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酒红尘》文珂

7、第 7 章

　　听到董婧在大门口叫王小宁的名字，王小宁挎上用做裤子的布头拼成的新书包，跑进院子。爸爸王万磊已经帮她给自行车打好了气，推到了大门口。
　　王小宁从爸爸手里接过车子冲院子里的妈妈喊了一句：“妈，我们上学去了。”妈妈放下手里的扫把追出来跟她们叮嘱道：“慢点骑，靠边上，看着点车！”
　　“知道了！”王小宁和董婧边溜车边答。
　　早秋的天真蓝真高啊！柏油马路两旁的大杨树一根根高高耸立着，密密麻麻郁郁葱葱地大叶子随着微风轻轻碰撞着。地里的玉米杆又粗又壮，足有一个成年汉子高，支撑着中间硕大被层层包裹着的果实。金色的花粉，细长油绿的叶子，配上红缨，美极了！
　　王小宁一手掌着车把，一手指着地里的庄稼：“董婧，你看，今年的玉米长的多好，一定跟今年的麦子一样大丰收。”
　　“是啊！去年的风雨太多了，把麦子和玉米杆都吹倒了，都没收到多少粮食。今年的麦子一晒干，交了公粮剩下的俺姥爷就卖了，给俺交学费。我这一上初中，不知道还有没有农忙假，没有的话这玉米俺姥爷一个人可怎么收回家。”董婧一脸担忧。
　　“你舅那个人真是差劲，一把手都不搭，也不怕别人戳他脊梁骨。”
　　“俺舅还不是懒，下了班家里的活什么也不愿意干，虽然俺妗子那个人说话刻薄，也不孝顺，但她勤快，家里里里外外都是她一个人。俺舅跟你爸一个矿上的工友，比你爸差远了，你看你爸，下了班回来都不闲着。”
　　“俺爸说了，他们虽然在一个矿上，但俺爸管抽水，不下力，你舅挖煤要辛苦地多。别担心，等我家里收完了让俺爸妈去帮你家收。”
　　骑了半个小时后，王小宁和董婧到了陶营中学。
　　校门口的墙上贴着一张很大的红纸，围着很多同学。
　　王小宁她们把自行车推进车棚，有保安在来回转悠，叮嘱她们把车子排整齐。
　　出了车棚，“门口的红纸上应该是我们的分班名单，走，我们去看看。”王小宁说着挽起董婧的胳膊俩人往大门口快速走去。
　　王小宁看着红纸上俊雅有力地毛笔字啧啧称赞：“字写得真好！”
　　“别在这抒发情感了，快找找我们的名字，也不知道咱俩能不能再分到一个班。”董婧边一个个地扫那些密密麻麻地名字边催促王小宁。
　　“就凭咱俩从一年级到五年级都分到一个班这缘分，八九不离十又是一个班。”
　　董婧摇了摇头：“小学时就俩班，有一半的可能，你看，一班，二班，三班，四班，五班，六班，现在六个班，我们的成绩差那么多，再分到一个班的几率微乎其微。”
　　“你看到你的名字没？我这都看到四班了，还没有咱俩的名字。”王小宁嘟囔道。
　　“这里，这里！五班第一个名字就是你！”董婧指着最上面的名字冲王小宁叫道。
　　“快找找你的，说不定咱俩真分在一个班。”王小宁的目光顺着自己的名字往下滑，终于在看到五班的倒数第二个人名时像发现了新大陆：“太好了，咱俩真是一个班！”王小宁高兴地跳起来。
　　“唉！看这排名顺序，不用想就知道，我肯定是五班的倒数第二名。”董婧叹了一口长气，但心中不免暗暗有点欢喜，她就王小宁这么一个掏心掏肺的朋友，好怕不能再跟她分到一个班，还好，老天总归对她做的不是太绝。
　　“有啥可叹气的，你看，光咱们小学就有两个班，咱镇了得有六七所小学吧？一所学校最低都有两个班，整个镇就这一所初中，考进来的只有六个班的学生，你能考上就很优秀了！”王小宁拉着董婧去找班级。
　　董婧低声道“其实考不上也好，可以早点赚钱，农忙时姥爷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你才12岁，能去哪赚钱？有人敢要你？”
