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P系统更新成功》火腿沙拉

2、婆婆

　　“欸，门从这边开，慢走。”
　　出租车匆匆地放下尾烟，孤独的马路旁坐着一个人，一个人站着。
　　湘玲打开手机，调出学长最后的一条聊天记录。
　　“哇，许知意也是的。住得这么偏……”
　　“走吧，就是这里没错。”
　　李何旦撇撇嘴背起包，像条驼背的蚂蚱跟在后边。
　　上午下过小雨，乡间的土路不大好走，留下一脚脚深浅不一的坑。青白的杂草蓬乱地长在道间。
　　走了二三十步，转过两三个高低的坡，能够看见远近的院落和人影，吠叫的黄狗和墙头的三花猫。
　　蹲坐在田边的石头上，一个老伯一声不吭戴着草帽休憩。两人向拎着筐子路过的老婶问路，几号是不清楚，但提到许家就明白了。
　　“你们是猪仔的朋友吧？”
　　向左走，路过村里的大会堂，经过白色帘子的小卖铺右转，向上一直走就到许家了。
　　“这里就是……”
　　许知意的家。
　　爬上混凝土铺过的长坡，日光变得昏黄，拉得人影瘦长。在柳荫遮蔽的藤子架下，湘玲看见院前的小凳坐着一个老妇人。
　　她系着玫红的水样绸衣，踩着青色的布鞋，扬一把蒲扇发呆。拾捯齐整的黑发和着银丝捆成一束，没有一丝乱绺。
　　走上前，几乎是到了她的跟前，老妇人终于抬起头来，眯起眼打量。
　　“小姑娘长得真俊。”
　　李何旦在后探头探脑，老人像没看见一样只顾同湘玲说话。
　　“你今年几岁啦？在哪儿上学？对了……你是不是来找我家猪仔的？”
　　“猪仔？谁是？刚刚的老婶也这么说，难不成是在说许知意？”
　　老人拉着湘玲的手，瞥了李何旦一眼，笑着说。
　　“哈哈，进来坐坐吧。”
　　跨过门槛，和边上搁置的棕红木桌和几只小凳。湘玲进了院里，脚磕在灰白的石板上。
　　院落两边种着蔬果，再往里通了院墙凿出石洞来。院中间围了一棵合抱之木，风一吹簌簌作响。
　　老妇人径直往前走，打了帘子起来，进了一间房。房里没有人，放了一张床和方盒的电视机，花色的被单齐整地叠在床上。
　　这间房的墙上贴了卡通壁纸，电视机落了灰躺在书桌上，旁边的书架胡乱塞着许多杂物，最里间安置一个壁炉。
　　“你今晚睡这儿吧。”
　　老妇人坐在桌子边的靠背椅上，笑眯眯地指着床说道。
　　慢半拍进来的李何旦闻言望了望坐在床上的湘玲，问：
　　“那我呢？”
　　“……我带你去看看。”
　　老妇人这么说着，起身按住湘玲。
　　“你且在这休息吧，随便看看。以前猪仔常在这儿玩。”
　　帘子掀起来，哗啦啦响。老妇人迈着小脚带李何旦走了。
　　空气里浮的微尘闪着晶光，从摇晃的帘珠间升起落下，留下满室的寂静。
　　湘玲起身端详书架上的杂物，有些老得看不出封皮的旧书、积灰的盒子、工具箱……一个相框。
　　太灰了看不出什么，她捧起来拿屋里的纸巾擦了擦，玻璃渐渐明亮，人影显了出来。
　　是一家人的合影，穿着水红绸衣的老妇人站在左侧，男人搂着女人，女人抱着一个婴儿。
　　抱着婴孩的女人笑得张扬，明艳的眉眼和男友清秀的容颜重叠。
　　“是……妈妈？”
　　她摩挲了一会相框，将它放回原位。透亮的玻璃在光线下流淌，整个书架都明亮不少。
　　湘玲想起了她和许知意第一次见面。
　　也是在静谧的图书馆里，她走过历史类的架子旁，瞥见一只手抽出了安放其中的《檀香刑》。
　　她不由自主地倾过去望，发现挂着红袖的学长正在整理书架。
　　他正拿着固定工具将书排好，再放回去时正对上了她的视线。
　　许知意的手很白，很难想象这双手的主人是个老干部的性格。他看见湘玲盯住这里，就递出刚刚放筐里的黑红封皮的书。
　　估计那本来是要放到别处去的。
　　湘玲突然就改变主意了，原本她是来借朋友的推荐书，但比较下她更喜欢在预期下出现的书单之一。
　　她两本都带了回去，但只读了一本。
　　就像现在，她有时候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就像被铁线虫寄生的螳螂，莫名寻找淹死自己的水源。
　　许知意据说是自杀，但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品学兼优，为人低调友好……同班同学都为他惋惜。
　　就连湘玲，在那一天的前夜还收到了他的信息。
　　下次来我家玩吧。「地址」
　　因而在接到他的死讯时，湘玲与其说是悲伤，不如说像在水里喝到枣核的感觉。
　　咽不下去，吐不出来的寡淡的惊讶，然后从喉咙里的质感去判断，原来那是真的。
　　可是怎么会是真的？
　　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