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玩》》Siren不说话

11、十、梦境两端的人

　　回去的路上，云幕还是上了墨染的车，入夜太深，在寒冷与陌生人之间，他选择了陌生人。

　　开车的是一位少年，声音清澈柔和，墨染叫他阿凌。云幕坐在后排看不清他的脸，只在后视镜里看到他有双女孩子一样好看的眼睛，白皙的后颈上还服服帖帖地贴着根二指宽的发辫，更显得温顺乖巧。少年发觉他在看着，那双眼睛也从后视镜里对他笑了笑。

　　车子停稳在云幕家门口，云幕把小黑鸟捧在手里下了车，墨染也从另一侧走了下来。

　　“你和它先相处一段时间，有问题随时联络。”墨染说着，伸手向少年要了一支笔，拉起云幕那只空闲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号码要保密。当然，安魂的事更要保密。”他边写边说。

　　“好…”云幕莫名有点尴尬，被人无条件信任的感觉总是让他心头一软，他转身想走，却又想起来什么，回过头问，“火人节上，你是不是带去了一只荼靡？”

　　墨染一愣。

　　“是。”他答到，眉头皱了皱，“你怎么…？”

　　“我的照片刚好拍到了而已。”云幕心里释然了，是他。

　　墨染看着云幕莫名有些开心的脸，微微点了点头。

　　回程的车上，墨染拨通了电话。
　　“他答应了，家主。安魂他带走了。”
　　“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只是希望我们给与一定事业上的支持。”
　　“恩。恩。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了，车子还在稳稳地开着。墨染侧脸向着窗外，却什么也没有在看。

　　心绪不宁，这一整晚，都是这样心绪不宁。他每次看向云幕的脸，就莫名想盯着不放，想对他微笑，脸颊现在还在悄悄发烫，他只有拼命忍住，这艰难的表情管理消耗了不知多少体力。到底是为什么，墨染自己也说不清，大概是安魂的情绪影响到了自己吧，这个bug得尽快调整。有件事，他终究还是没有对云幕说，安魂的情绪有时会和它的仿生原型发生共鸣，而这个原型正是墨染自己。

　　但也有可能，他是真的被这个孩子吸引了。云幕是那么的，直接，单纯，易碎，却又无所畏惧，他平静的眼眸深处，墨染看得到一团燃烧的火。

　　墨染闭上眼睛，眼前又浮现出沙漠的暗夜中，龙举起的那个神的孩子，一席白衣，黑发在火光中镶着金边，他的眼神是漠然的，不视苍生，目中只有沉沉的…不知什么。那一瞬间，墨染看呆在了沙漠的风沙中，那不是…天使么。

　　云幕躺在床上，看着手心的电话号码。

　　他想要的切入点，已经找到了。墨染毫不迟疑地应允了他的野心，让他觉得，不论墨染说得是真是假，他都由衷地感激。毕竟，这种任性又无厘头的话，这辈子他还是第一次说。

　　他翻了个身，抚摸着枕边的小黑鸟，忽然想起墨染说的，还是重新取个名字吧。

　　云幕翻身下床从书架上取下来一本泰戈尔的《飞鸟集》。
　　“来，你来翻一页。”他把书放在小黑鸟身前说。

　　鸟看着云幕，思索了片刻，用嘴巴翻起了某一页的书角。

　　云幕将那一页翻开念到，“我是一只旷野的鸟，在你的眼里找到了天空。”

　　“不错，我们取一个野字吧。跟我姓云，所以你就叫小野吧。”

　　墨染右脚刚下车门，手机便一响，他拿起来看了眼，一个陌生的号码：“名字重新取了，叫小野。”

　　没想到第一通联络来得这么快。

　　“…”，墨染，“知道了。”

　　这名字，听着还挺仙风道骨的。

　　云幕放下手机又把鸟捧了起来。

　　“你，能说话吗，大概不能吧……写字你也没有手……，下次我跟墨染说说，给你改装改装。哦对了，我上班的时候，你得老老实实待在家，能不能保证不弄乱屋子？要不我就买个笼子把你装起来，你考虑考虑。”云幕叨叨着，翻了个身，把鸟放在胸口上。

