我的姐姐，苏晨老师，还有校长。我冷漠地看着在场的所有人。我听到校长宣布，这次的机会给米若的时候突然笑了，我说，你们都是一类人。
　　出乎我意料，姐姐拒绝了。
　　我不领情地笑了笑说：“姐，你真是太抬举我了。罢了，这个机会我不要，我不稀罕。”
　　用淡然疏离的眼神扫过了在场的所有人，挺直了腰板走了出去，追出来的是姐姐，赶她走叫她滚的是我。
　　原谅我没有办法忍受你们所有人的偏心。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明明是我有更好的成绩，明明是属于我的机会，你们一个一个都要合起伙来把它从我的身边抢走。
　　既然如此，我争不过，我选择不争。把机会毫无保留地还给你们，我不屑。
　　窗外的风突然吹起来，冷的可怕，我突然就倒在风中，有什么突然湿润了我的眼，然后是一片漆黑。

　　8

　　生了那场大病之后，家人对我像是变了人似的，百般呵护。
　　出外留学的机会最终还是不属于我，姐姐拿着那种昂贵的机票从此消失在了我的世界。而苏晨老师在得到我父母的同意之后带我去了悉尼。
　　悉尼是一个很美丽的城市，也曾经算是我的梦想。
　　后来，在一个下雨的午后，苏晨老师终于和我说明了一切。
　　在我和姐姐五岁那年，出了一场意外。那时候的爸爸妈妈，把治病的机会留给了我。虽然姐姐也接受了一定的治疗，但是并没有完全根治。
　　医生说，姐姐的智商会逐渐降低，在成年之后降低的速度将急速增加。所以，他们选择让姐姐深造，即使不知道她的智商能维持多少年，他们也希望能让姐姐有意识的时候不会憎恨他们。
　　可是他们没有注意到我的感受，他们心里想的只是，不要让姐姐有遗憾，未曾想过，这样会让我的成长留下阴影。
　　但是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见证了我的才华，我已经胜利。

　　只是无论在世界的哪个角落，我永远祝福姐姐。

　　我们是双生花。
　　永不消失的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