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玩》》Siren不说话

10、九、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切入点

　　一时间，云幕脑子里各种信息缠绕在一起好像打了个节，想整理清楚，但又找不到能解开的那个线头。

　　是他？
　　他是谁？
　　为什么告诉我？
　　他想干什么？
　　要不要和他走？

　　“嗯？”那人催促着，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不早了，走吧，前面有间咖啡店，黄油松饼很不错。”

　　云幕听着有点倒胃口，他从未在晚饭时间尝试过吃甜品，但他却有种想要和他一起走的冲动。这个人应该比自己年长不了几岁，但却有着超乎年龄的气场，他的语气中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松弛感，似乎并没有装腔作势的必要，每句话都显得那么坦诚直白，让人想要去相信。挣扎了一刻，云幕选择先吃饭再说。

　　“好啊，走吧。”云幕搓搓有些冻僵的手，对他点了点头。

　　两人一鸟离开了南岸公园的栈道，回到了车水马龙的主路上。

　　那人走在云幕的右侧，云幕觉得他大概要比自己高出十公分，每每偷偷看过去都要形成一个尴尬的仰视角度，索性就一直默默低头走着。

　　“云幕，”那人忽然不见外地喊了声云幕的名字，指着肩头的小黑鸟说，“你可以给它取个名字。”

　　“怎么看也是你的鸟，为什么我给它取名字。”云幕感觉这场对话注定要尴尬下去了。

　　那人却没理会云幕的反问，边走边说：“有名字的话，相处起来亲切一些吧。”

　　对于这种没头没尾的对话，云幕真是招架不住了，他索性把问题抛了回去：“那又怎么称呼你呢？”

　　“墨染，水墨的墨，浸染的染。”那人这次一板一眼地回答了。

　　墨染，这名字似乎听过很多次了，好像与云幕最近的生活密切相关，但他又一时想不起相关在何处。但单凭一个墨字，就已经足够让他如雷贯耳的了。

　　要知道，童言社所在的童氏传媒本身就是墨氏老板娘的娘家产业，两者渊源颇深。而且业界最为传奇的娱乐公司，便是墨氏娱乐了，但那也只不过是墨氏投资集团旗下的一个小公司而已，他们家娱乐圈内的公子小姐们大多都有集团内主职，演艺不过是副业，说白了，就是没事干时出来玩玩的。

　　而墨氏投资集团的主要产业是…云幕想起来了，墨氏投资集团的主要领域是人工智能和芯片设计啊！这两天疯狂补课看过的各种新闻里，墨氏的名字频繁出现，而墨染，更是家主代言人一样的存在啊！

　　“别着急，”大概是看出了云幕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墨染先开了口，“一会吃饭时，都会给你讲清楚。”

　　被人看穿了，云幕尴尬地把想说的话又都咽了下去。墨氏的家主代理，此时此刻竟然跟自己在路上闲逛，云幕心情复杂地又抬头看了看墨染，这一看却觉得，这个人的身影，竟然和记忆中的什么重叠了。

　　“怎么了？”墨染察觉到了他的目光。

　　“……啊不是……那有辆车，像跟着咱们似的，我看一眼。”云幕慌忙扯了个词儿。

　　墨染回头望了望，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一辆黑车确实在如影随形，“那是我的车，在跟着我。”

　　云幕疑惑地望着他，嘴巴失控地问出了此时此刻的心里话：“你有车那为什么我们还要走路？”

　　墨染像是没料到他会问得这么直白似的，一瞬间嘴角一扬，反问他：“刚才我如果要你上车，你会上么？”

　　“不会。”云幕发自灵魂地否定。

　　“所以我们才走路啊。”墨染眼角温柔地划过他，目光定格在路对面的一间古香古色的咖啡店上。“我们到了。”

　　他几步便穿过了马路，回头看向云幕。云幕慢了一步便被车流挡住，堵在了路中间。隔着川流不息的车流，夜色中，云幕看不清墨染的神情，但这高挑的身形和站立的姿态，却像极了神庙荼靡下的那个身影。

　　一恍神的功夫，手臂被人拉住了，墨染不知何时折了回来，拉着云幕穿过了嘈杂的马路。

　　老字号丸福咖啡馆的黑色招牌上用金色印着只尾巴绕着叉子的猫。墨染推开了镶满小块彩色玻璃的大门，门内的铃铛发出一声叮铃的脆响。

　　满头银发的女主人，年逾七十，微微发福，但仍身着一尘不染的白色衬衫，身姿笔挺地站在门口的银台后面，见到客人便露出祥和的微笑，礼貌而优雅。

　　“婆婆，我又来了，”墨染一进门，便微微颔首，主动打了招呼。
　　“婆婆…”云幕见状也跟着叫到。

　　“好久不见，染先生最近很忙吧。”婆婆笑容可掬地从银台后亲自走了出来，对云幕点了点头，领着他们到了最里面的一角。那是两个深绿色皮沙发的位置，中间是一个圆形矮木桌，桌上有几只白色的雏菊，边上是一盏黄色柔光的落地灯：“来，您最喜欢的位置，今晚想吃点什么？”

