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玩》》Siren不说话

4、三、王子与图腾

　　两年前母亲去世时，云幕刚好20岁。

　　暑假也一直留住在学校宿舍兼职写稿的他，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来喊他回家。

　　“你是云幕吗？”敲开门的是两个年轻的警察，高个的那个黑着脸问道。

　　“……是我。你们是？”虽然从这俩人的警服，和那黑脸大个直接怼到自己鼻尖上的警察证上，云幕已经清清楚楚地知道了他们是警察。但还是脱口问出，你谁啊？

　　“警察！看不明白吗！走，跟我们走一趟！”黑脸不耐烦地后撤一步，用下巴给他指了指楼梯的方向。

　　“上哪？为什么？你们要干什么？！”云幕也后退一步，过于突然的变故带来的应激反应让他甚至迅速摆出了袭警的架势。

　　“你小子！”黑脸急了，骂骂咧咧着要动手，“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矮个子的警官上前一步，伸手挡了挡黑脸，顺便抬高了自己的帽檐。

　　“跟我们走，回你家。你母亲经确认已在三天前死亡，”矮个子警官不动声色地盯着云幕的眼睛，“如果此事与你无关，请你节哀。有什么要问的，我们一会再谈吧。”

　　你们……在说什么啊……

　　相比那时家里不堪入目的场面，云幕更加忘不掉的，是那种盛夏里尸体腐烂后恶臭的味道。他呕吐到跪地不起，几乎要把五脏六腑甚至这些年所有腐败变质的回忆全部吐出去。最后，两个警官几乎是把他拖离了现场。关于后来警官们例行的质询，他没有配合，也没有不配合，只是都无所谓了。母亲是自杀，他清清白白，但他知道自己有罪，而且再也得不到救赎了。

　　他很快便卖掉了住了很久的那套房子。今年夏天毕业后，便租住在了离学校很近的一个老旧社区里。后来误打误撞进了童言社工作，云幕本想换个离社里更近的地方住，但实在太忙，一直没来得及找。

　　叶九一脚刹车把车子停在了云幕家楼下。一开车门，云幕冻得一激灵，赶紧上楼，掏钥匙开门，关门，扔下行李，一头倒在床上，一气呵成。转念想到身上大概还有不少沙尘，心里顿时不舒服起来，于是支撑着冲了澡，换上暖和的绒质睡衣，再次躺回床上，但竟然睡意全无了。

　　云幕深呼吸了一口，熟悉的家的味道，有种从另一个世界跌回人间的感觉。虽说火人节不是他喜欢的调调，但确实让人震撼难忘。此刻，家里的平淡清冷，倒显得不那么真实了。走之前花瓶里的花还在盛开，他没舍得扔，现在已经蔫了，发出了腐朽的味道。喉咙里面还是燥热，胃里滚着酸疼的感觉。他缓缓地坐起来，仿佛是让浑身的筋骨和五脏六腑都适应一个这个姿势，几秒之后，才挪动着下了床。冰箱里除了几罐酱料，别无他物。云幕有点失望地关上冰箱门，笼头里接了杯冰凉的水，喝了两口。整个人从头到脚好像被人泼了一盆凉水一样，在这个初冬的夜晚彻底醒了过来。

　　睡不着的时候，就工作。

　　虽说才毕业工作不久，但云幕在媒体这个行当里却已经不是初露头角了。中学的时候只是想到处投投稿，分享一下自己的视角，后来便一发不可收拾，考上了名牌大学的传媒专业，参与的媒体活动越来越高级，开自己的专栏，做各类人物的专访，各种业内奖项也是得了不少，还没毕业就被人冠上了“传媒小王子”的美誉。

　　别人都说这个少年不一般，年纪轻轻却有种与年龄不相符的老成，他的视角总是那么热切、活跃但又剥离了自己情绪，保持着强烈的稳定感，使他的语言充满了强大的说服力，这大概就是天才吧。但对云幕来说，这只是种让他上瘾的酣畅淋漓，他不能停下来，他想说话，想要被人看见，想要可以说话的地方，想要打开一扇新的门，仅此而已。

