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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她的英雄 ...

  •   程子衿醒了。
      从戚悠悠激动地唤医生和护士进来,再到病床上一动不动地程子衿“任人摆布”,最后白衣天使和戚悠悠汇报了情况离开,程子衿从始至终没有开口再说过一句话,那双幽深的双眸一直望着她,连眨眼的次数都很少。他见她不再看他,又见她低下了头,而后又仰起脖颈面向天花板吸了一下鼻,她的眼眶红了——他知道他的姑娘又哭了。
      病房的门再次关上,戚悠悠木然地坐在空床铺上,他们之间只隔了一把椅子的距离,她此时却不愿再像他多踏进一步。她担心自己控制不住,害怕眼前的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在梦境里发生的。
      眼前的这幅场景,戚悠悠不知已经在梦中梦过多少次了。
      寂静的病房里再次只剩下了心脏监视器的声动,再次相见的两个人,却始终无话。
      程子衿的嘴唇干裂得有些起皮,因为刚摘下氧气面罩,所以他的面颊上留下了一圈很深的压痕。他看着她,缓缓地张开了嘴唇,一开一合:“你脸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
      这是他苏醒之后正式对她说出口的第一句话。
      比起他自己的伤势,程子衿现在满眼满心都是她过得好不好。但戚悠悠肉眼可见的又瘦了些,面容也没有什么血色,他已经知道她这段时间必定是受了很多罪,也为他日夜操劳了不少。他的心撕裂般得痛了一下,像是匕首刮过自己的心瓣,在钟玉兰手下遭受的折磨与现在相比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那你身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戚悠悠依旧坐在空病床边不动,双手支着两侧,注视着他。
      “……对不起。”他嘘声,程子衿现在的气力太微弱了,每说出口的一个字都会让他有些发喘,他试着抬了抬手臂,想活动一下四肢。
      “你干嘛?”戚悠悠问他,她扶住了吊瓶,尽管嘴上很严厉,但手上还是相当温柔地将他的手臂放回了床上,又重新给他掖了掖被子,她瞪了他一眼,紧皱的眉头却蓦地抚平了,“医生说你手脚筋刚被接上,还需要非常小心的活动恢复才行。如果不听话的话就会变成残疾,我并不想照顾一个残疾人。”
      “我,会成为残废吗?”程子衿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他的头发因为久卧的缘故变得有点炸毛,淘气男生的刺头似的,说话时又眼泪汪汪的,显得很无辜。
      戚悠悠觉得很可爱,她的嘴角向上抽动了一下,而后抿着唇,假装嫌弃地说:“你现在和残废有区别吗?”
      “……”
      程子衿垂眸,小扇子似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小孩在低头认错。
      戚悠悠不理会他,她又道:“你还记得你走之前,对我发过誓的吗?”
      程子衿心里空了一拍,他看着她,目不转睛,戚悠悠又说:“你跟我保证,你会平安回来,如果没有,我就改嫁。可现在,你没有平安,你受了很严重的伤,还差点死了,你食言了。所以……”
      “我要改嫁。找别的男人,从此逍遥快活。”
      戚悠悠在说话的时候故意没有看他,她就是想嘴上逞一时之快,给他一点教训。这段时间以来,她都不知道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了,每天都在殚精竭虑,做梦都是程子衿出事的消息。她完全不敢想象如果程子衿真的牺牲了,她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她恨,但她更疼。
      “……会吗?”
      她没想到程子衿当真了,男人带着哭腔,很可怜地看着她,他说话时的每一个音节都是在颤抖的,他是真的害怕了。
      眼泪从那双瑞凤眼的眼角流出,顺着太阳穴,一直延伸到了耳边,眼的主人却还在小心翼翼地低声喃喃:“……我,我不会残废的……我会好好养伤……你,你别不要我,好不好?别找别人……好不好?如果我的伤好不了了,真的残了,你再把我甩了……然后去找别……别的人,我……我一定不会纠缠你……”
      他浑身都在发抖,眼泪流得越来越凶,戚悠悠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程子衿,她现在只觉得心疼。
      戚悠悠蹲在床边,一只手擦拭着他眼角流下的泪,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她不断安慰着:“对不起,我刚是开玩笑的,我不该开这样的玩笑的,我只是太后怕了,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是怎么过的!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等待是如此绝望的一件事情!”
      他们像是互相依偎取暖的落寞男女,亦或是像在雪地中迷失方向突然遇到一团火而相拥取暖的旅人。
      明明谁都没有错,可面对如今的惨状,二人都只觉是自己做错了。
      程子衿大哭着,连心脏监视器都跟着发出警报声,他试图将自己的五指攥紧,牢牢地抓住她,可是却无法做到,甚至仅仅是用了一点力气疼痛就足以钻心。他很无助,无助到只能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不停地恳求她:“你……不要找别人……好不好?我会康复的,……我会站起来的……一定会……”
      程子衿偷偷地在被子下活动腿和脚,而这两处的疼痛更甚,这让他连坚定把话说话的底气都丧失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只剩下了懦弱,在执行任务的最后一刻与钟玉兰在跑车上对峙时的力气都去哪里了?为什么在戚悠悠的面前,他无法硬气起来?心底只觉得亏欠她太多,甚至萌生出打退堂鼓的想法来。
      “你真是个傻瓜,”戚悠悠也哭了,只是不似程子衿激烈,她笑着看他,手抚摸过他的额发,“我都跟你结婚了,难不成还能离婚吗?你休想让我离婚。不管你接下来会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两年多的时间我都熬过来了,接下来的日子不会比那段时日更加糟糕了。”
      她的唇贴着他的前额,轻轻地吻了一下:“程子衿,我不会找别人,这辈子不会,下辈子也不会,只要你和我都在这个世界上,哪怕是你变成了猪,我也会一直喜欢你,不会找其他公猪。”
      戚悠悠笑了,她见程子衿也笑了,她替他抹了抹眼泪,心脏监视器也平静下来。她附身,嘴唇靠近他的耳边,略有些俏皮的语气轻声对他说:“老公,我会永远爱你的呀。”
      封冻住的冰面只需一隅破损,就会逐渐散射性地产生无数大面积裂痕,在暖阳的持续照射下不断升温,最终被一点点地化开,重新变为一片清澈湖泊。
      戚悠悠把头发散开,取下了系马尾用得红色小皮筋,她给他套在了手腕上:“之前那个断掉了,我再送你一个新的,当作是你醒过来的礼物,好不好?”