　　“就算没人要我，我跟着俺姥爷种地总行吧？再说三河庄的四眼不是在放地毯吗，直接送到门口，还给架子。我可以白天种地晚上缝地毯。省了学费钱，还能挣钱给俺姥爷买点烟酒。我想过了，我这个成绩，再在初中混三年，三年后，还不是一样要回家务农。一学期两百多块钱的学费，得卖多少粮食，交得我心疼。你成绩好，就算花再多钱，以后考上清华，考上北大，听大人们说毕业后最起码都是区长那么大的官，很快就能把上学用的钱赚回来了。
　　在她们那幼小的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乡村土妞的认知里，也不光是他们这个年龄段，就是村上的大人们，说到大学，嘴里就只有清华和北大这两所。六年后王小宁才知道，中国的大学竟然有那么多所，多到她们全有开会商讨几天都没商量出应该填报哪所，但无论讨论多久，那么多的大学筛选名单，清华和北大，都不在列。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只要你姥爷活着一天，他就不会叫你早早辍学，初中好好学，我们一起考高中！有可能，到了高中，我们还是一个班。”
　　王小宁长那么大，村里就没出过大学生，考上大学，看看大学校是什么样，是她的梦想。她在书上看过到过，大学校园可大了，跟她们村差不多。
　　“我可不敢想，顶多读完初中，我就不读了，我得挣钱孝敬俺姥爷，俺姥爷把我养这么大不容易，我得让他老人家享几年福。再说，分到一个班，咱俩是开心了，你妈会高兴吗？你成绩那么好，婶子会同意咱俩一起玩吗？很多家长都不愿意自己的学霸孩子跟像我这样的学渣混在一起，怕我们把你们带坏了。”
　　听到这话，王小宁照董婧的屁股上打了一下：“你天天心眼怎么那么多呢！我妈可从来没有说过不让我跟你一起玩的话啊！每次你到我家来找我玩，俺妈怎么待你的你还看不出来吗？俺妈是什么人？！高中生！她跟村上的那些没啥文化的妇女不一样，我们村几百个像俺妈那么大岁数的，有几个高中学历？受过高等教育的就是不一样。你经常去我家，你看我妈，为人处事，多有修养，从来不说脏话，思想多开放，从来不过问我们姐弟跟什么样的人做朋友。奴,”王小宁朝董婧身上跟她穿的一模一样的裤子上噘了噘嘴“我妈不是还送了条新裤子给你吗？我妹都没有，都是穿我穿小了的，你可不能把她往坏了想。”提起妈妈，王小宁一脸自豪。妈妈是七十年代初的高中生，十里八村都找不到几个她那么高学历的，还在小学代了几年课，从来不张家长李家短，还能跟她像朋友那样聊天。
　　“这倒是实话，婶子确实不是一般人。”董婧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这样想王小宁妈妈，万一被王小宁妈妈知道了会不会生气？“脾气性格又好，对我也好。长这么大，俺妗子都没跟我做过一件新衣服。旧衣服拿给她娘家的侄女穿都不给我穿。”想到妗子对她的所做所为，董婧不免又悲从中来。
　　“不给就不给，妗子不像姑姑，跟你没有血缘关系。但你舅真不是个东西。听我爸说他工资比我爸高的多，怎么不能瞒着你妗子偷偷给你姥爷点钱？好让你们一老一小过的松泛点。一个个的，重男轻女，封建！儿子有什么好？你可是你舅的亲外甥女，又没妈。自己住大平房，让七十多岁的老爹住茅草房，一点孝道都没有。”王小宁气的咬牙切齿，又恨这个重男轻女的旧思想。
　　董婧头低的厉害，也不看路，不停地用脚踢着地上的石子：“我也不是闲她不给我买衣服，你说的我都懂，我跟她没啥血缘关系。但她动不动就指着我骂，说我命硬，是扫把星，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父母。亲爷爷奶奶都不要，姥爷更不该留着我，当初就应该把我扔到井里淹死。还说有我在，她们董家也会不得安宁，早晚都被我克死。”
　　“听她大胡说！一个又封建又没文化的农村妇女，跟她一般见识！你姥爷疼你就行。”找到教室，王小宁拉着董婧找了个第一排中间位置坐下。