　　打开手机和电脑后的五分钟，云幕整个人都麻了。
　　大大小小的媒体平台都在推送他站在龙头上焚烧神庙的那段影像。

　　有的媒体甚至还泼出了那天晚上对他的“专访”。
　　这他妈，云幕绝望地揪紧了自己的头发，这他妈不是肯定的嘛！

　　那天晚上他喝了多少酒，跟多少人说了话，回答了多少问题，那些人没有一个是没点来头的吧！！！而他并不记得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啊！！！！

　　大家都如此清醒，只有他自己竟然沉湎于莫名其妙的宗教感中无法自拔，那明明就是场商业活动啊啊啊啊啊！！！

　　太不专业了……太不专业了……太不专业了……
　　而此刻手机上，社长寂静无声的对话框散发出的那种死寂，让他更加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比舆论更可怕的是社长的愤怒啊！！！！！！！

　　凌晨五点，云幕已经下了童氏传媒集团总部十二层的电梯。
　　童言社之所以占据了十二层，据说是因为十二是社长大人的幸运数字。
　　加班的同事们有的东倒西歪地睡着，有的还在十指翻飞地努力产出。
　　伸长脖子看过去，走廊尽头的社长办公室亮着灯。
　　云幕不禁又是一阵恶寒。
　　硬着头皮敲了敲门。
　　“进来！”云幕觉得是不是自己恍惚了，怎么社长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心情还不错呢。

　　社长正端着早上的第一杯咖啡靠在窗边的沙发上看新闻。
　　云幕战战兢兢地走上前，社长一撩灰色的头发，先开了口。
　　“怎么，专业人士这么着急来上班么？”金框后的凤眼花了两秒钟，把云幕的状态扫描了一遍——疲惫、惶恐、焦虑。
　　“社长，不是，我……”云幕汗毛都竖了起来，准备好迎接接下来的血雨腥风了。
　　“这个你看一下，”社长却出奇的平静，一边将咖啡杯放到桌上，一边用细长的手指夹起一个信封递了过来。

　　云幕动作僵硬地接了过来。是一封邀请函，来自即将召开的全球AI智能论坛。
　　云幕不明所以地读完，虽然明白字面意思是邀请自己作为嘉宾去参加这届论坛，但他却仍然希望社长能在原因层面给自己稍微解释一下。社长耸耸肩，拉开抽屉，又拿出一叠信件和文件，递到云幕眼前。

　　“这是……？”云幕双手接住，却仍一脸迷茫。

　　“从你成为龙背上的神的孩子到现在，时间过去了36小时，在这段时间里，这件事情已经发酵成了AI界一件史无前例的大事，”社长搓搓手指，浅色的眼眸在灰发后一闪，“如果你完全没有这个敏感性，那现在你可以了解一下了。”

　　“你是人类的人工智能体凭借自我意识选出的第一个主人。”社长没有理会云幕的愕然，仍是一字一句地说着，“不管这是科学还是商业行为，你都具有图腾一样的象征意味。”

　　“所以在当下，你是AI界炙手可热的研究对象和…广告资源。我这么说你懂了么。”社长点题。

　　云幕好像忽然懂了，汗一下子冒了出来。他低头一张张看过去，那都是来自各个AI公司，科研院所，大学教授，广告公司，电视台等等各个相关组织的工作联络函。

　　头大如斗，云幕几乎僵在了椅子上。
　　社长微微挑眉，摊开两手：“你想怎么办？”
　　似乎一切都是顺其自然发展至今，但似乎又有哪里不太对。
　　云幕努力思考着，到底是哪里，让自己觉得这件事充满了违和感。

　　“那龙本来选的人不是我！”
　　他几乎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喊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