      程子衿点了点头,在戚悠悠的帮助下,小臂连带着手腕抬了起来,他看着那根很干净的红绳,道:“我在做任务的时候,每天晚上都会把你之前给我的那根皮筋拿出来看一看,”他咳嗽了两声,抿了一小口水,又道,“但是那根皮筋日子太久了,弹性也没之前好了,我有一天想要偷偷戴上的时候不小心给撑断了,当时很心疼,跑到超市里找到了一模一样的,快结账的时候又退缩了。”
      “为什么呀?”戚悠悠笑着问他。
      “因为不是你送给我的。”他看着她,下巴在她的手背上轻轻蹭了蹭,“一模一样的粉皮筋太多了,可那都是给女孩子绑头发用的,只有你送我的那根,才是给我戴在手上的。”
      她见他的眉头皱了皱,以为是他饿了,便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好像大夫说养病这段期间只能吃一些清淡的,我去到食堂给你买点粥来吧,好不好?”
      程子衿的嘴唇有些发紫,被子下的四肢都在发出细微地抖动,他很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程子衿瞒着她,佯装无事地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点了点头。见戚悠悠出去,他身上的那些“小虫”才开始出动,一点点地啃食着他的骨髓,他想去抓挠,可手上的伤限制了他。他的腿也动弹不得,浑身越来越难受,喉间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扼制着自己的脉息,他想叫医生,却叫不出声来。
      在两年多的黑暗里,程子衿每逢这种情况都是会用“自残”的方式来强迫自己挨过这段折磨期,伤口里流出来的血和那处的痛会让他暂时忘记一部分毒品带来的瘾。
      他恨透了瘾!
      而每每当他终于熬过去之后,又会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被钟玉兰强行喂下新的毒品,剂量不断叠加,最后万劫不复。
      他身上的伤在好转,可是毒品的瘾又该怎么去彻底根治呢。
      因为心脏监视器的再次呼叫,门外值班的医生第一时间冲进病房查看情况。
      程子衿咬着牙,床单都因为他身体的扭动了变得褶皱,脖颈和太阳穴的位置青筋凸起,他的表情很痛苦,一声闷雷般的低吼从喉咙里发出。
      太难以忍受了!更何况他才是一个刚醒来不到24小时的病人。
      幸运的是,值班的医生是个有资历的,曾经遇到过犯毒瘾的病人。他一下就看出来程子衿的症状是毒瘾发作导致的,所以立刻给他服下了戒毒用药暂缓他的不适,而后又给他打了一剂镇定的药物,让他睡下。
      医生出门的时候,刚好遇上了提着清粥小菜回来的戚悠悠。
      她见医生的脸色很不好,又是从病房里出来的,便知是程子衿出了事,才松了一口气的戚悠悠又悬起心来,她心中一直存在的猜测终于还是被得到证实了:“是毒瘾发作了吗?”
      医生点了点头,他叹了口气:“是的。我们刚刚已经给他服下戒毒药物了,但是这种药物其实和毒品无异,无非是让病人用量逐渐减少而已,可他的瘾一直都在。还有一种办法是用针灸或者是理疗仪,但是这种办法的缺点是耗时久,巩固效果不显著。他的身体现在很虚弱,尤其是在缺少了一侧肾脏的情况下,毒品成瘾的时间拖得越久,对他的有害影响就越大,甚至很有可能再次产生生命危险。”
      “所以现在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呢?”戚悠悠直截了当地问医生。
      “自然戒断,”医生说,“也就是直接切断毒品的供给,靠着病人自身的意志力,把毒品彻底断掉。但是这种方式的缺点是会给病人造成非常大的痛苦,他在每次毒瘾发作时都会幻觉,而这种幻觉会直接摧毁他的神经,让他造成近乎濒死的假象。”
      “作为家属,我还是希望你能和病人商量一下。”
      “好。”
      戚悠悠推门进来的时候,发现程子衿在病床上安静地睡着,呼吸很均匀。冒着热气的白粥有些变温了,戚悠悠便把粥盒放在暖气片上温着。做完这些,她又重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她摩挲着他的手指、手心、骨节,最后再到手腕,手腕上除了那根红皮筋,还有一道贴着纱布缠着绷带的手术疤。
      她看着那触目惊心地伤口,很心疼。
      “程子衿,医生说戒毒很痛苦,但我相信,你可以做到。”戚悠悠侧头,脸颊贴着他的小臂,“因为我的程子衿,是个英雄,是一个令我骄傲一生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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