　　“等他看一下吧，不急。”墨染看向云幕。

　　婆婆拿过一本精巧的黑色菜单，递到云幕手里，略一欠身便离开了。

　　“我要…火腿三明治吧。”云幕迅速翻遍菜单下了决心。

　　“除了黄油热松饼之外，这里的草莓蛋糕也很不错，不尝尝么？”墨染推荐着。

　　“不要了，不太想吃甜的。”云幕不喜欢甜食，这是实话。

　　“好。”墨染叫来侍者点了几样，不一会便摆了满桌。

　　墨染一边把蜂蜜倒在融了黄油的热松饼上，一边看云幕徒手啃着三明治。

　　“喜欢吃三明治？”墨染不禁问。

　　“喜欢吃火腿…菜单里也没什么别的肉了…”云幕不满意地喃喃道。

　　墨染站起身去和侍者说了句什么，一会的功夫，一盘还在滋滋作响的炸猪排就摆到了云幕的面前。

　　“这？我刚才怎么没看到菜单上有？”云幕试图用提问来掩饰自己的惊喜。

　　“隐藏菜单，熟客才知道。”墨染解释道。

　　云幕叉起一块肉放进嘴里，炸物发出酥脆的响声，光这声音就让他陶醉到眼睛都眯了起来。

　　墨染边把松饼咽下去，边拿起咖啡杯送到嘴边，目光却停留在云幕的脸上。这可能是世界上最爱吃肉的人了吧，他兀自想到。

　　“你也来一块吧？”云幕一抬头正看到墨染的目光，于是不好意思地先开了口。

　　“不用…”墨染还没说完，云幕已经把一块肉放到他盘子里。

　　“甜品不是饭。”末了还加上这么一句。

　　墨染动作一顿，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一根食指轻轻松了松喉间的领带，稍稍坐直了起来。

　　“火人节上，龙选择了你。”墨染决定开个头。

　　“不，”云幕实事求是地说，“它第一次选的是别人。”

　　“对，”墨染点点头，“它选的是我。”

　　云幕的眼睛睁圆了：“是你！？你……”

　　“但那是个需要修复的问题，”墨染边说边抚摸着肩头的小黑鸟，“我是它的制造者，它的‘父亲’。它只有相当于人类三岁的智商，所以混淆了父亲和主人的概念。”

　　“……好吧……”云幕努力接受着这个设定，“那后来……”

　　“我跟它说，去找出愿意一直跟随的人，”墨染说，“我本来以为这很难，要很久或者根本找不出，没想到它下一刻就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你。”

　　云幕这才明白，这真的不是一场游戏。

　　那条龙想要陪伴他，想要被他支配，可他却从头到尾都没有相信过它、认可过它，更没有思考过这个人类幼儿一般的独立人格到底都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什么。

　　“那它现在在哪？”云幕微皱着眉抬起头问，他忽然想再见它一次。
　　“它就在这儿。”墨染的眼神映着柔和的灯光。
　　“你是说？…”云幕愕然地看着墨染手中的小黑鸟。
　　“这是它的另一个身体。”墨染点点头。

　　“举个例子，就好像身体与灵魂。选中你的，是我们所有实验中数据最好的一个仿生脑，在火人节的时候，我们给它的容器是那条龙。但仿生脑本身，你可以简单理解为一个灵魂，与生命体不同的是，它可以被任何适应的容器所承载，比如这只鸟。”

　　“但龙是金属制造的，是个机器，但这鸟，它是生命啊，是活生生的……”云幕感觉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不，这是我们最新研制的仿生体，就是你说的，机器，”墨染说着拨起小黑鸟的羽毛让云幕看，仿真的皮层下面，隐隐闪着金属的光泽，“但你说的情况也存在，仿生脑的开发上也有在研究‘助脑’的类型，就是可以在生命体生命存续的基础上增强其大脑的功能，比如，记忆力、感知力、肢体控制能力等等，这种类型的仿生脑是需要植入体内的。”

　　“我有点不能接受……”云幕摇摇头，“那要是用在人身上，那还算是人吗。”

　　“对，如果真的投入民用，大概会产生很多我们目前难以想象的问题，伦理上、道德上、犯罪上等等，所以研发归研发，技术本身一直在被很谨慎地对待。”墨染说。

　　“但你放心，‘安魂’参与的只是人格建立和自我成长方面的实验，只是对于人脑的完全模仿。”墨染继续说。

　　“安魂…”云幕觉得这名字太瘆得慌了，但又确实贴切，若真有一丝一缕的魂魄能安下，这仿生脑就算人世间的最高科技水平了。不过，真的还是重新取个名字吧。

　　“安魂就像个孩子一样，需要一个成长的环境，可能长好，也可能长坏，顺利的话它会出现独特的人格，真正成为一个独一无二的灵魂，有自己的想法，见解，拥有智慧，但这都是目前为止我们只能预期但从未见过的结果。在这个成长的过程中，对它来说，最重要的，是你。”说到这里，墨染的话戛然而止。

　　“我…”云幕感觉喉咙有点干涩。

　　“虽然，”墨染顿了一下，“虽然我知道对你来说是一种强加，但还是希望你能考虑把它留在身边。”

　　云幕没说话。

　　墨染看着云幕晦涩的神情，正要开口，云幕却竖起一根食指阻止了他。

　　“我有一个条件。”云幕说。

　　这句话倒是出乎墨染的意料之外，他以为云幕会提出问题，会拒绝接受，但独独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干脆地提出条件。

　　“好，你说。”墨染向后靠在沙发背上，点点头。

　　“我要成为唯一的，新闻媒体顶端的那个人。”云幕看着墨染，眼睛也没有眨。

　　墨染的眉峰挑了一下，十根手指慢慢交叉在一起。

　　“为了什么？”墨染忽然觉得云幕像是个强装成熟和大人聊天的孩子，满脸的心事，藏都藏不住。

　　“你别管…”云幕语气软下来，避开了他的目光，“你们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要没有太过分的…”

　　“不会有什么为难你的地方。”墨染拿起刀，把草莓蛋糕切下一角。

　　“那就是说…”云幕眼睛闪起光，向前倾着身子确认着。

　　“如你所愿。”墨染第一次真正微笑起来，从唇角到眉梢，从目光到声音，他叉起蛋糕上那颗硕大的红草莓，递到了云幕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