　　“对了，鸟…需要遛吗？我看人也出去遛鸟，你是不需要还是你自己遛？”

　　墨染一边用毛巾揉着刚洗的头发，一边瞟了眼手机。

　　“需要遛吗？”一行字。
　　“你们俩商量吧。”墨染回。
　　“商量不了，它说不出话。”
　　“把手机给它。”

　　“说让我把手机给你。”云幕莫名其妙地把手机摆在云野面前。

　　鸟轻车熟路地用嘴在屏幕上写出三个字，“不用遛。”

　　云幕浑身鸡皮疙瘩起了一片，不由得往后挪了挪。
　　当动物真的说话了，人是一定会害怕的。哪怕它只是看起来像动物。

　　“你……你是不是能听懂我说话……”云幕不利索地问。
　　“能。”
　　“……叫小野……行吗……”
　　“行。”
　　“那什么……你多说几个字儿啊……”

　　“要一直在一起啊。”

　　云幕愣愣地看着这一行字，心里像被人揪了一把。

　　墨染坐进窗边的沙发里，从手机上抬起头，望着窗外百米高空之下的夜色。他的房间位于39层，在墨氏总部这座“黑色巨塔”的中间位置。从窗口望出去，秀气的念湖在这个无风的夜晚凝成了一面墨色的镜子。天上有几缕云，影影绰绰地遮着月光。

　　云幕的家在…墨染的目光不经意地找去，夜幕太深，他只得聚焦在远处看不到的某个点上。就在那边，说远也不远，开车十几二十分钟，但说近又不近，毕竟隔着从云端到人间的距离。墨染不知怎的，竟有些烦躁起来。

　　手机又响了一声。
　　“晚安。”就两个字。
　　墨染看了几秒钟。
　　“晚安。”他回。

　　回完竟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没记错的话，上次说晚安，还是童年时的记忆了吧。墨染闭上眼睛，手机跌落在一旁。这个夜晚，似乎有些太长了。

　　于梦醒的那个边缘，记忆尤如开闸的洪水一般涌入脑海，云幕恍惚了一刻，才搞清了自己所在的时空。他又梦见了苍茫的墨安山，梦见了自己胸膛中挣扎而出的苍白双手，梦见了那个声音。

　　云幕啊，你是我的一朵花。

　　十几年过去了，这个声音毫无褪色，云幕心里一阵抽痛。

　　但不同的是，梦里有小野。它像个黑色的影子一般穿梭在梦的各个角落，看不真切，但一直都在，仿佛在提醒他，这只是一场梦。

　　云幕坐起来，抚了抚小野的背，在心里说了声谢谢。这些年来，这个梦做了无数遍，从来都是独自一人，但却在这一次有了陪伴，而他也真的，因为这个黑色的身影，没有那么怕了。

　　吃早餐的时候墨染一直在发愣，他昨晚做了个很奇怪的梦，他在一片白茫茫的天地间看到了云幕，天上似乎还在下着雪。云幕独自仰面站着，泪流满面，还紧握着一双自他胸膛中伸出的手！墨染震惊之余，开口喊他，却发现声音根本发不出，而云幕好像在另一个平行时空般并没有看见近在咫尺的他。云幕的画面仿佛断频的信号一般跳动着，墨染拼命地追上去，在某些瞬间，他觉得云幕被泪水模糊的眼角好像瞟过了自己。他看到云幕吻了那双手，又把它们塞回了胸膛之中，他看到云幕颤抖得像一片风中的枯叶，他甚至听到云幕压抑的抽泣声，他想跑过去，但梦里的时空仿佛断裂了一般，将一身冷汗的他抛回了自己的床上。这一切，无法形容。

　　墨染放下手中的刀叉，终究还是一口也没吃下。他又看了眼手机，很多人很多事，但唯独没有云幕的只言片语。

　　电话突然响起来，打断了墨染的忧心忡忡。
　　“出事了，染先生。”是墨凌的声音。
　　“什么事。”
　　“那天在蓬山院拍下滴血人形的买家，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